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图书馆的玻璃窗,在木质桌面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我踮起脚尖,
试图将最上层那本《挪威的森林》推回原位,但总差那么几厘米。"需要帮忙吗?
"声音从背后传来时,我吓得差点把书掉在地上。转身时,对上了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男生比我高出大半个头,白衬衫的袖口随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谢谢。
"我小声说,把书递给他。他轻松地将书放回原位,动作干净利落。
我注意到他修长的手指和修剪整齐的指甲,还有手腕上那根简单的黑色编织绳。
"你也喜欢村上春树?"他指了指书架,"这一排好像都是他的作品。"我点点头,
心跳莫名加速。开学两周了,这是我第一次和异性说话超过三个字。作为图书馆的值日生,
我习惯了在书架间默默穿梭,像一只不起眼的灰雀。"我是周叙白,高二(3)班转学生。
"他微微歪头,"上周刚来,可能你还没见过我。""简宁。"我报上自己的名字,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高二(1)班。""简宁。"他重复了一遍,
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的发音,"很适合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样的评价,
只好低头整理手中的书单。阳光突然变得刺眼,照得我脸颊发烫。"你是每周三都值日吗?
"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靠在书架旁,随手抽出一本《且听风吟》翻看。"嗯。
"我顿了顿,鼓起勇气多说了一句,"如果你要借书,我可以帮你登记。
"他眼睛亮了起来:"那正好,这本我想借。"登记时,他的学生证照片比本人严肃许多,
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得让人无法忽视。证件上写着他的班级和学号,
还有出生日期——比我大三个月。"下周三见。"他拿着书离开时回头说,
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他的学生证,
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故意留下了它。接下来的周三,周叙白果然又出现了。
这次他带了两杯奶茶,将其中一杯放在我正整理的桌面上。"蜂蜜柚子茶,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说得很自然,仿佛我们已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我盯着那杯饮料,
塑料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缓缓滑落。从来没有人记得我喜欢什么,更不会特意为我带什么。
"谢谢。"我小心地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立刻缩了回来。他好像没注意到我的窘迫,
自顾自地讲起上周借的那本书。他说他喜欢村上笔下那种疏离感,
喜欢那些在都市中孤独游走的灵魂。我惊讶地发现,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从我心底掏出来的。"你读过《国境以南太阳以西》吗?"他突然问。
我点点头:"主角最后...""选择了现实,放弃了理想中的女人。"他接上我的话,
眼睛闪闪发亮,"我一直想找人讨论这个结局。"那天我们聊到图书馆关门。走出大门时,
初秋的晚风带着凉意,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冷吗?"他问,还没等我回答,
就已经脱下校服外套递给我。衣服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香气,还有一丝我说不上来的气息,
像是雨后的青草。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披在肩上。外套对我来说太大了,
袖口垂到指尖,但我莫名喜欢这种被包裹的感觉。"简宁,你平时话都这么少吗?
"走在林荫道上,他突然问道。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轻声说:"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他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柔,"你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像...""像什么?""像图书馆里翻书的声音。"他笑了,"让人平静的那种。
"路灯次第亮起,将我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那是我记忆中第一个不觉得漫长的放学路。
周四的物理课,班主任带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教室。"这是新转来的周叙白同学,
从今天起加入我们班。"我猛地抬头,正对上他的视线。他冲我眨了眨眼,
在全班女生的窃窃私语中,径直走到我旁边的空位坐下。"真巧。"他小声说,嘴角噙着笑。
我的耳朵烧了起来。在全班好奇的目光中,我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笔记本上的字迹已经歪歪扭扭不成样子。周叙白很快成了班级的焦点。他成绩好,
篮球打得漂亮,还会弹吉他。课间总有一群女生围在他座位旁,而他总是礼貌地应对,
然后在人群散去后,转头问我:"中午吃什么?"我们渐渐形成了固定的午餐组合——我,
他,还有我唯一的朋友苏晓。苏晓从一开始就看出端倪,总是找借口提前离开,
留下我们两个人。"你为什么转学?"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问。
他筷子顿了一下:"父母离婚,我跟妈妈搬来了这个城市。""抱歉。""没什么。
"他摇摇头,"他们早该离了。你呢?家里怎么样?""普通。"我简短地回答,
不想谈论那个只有争吵和冷战的房子。他似乎理解我的回避,没有再追问。
午后的阳光透过食堂的窗户洒在桌面上,他伸手拂去落在我发梢上的一片花瓣,
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次。十月初的一个雨天,我没带伞,
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要不要冲进雨里。突然,一把黑伞撑在我头顶。"一起走吧。
