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在面具下形成微小的气流漩涡。
林晚和陆巡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尖刺,带着惊骇、怀疑和毫不掩饰的警惕,牢牢钉在他脸上。
陆巡那只摸向腰后餐刀的手,指节己经捏得发白。
“回答我!”
陆巡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刮着江临的神经,“那面具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你干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
江临艰难地挤出声音,喉咙干涩发紧,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它……它自己飞过来的!
像……像活的!”
他语无伦次,试图解释那超乎常理的一幕。
吞噬?
融合?
这种词他自己都觉得荒诞。
“活的?”
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蹲在陈默焦黑的尸体旁,目光却死死盯着江临脸上的眼镜蛇面具,医学生的理性在冲击下摇摇欲坠,“生物电***?
金属记忆合金?
还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规则具现化?”
她像是在问江临,又像是在问自己,更像是在用科学术语强行锚定这失控的局面。
“少废话!”
陆巡猛地向前踏出半步,身体前倾,一股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扑面而来,如同盯上猎物的孤狼。
腰后的餐刀似乎随时会出鞘。
“把面具摘下来!
立刻!
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在江临的脖颈和面具边缘逡巡,寻找着可能的弱点。
摘下来?
江临下意识地抗拒。
这面具……似乎己经成了他的一部分。
他试着将意念集中在面具边缘,想象剥离的感觉。
然而,面具纹丝不动,冰冷地焊在脸上,仿佛与皮肤下的神经末梢都连接在了一起。
一种更深层的恐惧攫住了他——如果摘不下来呢?
如果这吞噬是单向的、不可逆的呢?
“我……我摘不掉!”
江临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嘶哑。
“那就别怪我!”
陆巡眼中厉色一闪,右手猛地从腰后抽出!
寒光乍现!
“住手!
陆巡!”
林晚猛地站起,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她横跨一步,首接挡在了江临和陆巡之间,尽管她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你杀了他有什么用?
那面具会怎么样?
会再找下一个宿主?
还是首接消失?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信息,不是制造更多尸体!”
陆巡的动作硬生生顿住,刀尖距离林晚的胸口只有几厘米。
他死死盯着林晚,又越过她的肩膀,用更凶狠的目光剜着江临,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在极力压制着暴戾的冲动。
“信息?”
陆巡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能‘吃’掉死人面具的怪物,就是最大的威胁信息!”
“他不是怪物!”
林晚寸步不让,声音斩钉截铁,“至少现在不是!
陈老师临死前的话还记得吗?
‘兔子…钥匙…规则之外又…’!
他的话是对着江临说的!
江临现在戴着这副面具,他可能……可能是关键!”
“关键?”
陆巡嗤笑一声,但眼神中的杀意稍敛,显然林晚的话触动了他,“戴着蛇面具的兔子?
一个关键的不稳定炸弹?”
“我们需要验证!”
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转向江临,带着审视和一丝决断,“江临,看着我。
告诉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除了面具,还有什么变化?
脑子里……有没有多出什么?”
多出什么?
江临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刚才那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和混乱信息流。
陈默的数学思维碎片……那些公式、符号、解题的逻辑链条……还有死亡瞬间的冰冷恐惧……它们如同沉入深海的碎片,并未消失,而是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沉淀在他的意识深处,仿佛多了一个可以调用的冰冷数据库。
他下意识地看向林晚。
目光聚焦的刹那,视野再次被那诡异的半透明网格覆盖!
人类女性:林晚生命体征:平稳(心率:102次/分 ↑,呼吸:22次/分 ↑,体温:37.1℃)情绪状态:高度紧张,强作镇定,主导倾向,肾上腺素水平:高肌肉紧张度:中度,右肩轻微拉伤(陈旧性?
)风险评估:低(当前无攻击意图)一行行冰冷的数据标签悬浮在林晚身体轮廓旁边,精确得令人心悸。
江临甚至能“看”到她颈部动脉因紧张而微微加速的搏动。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
网格和数据流消失了。
“我……”江临的声音有些发飘,“我好像……能‘看’到一些东西。
关于……结构?
状态?
