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挺首脊背开口:"报告!
我是25届警校毕业的萧遥,今天第一天来永安市刑侦支队报道,请多指教。
"少年时代目睹血案的阴影在心底翻涌,喉间泛起一丝铁锈味,他却仍将尾音稳稳收住。
姜淮放下手中的案宗,抬眸时镜片反光:"请进。
"他指节叩了叩办公桌沿,向左侧站得笔挺的男人扬了扬下巴,"这是重特大案件侦查小组组长白方泽。
"萧遥转身,制服布料随动作发出轻响。
眼前男人穿着熨烫笔挺的藏蓝警服,袖口挽起露出腕骨,身高足比自己高出半头,目光像解剖刀般掠过自己单薄的肩膀。
他咽下唾沫,舌尖抵着后槽牙才稳住声线:"白组长好。
我会努力工作,不辜负队长和组长的期望。
"掌心沁出的冷汗洇透了衬衫袖口,他悄悄将右手攥成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白方泽垂眸扫过萧遥攥紧的衣角,喉间溢出一声轻嗤。
三天前他刚看过这人的档案:体能测试吊车尾,射击考核15米五发21环,连及格线都没摸到。
指腹摩挲着档案里那张犯罪心理学满分的成绩单,他忽然抬眼,镜片后的眸光冷得像淬了冰:"射击成绩这么漂亮?
人体描边大师的理论课都这么出色?
""白方泽。
"姜淮重重咳嗽一声,指节敲了敲桌面,"萧遥在校期间发表过三篇犯罪心理学核心期刊论文,去年全省警校模拟推演赛拿过个人第一。
"白方泽挑眉,修长手指敲了敲萧遥的体检报告:"体能测试3000米跑了17分钟?
这速度...确定不是来刑侦队散步的?
"他忽然站起身,警靴踏在地面发出清脆声响“花拳绣腿,假把式。”
他转身时作战服带起的风掀翻了萧遥的简历,成绩栏里刺眼的"体能D"在阴雨中格外醒目。
萧遥弯腰捡起纸张时,听见自己牙齿咬得发颤的声音——这是他自父母遇害后,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渴望证明自己。
萧遥垂着头,发梢的水珠滴落在泛白的指节上。
他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喉咙像是被审讯室里那台老旧空调的冷凝管堵住,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不......不是的,白组长。
"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气泡,在雨声轰鸣的办公室里显得微不足道,"我会努力改善体能和实战能力的。
"他悄悄攥紧衣角,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红痕,白方泽审视的目光像探照灯般灼得他后颈发烫,那些在警校图书馆熬过的通宵,在自习室写废的十二支钢笔,此刻都化作酸涩的潮水漫上眼眶。
白方泽摘下战术手套,皮革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绕过办公桌时,作战靴踏碎了地面的光影,消毒水混合着硝烟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停在萧遥面前半步,阴影完全笼罩住对方单薄的身躯,"就该清楚警察不是靠纸上谈兵就能做好的。
"窗外惊雷炸响,白方泽瞳孔里跳动的雷光比闪电更锋利,"理论再好,碰到真凶照样会死得很惨。
"他特意压低声音,尾音拖得像毒蛇吐信,余光瞥见萧遥肩膀不可察觉地瑟缩了一下。
姜淮转动着钢笔,金属笔帽碰撞桌面发出清脆声响。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好啦,白sir~"拖长的尾音带着多年共事的熟稔,"我记得你宿舍之间的舍友林景辰调到经侦去了吧,那萧遥就安排和你一个宿舍吧。
""姜sir,您不是认真的吧!
"白方泽的声调骤然拔高,战术腰带扣撞在桌角发出金属脆响。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老上司,洁癖发作般往后退了半步,仿佛萧遥身上带着某种看不见的污渍。
消毒湿巾被他抽出大半包,快速擦拭着刚才触碰过桌面的手指,"他连擒拿术考核都不及格,和我住?
"姜淮将一叠文件重重拍在白方泽胸前,纸张间夹着的物证袋哗啦啦作响:"你哪只眼看我不认真了?
"他竖起三根手指逐一掰响,"第一,市局刚下发新宿舍改造通知;第二,你是小组组长有带新人的义务;第三......"他突然压低声音,镜片闪过冷光,"萧遥父母的案子卷宗,你要不要再重温一遍?
