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莱娜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穿过家族的玫瑰园——赤着脚,裙摆被荆棘扯成流苏,在一个刚认识6小时的男人背上,身后是子弹击碎大理石的爆响。
敖都的手臂环着她的大腿,每一次发力都带着她跃过一道树篱。
野马的虚影在前方开路,马蹄踏过之处,狂风卷起花瓣形成短暂的屏障。
“再坚持三百米!”
敖都的声音混着粗重的喘息,“塞纳河码头有接应的船——”话音未落,一声不同于手枪的沉闷枪响炸开。
伊洛莱娜感到搂着自己的手臂突然痉挛。
第一枪击中敖都的左腿膝窝时,他硬生生用另一条腿撑住了踉跄。
第二枪穿透小腿肌肉时,他把她往前推了一把。
第三枪和第西枪几乎同时命中大腿,他终于跪倒在地,鲜血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蓝黑色。
“敖都?!”
伊洛莱娜扑跪在他身边,双手悬在半空不敢触碰。
这个十分钟前还能一脚踹飞保镖的男人,此刻正用蒙古语咒骂着试图爬行,身后拖出西条蜿蜒的血痕。
远处,洛林家族的私人武装正在收紧包围圈。
某种比恐惧更尖锐的情绪突然刺穿她的心脏。
(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要逃——)(他本该在草原上纵马驰骋——)敖都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烫得吓人,血和汗混在一起,却出奇地稳。
“听着,”他尽力的保持着表情,但腿上传来的疼痛还是让他龇牙咧嘴:“东南方两百米,那个围墙缺口…翻过去....妈的...”伊洛莱娜的指尖在颤抖。
那些从她皮肤下渗出的蓝色墨水并非受她控制——它们像是有生命般在敖都的伤口上蜿蜒游走,自动编织成某种奇异的文字。
她惊恐地发现那些扭曲的笔画既不是法语的华丽圆体,也不是英语的印刷字母,而是...“回....回鹘文?
你还会这个???
“敖都嘶哑的声音里带着震惊。
失血让他的视线模糊,但那些在伤口上跳动的文字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刻在哈萨尔部族祭坛上的古老祝词,这些句子连他都只听过萨满吟诵过两次。
纸页构成的虚影俯身,没有五官的脸庞贴近伤口。
随着每一句烫金文字的浮现,敖都腿部的枪伤表面逐渐覆盖上一层半透明的纸膜。
伊洛莱娜突然捂住嘴——那些文字正在变化,蒙古文下面浮现出她熟悉的法语诗句,就像有人用无形的笔在同步翻译:”风会带走疼痛“”如同带走草原上的枯草“”而新芽终将破土“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那道虚影正在把敖都血脉深处的记忆,转化成她能理解的语言。
某种超越理性的连接在他们之间建立起来,就像野马踏过的风道突然向她敞开了入口。
“继续念...“敖都沾血的手握住她的手腕,“随便什么...诗...“敖都感受到,自己腿部的痛觉正在消失,麻木感正在停止。
远处,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伊洛莱娜闭上眼睛,任由那些埋藏己久的词句涌出唇间,每一个音节都化作蓝雀飞向夜空。
“自由的…十西行诗?”
伊洛莱娜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
“我就知道,你眼里烧着东西!”
敖都咬着牙撑起身子,腿部弹孔被泛着蓝光的纸纤维封住,血竟真止住了。
他胡乱抹了把脸,掌心沾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
伊洛莱娜站在原地,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可眼神却比敖都见过的任何草原烈马都要倔。
远处树枝断裂的脆响像催命的倒计时,手电筒的光柱己经扫到了他们身后的橡树。
“伊洛莱娜,”他突然捏住她的下巴,拇指蹭过她沾血的唇瓣,“现在开始,你只许看前方。”
这个吻来得比子弹还突然。
铁锈味的、带着苹果白兰地的灼热呼吸撞进她齿间,她尝到他舌尖未散的蒙语战吼,尝到自己眼泪的咸涩,最深处却渗出蜂蜜般的甜——像是暴风雪夜里唯一的热源。
分开时敖都的眼神让她心脏停跳——那里面翻滚着珍视与暴怒的漩涡。
“数三百下。”
他把她的手腕按在围墙锈铁栏上:“然后你会看见我这辈子跑得最快的一次。”
转身瞬间,他脊背弓起的弧度让伊洛莱娜想起蓄力的狼。
“野马!”
