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电梯在三楼半停住了。

陈宁看着显示屏上不上不下的数字，嘴角抽了抽："不是吧，第一天上班就这么倒霉？"

他使劲按了几下开门键，没反应。又按了按警铃，声音像得了肺结核的老人，有气无力地响了两声就没了。

"喂？有人吗？"陈宁拍着电梯门，"我被困在电梯里了！"

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陈宁掏出手机，没信号。

"靠！什么破医院！"

江城市立医院，他好不容易考进来的铁饭碗单位，第一天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五分钟后，电梯还是没动静。

陈宁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电梯里的灯忽然暗了一下，温度似乎也降了几度。他哈了口气，竟然能看到白雾。

"什么情况？空调开太低了？"

就在这时，电梯顶部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上面走动。

陈宁抬头看去："师傅？是维修师傅吗？"

脚步声停了。

然后，一个声音从上面传来，很轻，像是贴着电梯缝隙说的：

"下来……下来陪我……"

陈宁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谁？谁在说话？"

"咔嚓——"

电梯门突然开了，外面是一堵水泥墙。

不，准确地说，是半堵墙，上面还有半层楼的地板。陈宁正好卡在三楼和四楼之间。

他犹豫了一下，从那半层的空隙爬了出去。

刚出来，电梯"轰"的一声，直接坠到了底层。

陈宁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妈的，差点就交代了。"

爬起来后，陈宁发现自己在一条老旧的走廊里。

墙皮有些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天花板的灯管一闪一闪的，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混合着某种中药的味道。

走廊尽头挂着一个牌子：第七病区。

"第七病区？"陈宁皱起眉头。

他记得人事部说的是第三病区，怎么跑到第七病区来了？

算了，先找个人问问路。

陈宁沿着走廊往前走，两边都是病房。奇怪的是，每个病房门上都贴着符纸，有的新有的旧，层层叠叠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而且，整个病区安静得诡异，连个人影都没有。

"有人吗？"陈宁喊了一声。

没人回答。

他推开一间病房的门，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七张病床。更奇怪的是，每张病床的床头都放着一碗……米饭？

不对，仔细一看，是一碗白米，上面还插着三根香。

"搞什么？医院还搞封建迷信？"

"你是谁？"

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陈宁吓得差点跳起来，转身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护士长，戴着老花镜，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刘姨？我是陈宁，今天来报到的新医生。"陈宁赶紧拿出工作证。

刘姨接过工作证看了看，又抬头仔细打量着陈宁，眼神有些复杂。

"陈宁……姓陈……"她喃喃自语，"你是陈家的孩子？"

"啊？您认识我家里人？"

刘姨没回答，把工作证还给他："你怎么到第七病区来了？"

"电梯坏了，我爬出来就到这了。"

刘姨的脸色变了："电梯？哪个电梯？"

"就是东边那个老电梯啊。"

"那个电梯……"刘姨深吸一口气，"那个电梯十年前就停用了。"

陈宁愣住了："不可能啊，我刚才明明……"

他转身往回走，想指给刘姨看，可是走廊尽头哪有什么电梯，只有一面贴满符纸的墙。

"小伙子，你惹上'朋友'了。"刘姨意味深长地说。

"朋友？什么朋友？"

刘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陈宁："拿着，今晚你在这值夜班。"

"可是人事部说我在第三病区……"

"第三病区不缺人，第七病区缺。"刘姨打断他，"记住，晚上不管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东西，都不要理。特别是……"

她停顿了一下："特别是有人找你打麻将，千万别去。"

"打麻将？"陈宁觉得莫名其妙，"医院还有人打麻将？"

刘姨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陈宁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张黄符，一小包糯米，还有一串看起来很旧的铜钱。

"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些。"陈宁摇摇头，把东西塞进白大褂口袋。

晚上十点，陈宁开始值夜班。

第七病区依然安静得可怕，连个病人都没有。陈宁坐在护士站，翻看着值班记录。

奇怪的是，记录本上最后一次记录是一个月前，之后就是空白。而且之前的记录也很诡异：

"23:00 巡房，一切正常。"

"23:30 巡房，一切正常。"

"00:00 巡房，一切正常。"

"00:30 他们又来了。"

"01:00 今晚四个，说是三缺一。"

"01:30 我没去。"

"02:00 他们还在等。"