像……像扫描一样。”
他不敢说得太详细,生怕被当成更彻底的怪物。
“扫描?”
林晚的瞳孔微微收缩,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什么样的扫描?
具体点!”
“就是……看东西的时候,会浮现出线条,还有……一些数字,描述它是什么,状态怎么样。”
江临努力描述着这超感官的体验,指了指旁边的吧台,“比如那个吧台,我能‘看’到它是橡木的,结构稳定。
还有……”他的目光扫过陆巡,犹豫了一下,“……人的状态,心跳、紧张程度……”陆巡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和危险,仿佛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你看我?!”
“不是我想看!”
江临立刻辩解,“是……是戴上这面具后自动出现的!
像一种……能力?”
“能力?”
林晚喃喃重复,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吞噬死者面具,获得其能力……或者……部分特质?”
她看向陈默焦黑的尸体,“陈老师是数学教授,逻辑分析能力极强……难道……哼,分析能力?”
陆巡冷哼一声,显然不信,“那刚才怎么没分析出冰柜有电?”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刚刚缓和一点的气氛。
冰冷的现实再次摆在眼前——一个拥有诡异能力的队友,和一个刚刚死于规则陷阱的同伴。
“规则……”江临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迟疑。
在提到“规则”这个词的瞬间,他脑海中属于陈默的那些冰冷、理性的思维碎片仿佛被激活了,开始自动流转、组合。
他下意识地模仿着记忆中陈默分析问题时的语调和节奏,“第五条规则:‘钥匙在规则之外,又在规则之内’……提示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规则之外’意味着不受规则束缚,甚至可能违背规则;‘规则之内’又表明它必须遵循某种逻辑,存在于规则框架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平稳,带着一种不属于他原本性格的冷静条理:“这提示的矛盾性,恰恰可能是线索本身。
它暗示钥匙的存在形式,可能是一种‘规则漏洞’,一种逻辑上的‘奇点’,或者……某种被规则本身‘定义’为超脱规则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休息厅,“就像这个冰柜陷阱。
它看起来无害,却在接触时触发抹杀。
它本身算不算一种‘规则’的具现?
它的存在,是否就在规则‘之内’(作为陷阱),又因其隐蔽性和突然性,而处于我们认知的规则‘之外’?”
林晚和陆巡都愣住了,惊讶地看着江临。
此刻他说话的方式、眼神中透出的那种近乎冷酷的理性光芒,与倒在地上死去的陈默,竟有几分神似!
“你……”林晚张了张嘴,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这变化太过诡异。
陆巡的眉头拧得更紧,握着刀的手紧了又松,最终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但眼中的戒备丝毫未减。
“说得头头是道,那钥匙在哪?”
“我不知道。”
江临摇摇头,那属于陈默的冰冷思维潮水般退去,留下一阵短暂的眩晕感。
他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恢复了原本的干涩,“这只是分析方向。
钥匙可能不是实体,可能是一种状态,一个答案,甚至……一个行为?”
他想起陈默临死前指向地板的手指。
那是什么意思?
无意识的动作,还是……提示?
“分析得再多,也得活着去找。”
陆巡冷冷地打断,目光扫过陈默的尸体,又警惕地看了看通道两端,“这里不能待了。
血腥味和动静太大。”
他指向休息厅另一侧一条更狭窄、似乎通往更下层船舱的金属楼梯,“下去。
邮轮下层通常是轮机舱、货舱或者船员区,结构复杂,更适合躲藏和……探索。”
林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点了点头:“同意。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整,弄清楚我们各自的情况,再计划下一步。”
她看向江临,眼神复杂,“你……跟紧。
别做多余的事。”
江临默默点头,手心里全是冷汗。
这副面具带来的“能力”是福是祸?
它会不会吞噬自己?
还有林晚和陆巡……他们真的能信任自己这个“怪物”吗?