"周叙白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伞不算大,我们不得不靠得很近。他的肩膀贴着我的,
体温透过单薄的校服传来。雨水在伞面上敲打出细密的声响,我却只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
"你头发上有水。"走到公交站时,他突然伸手拨了拨我的刘海。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的指尖轻轻擦过我的额头,雨水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的青草香,让我头晕目眩。"车来了。
"他低声说,却没有移开手。我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回的家,只记得整晚都在回想那个瞬间,
手指不自觉地触碰他碰过的地方,仿佛那里还留有温度。第二天,
校园里开始流传周叙白和校花林薇的绯闻。有人说看见他们在音乐教室独处,
有人说周叙白每天给林薇带早餐。课间,我亲眼看见林薇靠在周叙白的课桌旁,
笑得花枝乱颤,而周叙白也没有拒绝她的亲近。我默默退回自己的座位,翻开书本,
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胸口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呼吸都变得困难。"简宁。"放学时,
周叙白叫住我,"今天不去图书馆吗?""有点事。"我勉强笑了笑,"先走了。
"他没有挽留,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离开。走出校门,我发现自己竟然在哭。太荒谬了,
我对自己说,我们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但心脏传来的钝痛却真实得无法忽视。
接下来的一周,我刻意避开所有可能遇到周叙白的地方。午餐时间躲在美术室,
放学直接回家。周三的图书馆值日,我拜托苏晓替我。"你们怎么了?"苏晓不解地问。
"没什么。"我摇摇头,"只是需要一点空间。"周五下午,我在空无一人的教室整理笔记,
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周叙白的声音。"...当然是为了那个赌约啊。"他笑着说,
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轻浮,"不然谁会去招惹那种书呆子?""一个月搞定简宁?
"另一个男生的声音,"我看悬,她看起来挺难接近的。""已经差不多了。
"周叙白的声音带着得意,"这种内向的女生最好骗,你对她稍微好点,
她就以为遇到真爱了。"我的笔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门外突然安静下来,
接着是匆忙的脚步声。我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那些笑容,
那些偶然的相遇,那些看似真心的交谈,都只是一个无聊的赌约。而我,
竟然傻乎乎地当了真。当周叙白推门进来时,我正机械地收拾书包,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
"简宁..."他的声音有些慌乱,"你...都听到了?"我抬起头,
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恭喜你,赌赢了。"说完,我抓起书包冲出教室,
无视他在身后的呼喊。秋雨毫无预兆地落下来,打湿了我的校服和头发,
但我已经感觉不到冷了。比雨水更冷的,是心里那个正在碎裂的东西。
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我机械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校服外套吸饱了水分,
沉甸甸地挂在肩上。路过便利店时,玻璃橱窗映出一个狼狈的影子——头发贴在脸颊,
眼睛红肿,活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猫。原来在他眼里,我始终只是个"书呆子",
一个赌约中的筹码。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掏出来时屏幕已经被雨水打湿。
三条来自周叙白的未读消息:不是你想的那样给我个解释的机会你在哪?
我去找你我按下关机键,世界终于清静了。解释什么?
解释他如何精心策划每一次"偶遇"?解释他如何在背后和朋友嘲笑我的自作多情?家门口,
我掏出钥匙的手在发抖。屋内一片漆黑,父母又不在家——最近他们总是这样,
各自用加班逃避彼此。我踢掉湿透的鞋子,直接走进浴室,让热水冲刷全身。
皮肤渐渐发红发烫,但心底那股寒意却怎么也驱不散。我滑坐在地上,抱紧膝盖,
终于哭出声来。水声掩盖了抽泣,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周一早晨,
我在镜子前多停留了十分钟,用遮瑕膏盖住眼下的青黑。校服熨得平整,马尾扎得一丝不苟,
仿佛这样就能武装起自己。"简宁!"苏晓在校门口拦住我,眼睛瞪得圆圆的,
"周叙白周末疯了一样找你,你们到底怎么了?""没什么。"我调整了一下书包带,
"以后别提他了。"苏晓还想追问,但上课铃响了。走进教室时,
我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周叙白已经坐在位置上,
看到我进来立刻站起身。我径直走到座位,放下书包,翻开课本,全程没有看他一眼。
余光里,他伸出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最终收了回去。"简宁..."他压低声音,
"我们能谈谈吗?""在上课。"我盯着黑板,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惊讶。
整节课我都保持着僵直的坐姿,右手紧握钢笔,在笔记本上划下一道道无意义的线条。
周叙白的气息近在咫尺,那股熟悉的青草香让我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下课铃一响,
我立刻起身往外走,却在门口被三个女生堵住。为首的林薇撩了撩长发,笑容甜美得刺眼。
"听说某些书呆子以为自己能钓到校草?"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人都能听见,
"也不照照镜子。"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时一只手突然搭上我的肩膀。"让开。"周叙白的声音冷得像冰,"别找她麻烦。
"林薇的表情僵住了:"叙白,你不是说...""我说让开。"他上前一步,
挡在我和林薇之间。我没有道谢,趁机快步离开。拐过走廊转角,我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双腿发软。周叙白这是什么意思?在众人面前表演英雄救美,好让他的赌约更精彩吗?
