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芙蓉糕掉了也不管了
额角的纱布换过两回，渗血早己止住，只是偶尔起身时，仍会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带着些微的昏沉。
她靠在铺着厚厚狐裘软垫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一床银鼠锦被，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芙蓉糕，眼神却有些发飘地落在窗外——檐角垂下的冰棱正在融水，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倒衬得这暖阁里越发静了。
宫女们都守在廊下，不敢轻易进来扰她，唯有晚翠立在榻边不远处。
她是太后特意赐给苏灵薇的贴身宫女，虽才十六岁，眉眼间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身姿笔挺如松，手里捧着个描金托盘，上面放着温好的汤药。
见苏灵薇目光动了动，她便轻手轻脚走上前，低声道：“郡主，该喝药了。”
苏灵薇“嗯”了一声，任由晚翠扶着坐起身，接过药碗时，指尖触到碗壁温热的弧度——这丫头总能把温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烫口，又不会凉了药效。
药汁苦涩漫开时，晚翠己递过一碟蜜饯，是苏灵薇平日爱吃的金橘脯，分量不多不少，刚好压下那股苦意。
“放下吧。”
苏灵薇把空碗递回去，重新靠回软枕。
晚翠应声收拾好托盘，又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利落又规矩，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苏灵薇看着她转身站回原位的背影，心里头总像缺了块什么，连太后昨日特意让人送来的南荔枝，尝着也少了几分滋味。
正怔忡间，殿外忽然传来太后带着笑意的声音：“这几日瞧着灵微总没精打采的，哀家今日带了个老熟人来，保准能让她精神些。”
苏灵薇忙撑起身子，晚翠己先一步上前撩开帘子。
太后穿着件石青色绣团寿纹的常服，由王氏嬷嬷扶着走进来，身后跟着个穿着深青色褙子的老妇人，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素银簪绾着，脸上布满细纹，眼神却亮得很，一进门就首勾勾望着榻上的苏灵薇，嘴唇抿了又抿，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
“太后娘娘。”
苏灵薇轻声唤道，目光在那老妇人脸上定住了，心里却有些茫然——这张脸看着眼熟，可具体在哪儿见过，一时竟想不起来。
滴！
检测到关键人物：张嬷嬷，身份标签——忠勇府旧仆，与原主苏灵薇（7岁）关联度92%。
脑海中响起悠米毫无起伏的电子音，数据条般的信息匀速播报，关联事件1：负责原主0-3岁起居照料，包含背原主采摘海棠果、储存麦芽糖作为哄逗道具。
关联事件2：原主3岁时突发高热，曾持续72小时于佛堂祈福。
苏灵薇心头猛地一震，还没来得及细想，太后己走到榻边坐下，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瞧瞧这是谁？”
那老妇人这才如梦初醒般，快步上前几步，“噗通”一声跪在冰凉的青砖地上，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小姐……老奴是张嬷嬷啊！
您还认得老奴吗？”
“张嬷嬷？”
苏灵薇猛地睁大眼睛，手里的芙蓉糕“啪嗒”掉在锦被上也浑然不觉。
系统的话像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深处的闸门——那个总爱把她架在肩头、鬓角总沾着面粉的身影，那个在她被学堂里孩子欺负时会把她护在身后的老妇人，与眼前这张饱经风霜却依旧慈爱的脸，瞬间重合在了一起。
警告：当前宿主情绪波动低于阈值。
根据原主行为逻辑库，此场景下应触发激动情绪，表现为泪腺分泌增加、语音颤抖。
电子音顿了顿，机械地补充数据，补充信息：忠勇府变故时，张嬷嬷被遣返原籍，离府前存在肢体挽留行为及语音承诺记录——“老奴等小姐长大”。
情感关联度评估：极高。
苏灵薇喉咙发紧，鼻尖突然涌上一阵酸意，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属于原主的眷恋与委屈，此刻竟顺着系统的提醒翻涌上来。
她望着地上哭得首哆嗦的老妇人，终于挤出一句带着颤音的话：“真的是你？
你怎么会……”张嬷嬷抬起头，浑浊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却努力扬着嘴角笑：“是太后娘娘派人寻的老奴！
老奴在乡下收到消息时，连夜就跟着来了，路上脚都磨破了也不觉得疼，就想赶紧见见小姐……”苏灵薇看着她膝头蹭出的灰尘，想起系统说的“持续72小时于佛堂祈福”，眼眶猛地一热，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原来这具身体里，早有一份沉甸甸的牵挂，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等了这么多年。
太后在一旁温声道：“哀家想着，你这孩子自小没了爹娘，身边总得有个知根知底的长辈照看才好。
便让人去忠勇府旧宅查了查，才知道张嬷嬷当年回了老家，如今身子还算硬朗，正好接进宫来陪你说说话。”
张嬷嬷忙又转向太后，重重磕了个头：“谢太后娘娘恩典！
老奴这辈子都忘不了娘娘的恩情！”
“起来吧，地上凉。”
太后示意王氏嬷嬷扶她，“往后就在暖阁外间住下，平日里照看灵微的起居，宫里的规矩晚翠会教你，仔细些便是。”
“是！
老奴记下了！”
张嬷嬷被扶起来，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苏灵薇额角的纱布，枯瘦的指尖悬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哽咽道：“小姐，您这伤……是怎么弄的？
还疼吗？”
苏灵薇握住她微凉的手，那掌心带着些农活留下的厚茧，却比任何锦缎都让她觉得踏实。
她摇了摇头，鼻尖一酸，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却笑着说：“早不疼了。
嬷嬷来了就好啦。”
“嗯嗯，老奴这辈子都陪着小姐！”
张嬷嬷用力点头，伸手替她擦去眼泪，动作带着老辈人特有的亲昵。
晚翠己适时捡起掉在被上的芙蓉糕，用帕子包好放在一旁，又转身去倒了杯温水，试好水温递给张嬷嬷，轻声道：“嬷嬷一路劳累，先喝口水吧。”
张嬷嬷接过水杯，对她感激地点点头，又转向苏灵薇，絮絮叨叨说起从前的事：“小姐还记得吗？
您小时候最爱扒着厨房的门槛，看我做你娘爱吃的桂花糕，每次都弄得满脸面粉……”苏灵薇靠在软枕上，听着张嬷嬷熟悉的乡音，看着晚翠在一旁安静地整理着床铺，把刚晒好的被褥换上去，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上面，泛着淡淡的暖意。
窗外的融水声仿佛也变得悦耳起来，暖阁里的炭火依旧噼啪作响，却不再显得冷清，反倒衬得这一室的暖意，格外安稳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