"白方泽的动作僵住了。
消毒湿巾悬在半空,湿润的纤维在空气中慢慢干涸。
十八年前那个雨夜的卷宗照片突然在脑海闪现——被割开的颈动脉,喷溅在水晶吊灯上的血迹,还有蜷缩在衣柜里瑟瑟发抖的小男孩。
他攥紧文件的指节发白,最终重重哼了声:"最多三个月,通不过体能考核就给我滚蛋。
"转身时作战服下摆扫过萧遥发顶,带起的风卷走了对方欲言又止的"谢谢"。
姜淮看着摔门而去的背影,又转头看向呆立原地的萧遥。
少年仍保持着僵硬的军姿,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雨水:"去收拾东西吧,记得带上你的犯罪心理学笔记。
"他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白方泽这人,刀子嘴豆腐心~不过他做饭还是很好吃的。
"走廊尽头传来白方泽踢翻垃圾桶的声响,萧遥摸了摸口袋里的止痛药瓶。
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的缝隙,在他沾着水渍的警号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萧遥垂眸盯着窗外地面深浅不一的水痕,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终于挤出一句:"谢谢姜队长。
"话音未落,他己攥紧行李箱拉杆追了出去。
金属把手在掌心沁出冷汗,拐过走廊转角时,作战靴在瓷砖上打滑,险些撞上白方泽笔首如枪杆的背影。
"白组长......"他气喘吁吁地刹住脚步,行李箱轮子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
白方泽闻声回头,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他凌乱的领带和歪斜的肩章,冷哼一声:"叫我白sir就好。
"转身时作战靴刻意踩出重响,带起的风卷得萧遥眼眶发酸。
警队宿舍楼的青灰色外墙爬满常春藤,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白方泽用指纹解锁202室,消毒水混合着雪松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边就是警队宿舍,格局都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他刻意顿了顿,睨着萧遥僵硬的表情补充道,"不过点不了外卖。
南卧室是我的,你住北边......"萧遥提着行李箱跨过门槛,金属滚轮碾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纤尘不染的客厅:玻璃茶几倒映着天花板的水晶灯,沙发抱枕边角呈标准西十五度角,就连电视柜上的相框都精确对齐墙缝。
目光扫过玄关处整整齐齐的鞋架,他喉间发紧,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好的,白sir。
我平时很安静的,不会打扰到您。
"白方泽的眉峰瞬间蹙成利刃。
萧遥随手放置的行李箱歪斜着压在玄关地垫边缘,帆布运动鞋沾满泥点,鞋带像两条垂死的蛇蜷在瓷砖上。
"把鞋子摆整齐。
"他抽出消毒湿巾反复擦拭指尖,声音冷得能刮起北风,"这里最讲究整洁。
"骨节分明的手指点着鞋架凹槽,"每双鞋都要对齐,鞋尖朝同一个方向。
"萧遥慌忙弯腰解鞋带,金属扣硌得指尖生疼。
他余光瞥见白方泽西装裤笔首的裤线,连一粒灰尘都找不到,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我有洁癖,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白方泽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们这儿是二楼,这一层都是刑侦的,202到206都是重案组的,隔壁201没人住,你也别乱跑。
楼下是网保,楼上是经侦,见面记得打招呼。
"萧遥机械地点头,每记一个字都在心里重复三遍。
他把鞋子摆成阅兵方阵般整齐,起身时眼前一阵发黑——从凌晨整理行李到现在,他只啃了半块巧克力。
白方泽看着他扶着墙缓神的模样,突然想起档案里"胃溃疡三级"的诊断书,喉间溢出一声叹息:"你先把东西收拾好吧。
"转身时作战靴在地板上旋出利落的弧度,"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你自己解决。
"”心里暗想:这小子肯定连基本生活都不会。
房门闭合的瞬间,萧遥盯着白方泽消失的方向发怔。
窗外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斜斜地投在玄关整齐排列的鞋架上。
他摸出止痛药瓶倒出两粒,冰凉的药片滚过舌尖时,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声响。
北卧室的床上铺着崭新的蓝白条纹床单,他机械地整理着衣物,目光却不受控地飘向南边紧闭的房门。
暮色漫过窗台时,衣柜里的警服轻轻摇晃,仿佛在嘲笑这个注定不安稳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