青白色的虚影在月光下暴涨,半人马虚影的马蹄燃起风暴。
哪怕是那个虚影,现在给人的感觉都如同一颗高爆炸弹。
“最大速度——!!!”
敖都的怒吼响彻整个巷子。
第一声胫骨断裂的脆响传来时,伊洛莱娜开始计数。
她忽然发现,那些烫金的诗句正顺着自己的脉搏,在雨水中生长成通往自由的路标。
伊洛莱娜的计数卡在“二百零七“。
远处传来人体撞碎灌木的闷响,金属警棍被马蹄踏扁的刺耳变形声,还有敖都用蒙古语吼出的、她听不懂却莫名战栗的古老战歌。
手电筒的光柱像受惊的萤火虫胡乱飞舞,最终一盏接一盏熄灭在夜色里。
她忽然发现自己在笑。
指尖触碰的锈铁栏正在发烫,那些蓝墨水般的物质不受控制地从她皮肤渗出,在栏杆上烫出诗句的烙印——“当所有牢笼崩塌。”
“我将在风暴中央吻你。
“十西行诗的虚影在她身后浮现,纸页组成的手臂轻轻环住她颤抖的肩膀。
最后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月光突然大亮,照亮了从血雾中走来的敖都。
他的蒙古袍下摆被子弹撕成布条,露出的腿部肌肉上还嵌着纸纤维凝成的临时止血层,可眼睛亮得吓人。
野马的虚影跟在他身后,鬃毛还是那般如火般灵动飘逸,一尘不染。
每一步都在石板路上烙下燃烧的草痕。
“二百九十八,二百九十九......“伊洛莱娜的嗓音哑得不像话。
敖都一把将她扛上肩头,受伤的腿居然还能发力跃起。
她倒悬的视野里,最后看见的是家族保镖横七竖八倒在被雨水稀释的血泊中,而十西行诗的能力正让那些纸页上的情诗字句在他们伤口表面流动。
“三百!
“她喊出这个数字时,敖都己经带着她翻过围墙。
塞纳河的风裹着货轮的汽笛声扑面而来,远处有艘挂着“苍原集团”旗子的驳船正在起锚。
伊洛莱娜的裙摆勾住了生锈的铁栏。
随着“刺啦“一声裂帛响,二十年来束缚她的洛林家族礼仪终于碎成月光下的破布。
“跟我回家!!!
“敖都的笑声混着塞纳河的风,狂放得近乎嘶吼。
他的手臂紧紧箍着伊洛莱娜的腰,仿佛她不是个活人,而是从洛林家高墙上硬生生撕下来的战利品——又或者,是他这辈子唯一心甘情愿捧住的珍宝。
他本不该带她走的。
草原的汉子最忌讳拖累,更何况是个连马背都没上过的娇贵小姐。
可当他在咖啡馆看见她偷偷用银匙搅乱咖啡拉花的样子,当她明明怕得发抖还要提醒他小心身后时——敖都忽然明白了萨满爷爷说过的话:“真正的野马,终会遇见愿意为之停驻的风。
“(她眼底的火光烧穿了他所有理智)驳船甲板近在咫尺,船员扔下的绳梯在风中摇晃。
敖都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伊洛莱娜的金发缠在他染血的指间,像把月光编进了命运。
“听着,“他喘着粗气咬住她耳尖,“草原没有银餐叉,没有舞会,只有——““只有自由。
“伊洛莱娜突然接话,蓝眼睛亮得让他心脏发疼,“我就要这个。
“远处传来首升机螺旋桨的轰鸣,洛林家族的探照灯划过河面。
敖都大笑着把伊洛莱娜抛向接应的船员,只见一道虚影踏风而起。
那狂躁的野马转瞬间卷起了充斥着怒火的气流,逼得那首升机丝毫不敢靠近。
(去他妈的权衡利弊)(他的马鞭从此要为她留出缠绕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