黑曜石祭坛嵌在巨岩深处，壁上火光跳动，将她银灰色的兽皮裙映得发亮。
骨刀是用成年雪狼的颌骨制成，刃口被她磨得锋利如镜，倒映出她额间那道淡金色的竖纹——这是女巫血脉的印记，也是兽神赐予的凭证。
“艾拉！
快！
南边林子出事了！”
粗犷的呼喊撞碎了洞穴的寂静，虎族兽人雷捂着流血的胳膊冲进来，兽化的虎爪上还挂着深褐色的兽毛。
“是那头独眼黑熊！
它闯进我们的狩猎区，伤了三个族人！”
艾拉握紧骨刀站起身。
独眼黑熊是这片荒原的老对手，每年雪季前都会来部落领地觅食，按照祖辈传下的规矩，需要用带血的骨刀献祭兽神，再由最强的兽人组队围猎，才能既保族人安全，又不触怒山林的灵。
“我去准备祭祀。”
她转身走向祭坛中央的石鼎，那里常年燃着兽脂火，鼎底积着厚厚的灰烬，都是历代女巫与兽神沟通的痕迹。
刚将骨刀放在鼎边，洞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几个年轻兽人簇拥着一个陌生女人走了进来，她穿着从未见过的柔软布料，皮肤白皙得像初生的雪兔，正指着雷的伤口叽叽喳喳：“你们怎么能放着伤口不管？
这样会感染的！
还有，为什么要去杀那头熊？
它只是饿了啊！”
艾拉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额间的竖纹微微发烫。
这是一种陌生的气息，干净得没有一点荒原的尘埃，却带着让她心悸的违和感——就像不该出现在冻土上的热带花朵。
“你是谁？”
艾拉开口，声音带着祭祀前特有的肃静。
女人被她冷不丁的问话吓了一跳，随即挺了挺胸脯：“我叫林薇，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你们可以叫我林薇。”
她上下打量着艾拉，视线在那身兽皮裙和石鼎里的灰烬上打了个转，眉头皱了起来，“你们还在搞这些封建迷信？
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要杀生献祭？”
雷怒目圆睁：“你懂什么！
这是部落的规矩！”
“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林薇提高了音量，几步走到石鼎前，伸手就要去拿那把骨刀，“动物是人类的朋友，你们应该和它们和平共处，而不是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艾拉猛地按住她的手腕。
女人的皮肤很软，像没有经过风霜的幼崽，可她的指尖触到骨刀时，鼎里的兽脂火突然“噼啪”炸响，火星溅在石墙上，烫出一个个焦黑的小点。
“放开我！”
林薇甩开她的手，不满地瞪着艾拉，“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
思想这么顽固！
我告诉你们，这头熊我保定了，我会用我的智慧感化它，让它知道人类的善意。”
她话音刚落，艾拉额间的竖纹突然剧烈发烫，耳边响起细碎的嗡鸣——那是兽神的警示。
不同于以往清晰的低语，这次的声音混乱又急促，像被什么东西搅乱的溪流。
“它不是普通的黑熊。”
艾拉压下心头的不安，看向林薇，“它的巢穴被冻土压塌了，带着三只幼崽，此刻的攻击性是平时的三倍。
你所谓的善意，只会让族人送命。”
“你怎么知道？”
林薇嗤笑一声，“我看你就是想借机会杀生立威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种土著的套路，总喜欢用鬼神之说骗人。”
她转向周围的兽人，脸上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大家听我说，动物是有灵性的，只要我们对它好，它肯定不会伤害我们。
不如这样，我们把今天猎到的鹿送一半给它，再跟它讲道理，它一定会明白的。”
兽人们面面相觑。
把猎物送给凶兽？
这简首是闻所未闻的荒唐事。
可林薇说的“另一个世界智慧”听起来又很新奇，一时竟没人反驳。
艾拉看着林薇那双充满自信的眼睛，突然觉得一阵发冷。
她知道部落的狩猎法则有多重要——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平衡。
每头被猎杀的野兽都会被念诵感谢的咒语，它们的皮毛和骨肉会被物尽其用，这是兽人与荒原世代达成的默契。
“不能送。”
艾拉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鹿是我们过冬的储备，而且黑熊不会因为你送食物就感恩，它只会觉得我们软弱可欺。”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林薇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你又不是熊！
我在书上看到过，动物的情感很纯粹，你对它好，它就会对你好！”
“书上？”
艾拉皱眉，“那是什么？
能比兽神的旨意更准吗？”
“兽神？
哈哈哈！”
林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都21世纪了还信神？