后面的字迹越来越潦草，最后一行只写了两个字："快跑"。

陈宁看得后背发凉。

"哗啦啦——"

突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像是……麻将的声音？

陈宁站起来，循着声音走去。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太平间的方向。

他知道不该去，刘姨警告过他。可是好奇心驱使着他一步步走下楼梯。

太平间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陈宁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太平间里，四个老头围坐在停尸台边打麻将。

不对，是三个老头，还有一个空位。

他们都穿着病号服，脸色惨白，身体有些透明，能隐约看到后面的墙壁。

"三万！"一个老头打出一张牌。

"碰！"另一个伸手。

"哎呀，老张你今晚手气真好。"

"哪里哪里，运气运气。"

陈宁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这时，中间那个老头抬起头，看向陈宁："小伙子，会打麻将吗？"

陈宁咽了口唾沫："会……会一点。"

"那正好，老李今天投胎去了，我们三缺一。来来来，坐。"

"我……我还要值班……"

"值什么班？第七病区晚上又没病人。"老头笑了笑，露出惨白的牙齿，"除了我们。"

另一个老头也说："就打几圈，不耽误你事。"

陈宁想跑，可是腿不听使唤，像被钉在地上。

"别怕，我们不害人。"第三个老头说，"就是死了太无聊，找点乐子。你要是赢了，我们送你个好东西。"

"要是输了呢？"

"输了……"三个老头对视一眼，嘿嘿笑起来，"输了就留下陪我们，也不亏，是吧？"

陈宁这才发现，太平间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

他掏出刘姨给的符纸，可是符纸在手里瞬间化成了灰。

"别费劲了，那些东西对我们没用。"老头指了指空位，"坐吧，愿赌服输，这是规矩。"

陈宁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麻将是自动的，会自己洗牌码牌。

"规则简单，"中间的老头说，"谁先胡三把谁赢。我们仨加起来算一个人，你一个人。公平吧？"

"这哪里公平了？"

"嫌不公平？那你可以走啊。"老头指了指门。

陈宁站起来去拉门，门把手冰凉刺骨，像摸到了冰块。而且无论怎么用力，门都纹丝不动。

"别白费力气了。"老头说，"要么打牌，要么……你猜？"

陈宁重新坐下，心里快速盘算。

三个鬼加起来算一个人，也就是说他们可以互相通牌。这根本就是必输的局。

但是……

陈宁想起了他看过的赌神电影。

"开始吧。"他说。

第一局，陈宁输了。三个老鬼配合默契，互相喂牌，很快就胡了。

"一比零。"老头笑眯眯的。

第二局，陈宁又输了。

"二比零，小伙子，你要是现在认输，我们可以考虑让你做个清洁工，不用陪我们打牌，就是每天来扫扫地。"

陈宁没说话，开始码第三局的牌。

这一次，他故意打错了一张牌。

"诶，小伙子，你打错了。"一个老头提醒。

"是吗？"陈宁装作不知道。

"这张不能打，打了我们就胡了。"

"哦。"陈宁收回牌，换了一张。

三个老鬼对视一眼，有些疑惑。

陈宁心里暗笑。他发现了，这三个老鬼虽然可以通牌，但都是老实鬼，打牌规规矩矩，不会出千。

而且，他们似乎很享受打牌的过程，不想太快结束。

接下来，陈宁开始装傻，故意打一些莫名其妙的牌。三个老鬼被搞糊涂了，配合出现了失误。

"胡了！"陈宁推倒牌，"清一色！"

"什么？"三个老鬼瞪大眼睛。

"运气运气。"陈宁学着他们的口气。

第四局，陈宁又胡了。

第五局，决胜局。

三个老鬼认真起来，不再大意。可是陈宁已经摸清了他们的套路。

最关键的是，他发现停尸台下面有一面镜子，可以看到对面老鬼的牌。

"胡了！"陈宁再次推倒牌，"十三幺！"

三个老鬼面面相觑。

"你小子……"中间的老头盯着陈宁看了很久，突然笑了，"有意思，真有意思。多少年了，第一次有人赢我们。"

太平间的门"咔嚓"一声开了。

"愿赌服输。"老头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陈宁，"这个给你。"

那是一个很旧的工作证，上面的照片已经模糊了，但名字还能看清：陈志明。

陈宁愣住了："这是……我爷爷？"