午休时间,我躲进了很少人知道的美术室储藏间。这里堆满画架和石膏像,
有股淡淡的颜料味。锁上门,我终于允许自己崩溃,无声地痛哭起来。
我恨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明明才认识一个多月,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为什么心还是疼得像被撕开一样?更可恨的是,即使现在,
我仍然记得他为我撑伞时手背上的温度,记得他说"你说话声音很好听"时眼里的光。
储物间的门突然被敲响,我屏住呼吸。"简宁,我知道你在里面。
"周叙白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求你了,开门好吗?"我擦干眼泪,
等了几秒才回答:"走开。""那天的话...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和张浩打赌是真的,但后来...""后来发现戏弄我很有趣?"我冷笑,"恭喜,
你演得很成功。"门外沉默了片刻。"我从没想过戏弄你。"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一开始可能是个愚蠢的赌约,但我真的...""够了!"我猛地拉开门,
撞倒了一个画架。周叙白站在门口,眼睛通红,额前的头发乱糟糟的,
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光鲜的校园风云人物。"简宁..."他伸手想碰我的肩膀,
我后退一步躲开。"我和你不熟。"我一字一顿地说,"请别再来烦我。"说完,
我侧身从他旁边挤过去,头也不回地走向教学楼。秋风吹落一片梧桐叶,正巧落在我脚边。
我记得一个月前,周叙白曾捡起这样一片叶子,夹进我的笔记本里,说这是秋天的书签。
现在那本笔记本正躺在我书包最底层,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我不敢触碰。接下来的日子,
我把自己变成了校园里的幽灵。上课、吃饭、回家,永远独来独往。周叙白试过几次搭话,
都被我无视后,他也渐渐不再尝试。但他的朋友们没这么容易放过我。"哟,
这不是周叙白的小女友吗?"每次在走廊遇到张浩那群人,他们都会故意提高音量,
"怎么一个人啊?被甩了?"最过分的一次,我发现课桌里塞满了废纸团,
最上面一个用红笔写着"书呆子不配谈恋爱"。我默默清理干净,全程面无表情,
仿佛他们嘲笑的不是我。苏晓告诉我,周叙白和那群人打了一架,被记了过。
我不想知道原因,也不敢想。周三的图书馆值日,我重新回到岗位。整理书架时,
那本《挪威的森林》又出现在最上层,我盯着它看了很久,最终没有伸手去拿。
"需要帮忙吗?"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但转身看到的是陌生的学弟。摇摇头,我搬来梯子自己完成了工作。梯子有些摇晃,
就像我这段时间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放学路上,我不再走那条有梧桐树的林荫道,
而是绕远路从操场边经过。十月底的风已经带着冬天的预兆,我裹紧外套,加快脚步。
"简宁!"我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周叙白追上来拦在我面前。
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下巴冒出淡青的胡茬。"就五分钟。"他喘着气说,
"听完如果你还是不想理我,我保证永远不再打扰你。"我看了看表,冷淡地点头。
"那个赌约确实存在。"他直视我的眼睛,"张浩激我,说我不敢追...追你这样的女生。
我一时脑热就答应了。"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心里,但我保持着面无表情。
"但后来的一切都不是演戏。"他的声音越来越急,"我喜欢和你聊天,
喜欢你看书时皱眉的样子,喜欢...""说完了吗?"我打断他,"三分钟。
"他像是被噎住了,喉结上下滚动:"你不相信我。""相信什么?
"我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相信你突然发现这个'书呆子'很有趣?
相信周大校草真的会喜欢上我这种透明人?""简宁...""时间到了。
"我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再见,周叙白。"他没有再追上来。走出很远后,
我回头看了一眼,他还站在原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孤独地横在跑道上。
回到家,母亲难得在厨房做饭。我放下书包,想帮忙却被赶出来。"你爸今晚不回来吃饭。
"她头也不回地说,"我们俩简单吃点。"餐桌上,我们沉默地吃着炒饭。
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主持人的笑声假得刺耳。"最近学习怎么样?"母亲突然问。
"还行。""那个..."她犹豫了一下,"上周家长群有人说,
你和班里一个男生走得很近?"我筷子一顿:"谁说的?""林太太,她女儿和你同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