我告诉你，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神，一切都要靠科学！”
她上前一步，几乎贴到艾拉面前，“我知道你们落后，但我来了，我会教你们先进的知识，让你们摆脱这种野蛮的生活！”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众人慌忙跑出去，只见一头体型庞大的黑熊站在营地边缘，前爪下踩着一个年轻的兔族兽人，独眼赤红，嘴边还挂着血肉。
而它身后的林子里，隐约能看到三头更小的熊影。
“是独眼黑熊！”
雷怒吼一声，瞬间兽化出虎头，“它怎么敢闯进来！”
林薇的脸色白了白，但还是强撑着喊道：“大家别冲动！
它一定是饿极了！
快，把鹿肉拿出来！”
没人动。
兽人们都握紧了武器，眼神里满是愤怒和警惕。
兔族兽人是部落里最温顺的，此刻被踩在爪下奄奄一息，谁还听得进她的话？
艾拉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血迹，额间的竖纹烫得像要烧起来。
她听见兽神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平衡己破，血债需偿——“准备围猎！”
艾拉抽出石鼎边的骨刀，刃口在阳光下泛着寒光，“按老规矩，留母熊和幼崽，杀公熊！”
“不行！”
林薇突然冲过去，张开双臂挡在黑熊面前，“不准伤害它！
我说了我能感化它！”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简首是***式的愚蠢！
独眼黑熊显然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类激怒了，低吼一声，抬起蒲扇大的爪子就拍了过去。
“小心！”
艾拉想也没想，扔出手里的骨刀。
骨刀带着破空声擦过林薇的耳边，精准地扎进黑熊的前腿。
黑熊吃痛，咆哮着后退一步，爪子暂时离开了兔族兽人。
雷趁机扑上去，将受伤的族人拖了回来。
林薇吓得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把她拉开！”
艾拉厉声喊道，同时从祭坛方向跑来的老兽人手里接过另一把骨刀，“按阵型来！”
兽人们立刻行动起来。
虎族兽人正面吸引注意，狼族兽人绕到后方防止逃脱，鹰族兽人在半空盘旋，发出尖利的啸声干扰黑熊的判断。
这是他们演练了无数次的围猎阵型，精准而高效。
艾拉站在阵型最前方，骨刀举过头顶，开始念诵古老的咒语。
那是女巫与兽神沟通的语言，晦涩而庄严，随着她的吟唱，祭坛方向飘来一阵奇异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半空形成一个旋转的旋涡。
独眼黑熊似乎感觉到了威胁，变得更加狂躁，疯狂地冲撞着兽人的包围圈。
但兽人们配合默契，一次次避开它的攻击，同时用长矛和骨刀在它身上留下伤口。
林薇坐在地上，看着这血腥而有序的围猎场面，突然觉得一阵恐惧。
她一首以为自己掌握着真理，觉得这些兽人野蛮又愚蠢，可此刻他们脸上的冷静和坚定，让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先进知识”产生了怀疑。
当艾拉的咒语念到最后一句时，半空的旋涡突然落下，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气刃，精准地斩在黑熊的脖颈处。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独眼的红光渐渐熄灭。
艾拉走上前，用骨刀割下黑熊的一块皮毛，蘸了点血，抹在自己额间的竖纹上。
“感谢兽神的指引，感谢大地的馈赠。”
兽人们纷纷低下头，跟着她念诵起感谢的咒语。
林薇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她想站起来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艾拉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
“这里不是你的世界，林薇。”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兽世有兽世的法则，谁也不能轻易打破。”
林薇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看着那些兽人有条不紊地处理黑熊的尸体，看着艾拉将熊血洒在祭坛的方向，看着受伤的族人被小心地抬去治疗，心里第一次涌起一种陌生的情绪——不是愤怒，不是不甘，而是一丝隐约的……恐惧。
她隐隐觉得，自己刚才差点毁掉的，或许比她想象的要珍贵得多。
而艾拉站在祭坛前，感受着额间竖纹渐渐平息的温度，却没有丝毫放松。
兽神的警示还在耳边回响，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头。
这个叫林薇的异客，带来的或许不只是“先进知识”那么简单。
荒原的风，似乎从这一刻起，变得有些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