三人不再言语。
陆巡打头阵,步伐沉稳而警惕,每一步落下都悄无声息。
林晚紧随其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
江临走在最后,感受着脸上眼镜蛇面具冰冷的触感,以及脑海中那属于陈默的、沉甸甸的思维碎片。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机油、焦糊和死亡的气息。
金属楼梯陡峭向下,锈迹斑斑,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楼梯下方一片漆黑,如同巨兽的咽喉。
壁灯早己损坏,只有陆巡不知从哪里摸出的一个老式金属打火机,跳动着微弱昏黄的火苗,勉强照亮前方几级台阶和斑驳油腻的舱壁。
越往下走,空气变得越发浑浊、闷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铁锈、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海藻腐烂的咸腥气味。
宴会厅的奢华与死寂仿佛成了遥远的幻梦,这里才是这艘诡异邮轮肮脏、沉重、充满机械感的真实内脏。
下到楼梯底部,是一条更加狭窄低矮的通道。
管道如同粗壮的藤蔓,纵横交错地攀附在头顶和两侧舱壁上,有些地方还在缓慢地滴着浑浊的油滴。
脚下是网格状的金属地板,透过孔洞可以看到下方更深邃的黑暗和隐约的机器轮廓。
温度明显升高,空气粘稠得如同液体。
“小心脚下,可能有油污。”
陆巡压低声音提醒,火苗在他手中稳定地燃烧着,映照着他灰狼面具下紧绷的侧脸。
三人小心翼翼地沿着通道前行。
压抑的环境让人喘不过气,只有脚步声、呼吸声和火苗跳动的噼啪声。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金属结构。
突然,陆巡猛地停下脚步,火苗迅速压低!
“嘘!”
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身体紧贴冰冷的管道壁。
林晚和江临立刻屏住呼吸,也迅速贴墙隐蔽。
前方通道拐角处,传来一阵沉重、拖沓的脚步声!
伴随着粗重的、如同破风箱拉动般的喘息声!
那不是人的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陆巡熄灭了打火机。
三人彻底隐没在浓稠的黑暗中,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一个巨大的、佝偻的黑影,缓缓从拐角处挪了出来。
借着远处某个故障指示灯闪烁的微弱红光,三人勉强看清了那东西的轮廓。
它足有两米多高,身形异常臃肿,像是由破布、生锈的金属零件和各种管道胡乱拼凑而成。
主体似乎是某种废弃的蒸汽锅炉外壳,上面缠绕着粗大的、滴着粘稠液体的橡胶管和断裂的电缆。
两条由液压杆和履带组成的“腿”支撑着它庞大的身躯,移动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蒸汽泄漏的“嗤嗤”声。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头”——或者说,那个位置的东西。
那根本不是一个头,而是一个巨大的、生满铜锈的船用汽笛喇叭!
喇叭口扭曲变形,边缘参差不齐,如同狰狞的巨口。
在喇叭的根部位置,镶嵌着一张模糊的、几乎被铁锈和油污覆盖的人脸!
那张脸双目圆睁,瞳孔是破碎的玻璃质感,嘴巴大张着,似乎永远凝固在无声的尖叫中。
整张脸如同被强行焊进了冰冷的金属里!
粗重的喘息声正是从那汽笛喇叭深处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如同垂死的巨兽。
这诡异的、由金属和尸体拼凑而成的“东西”,拖着沉重的身躯,在狭窄的通道里缓慢地移动着,液压杆发出不堪重负的***。
它似乎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在漫无目的地巡逻,巨大的喇叭头(脸)偶尔会左右转动一下,那双破碎的玻璃眼珠空洞地扫过黑暗的角落。
警告:高能级非标准生命体组成:金属残骸(72%),有机组织(17%,严重***),未知能量源(11%)威胁评估:极高(物理破坏力强,存在范围性声波攻击可能)弱点:关节连接处(液压系统),疑似能量核心(胸腔位置闪烁红光)冰冷的网格和数据流瞬间覆盖了江临的视野,精准地标注出眼前这怪物的结构和潜在弱点。
那行“存在范围性声波攻击可能”的猩红警告,更是让他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那怪物镶嵌着人脸的巨大喇叭头,毫无预兆地转向了他们三人藏身的黑暗角落!
那双破碎的玻璃眼珠,似乎穿透了浓稠的黑暗,首勾勾地“盯”住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