"你爷爷？"三个老鬼都惊讶地看着他，"你是陈志明的孙子？"

"是啊。"

"难怪难怪。"中间的老头恍然大悟，"我就说怎么看着眼熟。你爷爷当年也在这里工作，医术高明着呢。"

"可是我爷爷从来没说过他在这里工作啊。"

"有些事，不能说。"老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第七病区的事，出去了就不能说。这是规矩。"

"什么规矩？"

"小伙子，你知道第七病区为什么没有病人吗？"

陈宁摇头。

"因为我们就是病人啊。"老头笑了，"死了的病人。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活人的医院在那边，死人的医院在这边。"

"那为什么要让活人来值班？"

"总得有人看着吧。"老头说，"万一有不老实的跑出去吓人怎么办？你爷爷当年就是负责看着我们的。他人好，经常陪我们打牌聊天，我们都很喜欢他。"

陈宁看着手里的工作证："那我爷爷后来呢？"

"退休了呗。"老头说，"不过他答应过我们，会让他的后人来接班。没想到，还真来了。"

"等等，"陈宁反应过来，"你们的意思是，让我接我爷爷的班，专门看着你们？"

"也不是看着，就是陪陪我们这些老鬼。"老头说，"放心，我们不害人。顶多就是打打牌，聊聊天。偶尔帮你个小忙什么的。"

"帮忙？"

"你以为刚才电梯是谁弄停的？"另一个老头说，"要不是我们，你现在已经到第三病区了。那里可比这里危险多了。"

"第三病区怎么了？"

"那里最近进了个厉鬼，专吃新来的医生。已经吃了三个了。"

陈宁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啊，"老头拍拍他的肩膀，手冰凉凉的，"留在第七病区挺好的。我们罩着你。"

清晨

"铃铃铃——"

闹钟响了，陈宁猛地惊醒。

他发现自己趴在护士站的桌子上，桌上还有昨晚的值班记录。

"做梦？"

他揉揉眼睛，可是口袋里真的有爷爷的工作证。

"醒了？"刘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旁边，"昨晚怎么样？"

"我……"陈宁不知道该怎么说。

刘姨看到他手里的工作证，露出了然的表情："看来他们认可你了。"

"刘姨，您知道？"

"我在这工作三十年了，什么不知道？"刘姨坐下来，"你爷爷是个好人，帮过很多'人'。现在轮到你了。"

"可是我……"

"怕什么？"刘姨笑了，"第七病区是整个医院最安全的地方。有他们护着，你比谁都安全。"

"他们？"

"那些老朋友啊。"刘姨指了指太平间的方向，"别看他们是鬼，其实都是好鬼。当年都是苦命人，死了也没地方去，就留在这里了。"

陈宁若有所思。

"对了，"刘姨提醒道，"以后记得带副麻将。他们那副都玩了几十年了，牌面都看不清了。"

"哦。"陈宁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刘姨，第三病区真的有厉鬼吗？"

刘姨脸色一变："谁告诉你的？"

"那几个老……朋友。"

刘姨沉默了一会："有。不过不是厉鬼，是个怨灵。前几天刚来的，很凶。院长正头疼怎么处理呢。"

"那……"

"不关你的事。"刘姨站起来，"你就守好第七病区。记住，这里的事不能对外说。"

陈宁点头。

刘姨走了几步，又回头："你爷爷当年救过我一命。我答应过他，会照顾他的后人。有什么事，找我。"

说完，她留下一张纸条就走了。

纸条上写着：

- 子时不要照镜子

- 走廊尽头的房间不要进

- 听到有人叫你名字不要答应

- 他们要是闹得太凶，就说"陈志明让你们安分点"

陈宁看着纸条，苦笑。

看来，他的医生生涯，要比想象中精彩得多了。

窗外，天亮了。

第七病区迎来了新的一天，也迎来了新的守护者。

而这，只是开始。

太平间里，三个老鬼还在讨论。

"这小子不错，有他爷爷的风范。"

"就是太嫩了点，得好好教教。"

"下次让他见见二楼的那几个，吓吓他。"

"别太过分，把人吓跑了谁陪我们打牌？"

"也是。对了，他说要带新麻将来。"

"太好了！这副牌我都摸出记号了。"

"你还说你不出千！"

"......"

第一章完

作者的话：记住，在第七病区，活人和死人，其实没什么区别。大家都是在混口饭吃，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