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层走廊的感应灯应声亮起,在他作战靴下拖出细长的影子。
消毒水混着打印机油墨的气味扑面而来,重案组办公室虚掩的门缝里,传来键盘敲击声、零食包装袋的窸窣响,还有压抑的笑骂。
推开门的瞬间,空气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乔文咬着的棒棒糖"啪嗒"掉在键盘上,她僵着手指保持着游戏里举枪的姿势;陈昀的镊子悬在肝脏标本上方,福尔马林的雾气在玻璃罐口凝成水珠;王晓虎和赵霆的薯片停在半空,碎屑簌簌落在敞开的零食袋里;沈晴的化妆刷定格在脸颊旁,镜子里映出她突然瞪大的眼睛;蒋瑞慌忙把毛线团往抽屉里塞,却扯出半截歪歪扭扭的紫色围巾。
"白sir。
"乔文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猫。
白方泽扫视一圈凌乱的桌面——陈昀的解剖图谱压着沈晴的口红印,王晓虎脚下堆着三个奶茶杯,蒋瑞的毛线球滚到了赵霆的档案柜前。
他摘下墨镜别在领口,冷气从齿缝间溢出:"市局的纪律条例,需要我给各位再培训一遍?
"陈昀率先反应过来,"啪"地合上标本罐盖子:"组长,今天是周末......"话音未落就被白方泽抬手打断。
男人径首走向档案柜,金属密码锁在他指尖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十八年前的卷宗夹着霉味滑落,泛黄的现场照片里,水晶吊灯的血迹像朵妖异的花。
"萧遥父母的案子。
"白方泽抽出报告时,乔文倒抽一口冷气。
游戏界面的枪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手忙脚乱地按灭屏幕,却还是被白方泽投来的目光刺得缩了缩脖子。
"把当年的物证扫描件调出来。
"组长的声音像是从冰层下传来,"尤其是衣柜内侧的血迹采样报告。
"沈晴悄悄把化妆包塞进抽屉,余光瞥见蒋瑞还在往桌下藏毛线针。
"组长,您不是看不上那小子吗?
"王晓虎壮着胆子开口,薯片袋在他手心捏出细碎声响。
白方泽翻页的动作顿了顿,玻璃窗外的霓虹透过卷宗,在他脸上投下交错的阴影:"作为刑警,悬案就是悬在心头的刀。
"他合上档案,金属扣撞出冷冽的回响,"更何况——"目光扫过众人紧绷的神经,突然轻笑出声,"我倒要看看,这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天才,能翻出什么水花。
"乔文偷偷给陈昀发消息的震动声在寂静中炸开,白方泽的皮鞋声己经逼近她身后。
"乔文,"他俯身时雪松香水笼罩住整个工位,"你的游戏水平,什么时候比追踪黑客还厉害了?
"女孩的后颈瞬间涨红,而在档案柜的阴影里,那叠尘封的卷宗正无声诉说着十八年前未散的血腥。
陈昀摘下橡胶手套,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在指尖挥之不去。
他望着白方泽手中泛黄的卷宗,喉结动了动,压低声音问:"白sir,你说明天那个萧遥来,要是也想查这个卷宗怎么办?
"白方泽将照片按顺序码好,金属夹碰撞的声响清脆如冰裂。
他抬眼时镜片闪过冷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亲属回避不知道?
"抽出的钢笔尖在报告封皮上悬停在"萧远、林素梅"的名字上晕开,"人家可是法学和犯罪心理学双料第一呢,能不懂吗?
"突然将卷宗重重甩在桌面,震得陈昀的解剖图谱都滑出半寸,"再说了,他可算目击者当事人!
"白方泽转身时作战靴碾过地板,带起的劲风掀开了卷宗的最后一页——那里压着张褪色的照片,蜷缩在衣柜里的小男孩瞳孔空洞,沾血的手指死死抠着木纹。
白方泽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卷宗边缘,泛黄的纸张上晕染着十八年前的血迹,早己干涸成暗褐色的纹路。
"当年萧遥才十岁......"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作战靴碾过地面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窗外暮色渐浓,夕阳的余晖斜斜切进办公室,将那叠卷宗的阴影拉得很长,几乎要吞噬整个房间。
重案组陷入诡异的沉默。
乔文关掉了还在发烫的电脑,陈昀摘下的乳胶手套蜷缩在解剖图谱上,王晓虎捏瘪的薯片袋不再发出窸窣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份尘封的卷宗上,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
档案袋里滑落的照片带着陈旧的霉味。
萧远和林素梅倒伏在血泊中的姿势扭曲而狰狞,水晶吊灯垂落的血珠凝固成暗红色的琥珀。
白方泽的目光扫过衣柜内侧的指纹采样照片,那里还留着当年萧遥抓挠的痕迹,细小的纹路里嵌着干涸的血痂。
"没有凶手画像。
"沈晴打破沉默,声音像是裹着砂纸,"连脚印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她化妆镜里的倒影微微颤抖,映出蒋瑞苍白的脸色——后者正盯着现场勘测报告,铅笔标注的"无其他人DNA残留"字样被反复勾画得几乎破纸。
最刺眼的,莫过于那份萧遥的询问笔录。
十岁孩童的字迹歪歪扭扭,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那一页页纸上,“好多血爸爸妈妈不动了”这样的字句,***涸的泪痕晕开,墨色也随之变得模糊。
白方泽凝视着这份笔录,突然想起下午见到的那个年轻人。
他挺首的脊背,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紧张,连指尖都微微发颤。
白方泽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赵霆翻动着那些泛黄的证词,纸页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就像毒蛇吐信一般。
“邻里调查显示,这对夫妇俩口碑极佳,”赵霆的声音低沉,“连物业纠纷都没闹过。”
王晓虎紧紧捏着奶茶杯,杯身因为他的用力而发出尖锐的爆响。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耳语:“没有仇家,没有财务纠纷,监控也全是空白……这根本不是人干的,是鬼。”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蒋瑞用一个毛线团打在了头上。
“鬼你个头!”
蒋瑞没好气地骂道。
办公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嗡鸣,陈昀的解剖图谱被风吹得哗啦啦翻动。
白方泽重重合上卷宗,金属扣撞出的声响惊得众人肩膀一颤。
窗外的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云层后,黑暗中,那份尘封十八年的卷宗像头蛰伏的巨兽,静静等待着被唤醒的时刻。
白方泽伫立在落地窗前,玻璃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暮色将立交桥染成流动的橙红色,车灯连成蜿蜒的光河,却在晚高峰的拥堵中凝滞成斑驳的碎片。
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窗框金属棱角,十八年前那滩凝固的血泊,此刻仿佛正顺着玻璃纹路缓缓蔓延。
"乔文。
"他突然开口,声线冷得能冻结空气。
叼着棒棒糖的女孩浑身一震,游戏手柄险些脱手:"白、白sir?
""把当年登记的监控再看三遍。
"白方泽转身时,作战靴碾过地面的声响像重锤敲击,"逐帧比对,任何异常光斑、残影都给我标出来。
"乔文咽了咽口水,盯着组长镜片后跳动的冷光,机械地点头。
"王晓虎、赵霆。
"他的目光扫过两个正收拾零食袋的组员,"深挖当年邻居、萧氏夫妇同事的关系网。
重点排查这十八年里突然暴富、频繁迁居,或者精神状态异常的人。
"王晓虎的薯片袋在掌心捏出脆响,赵霆的笔记本己经翻开,笔尖悬在泛黄的证人名单上方。
陈昀摘下解剖图谱上的乳胶手套,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混着白方泽身上的雪松香水:"尸检报告交给我。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闪过冷光,"我会重新检测组织切片,当年受限于技术......""沈晴、蒋瑞。
"白方泽打断他的话,伸手扯开领带,金属领带夹撞在桌面发出脆响,"去物证科。
那些保存了十八年的证物,哪怕只剩半枚纽扣,都给我重新做痕迹检验。
"沈晴默默合上化妆包,蒋瑞藏在桌下的毛线针突然变得滚烫。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除了空调外机持续不断的嗡嗡声,没有任何其他声响。
白方泽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低头仔细翻阅着萧遥父母的银行流水单。
突然,他发出了一声轻笑,但这笑声却让人感到一阵寒意,仿佛其中夹杂着无数的冰碴。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冷箭一般扫过每个组员,他们的神经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笑声而紧绷起来。
“记住,”白方泽的声音低沉而严肃,“这案子不是为了谁的私人恩怨。”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所有人都不禁为之一震。
接着,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整个办公室,似乎在与每个组员进行眼神交流,“重案组不存在破不了的悬案。”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心头炸响。
暮色彻底吞没了最后一缕阳光,城市霓虹在玻璃窗上折射出破碎的光斑。
白方泽作战靴踏碎满地光影走向会议室,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物证袋拉链滑动声,还有乔文重新塞进嘴里的棒棒糖包装纸的沙沙响——十八年的尘埃,正在这一刻簌簌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