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苏晚跟着王氏和沈玉容走进园门时，立刻感受到数道目光落在身上。
沈玉容今日穿了件石榴红的锦裙，头上插着王氏特意给她备的赤金凤凰钗，活脱脱一只骄傲的孔雀。
她拉着王氏的手，眼波流转，专挑贵女扎堆的地方去，时不时回头瞥沈苏晚一眼，见她只穿着件月白襦裙，连支像样的珠钗都没有，嘴角便勾起得意的笑。
沈苏晚却不在意这些。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不远处的凉亭里——那里坐着个穿藏青锦袍的年轻男子，正低头听身边的人说话，侧脸线条利落，眉宇间带着军人特有的英气。
正是镇国公世子萧彻。
“那就是萧世子？”
旁边有贵女窃窃私语，“听说他前阵子在北疆立了大功，圣上亲赐了蟒袍呢。”
“可惜性子冷得很，听说去年太后赐的宫女，他都原样送回去了。”
沈苏晚端起侍女递来的茶，指尖温热。
她知道萧彻的传闻，更知道镇国公府看似风光，实则暗藏危机——老国公常年卧病，几位叔伯虎视眈眈，萧彻虽得圣宠，根基却浅，急需拉拢朝臣巩固地位。
沈玉容显然也做足了功课，提着裙摆走到凉亭附近，故意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下，惊呼着朝萧彻的方向倒去。
萧彻身边的护卫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萧彻却连眼皮都没抬，只淡淡道：“沈三姑娘小心。”
沈玉容闹了个大红脸，讪讪地退开。
沈苏晚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走到不远处的菊丛边，那里摆着几盆罕见的“墨菊”，花瓣黑得发亮。
“这墨菊倒是难得。”
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
沈苏晚回头，见萧彻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盯着那盆花看。
她屈膝行礼：“见过世子。”
“沈二姑娘？”
萧彻打量着她，“方才在门口见过。”
沈苏晚垂眸浅笑：“世子日理万机，竟还记得小女，是小女的荣幸。”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那墨菊，“世人都爱牡丹芍药的艳，却不知墨菊藏着风骨，耐得住秋霜，也熬得过寒冬。”
萧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庶女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刚要开口，却见沈玉容带着几个贵女走过来，阴阳怪气道：“姐姐倒是会附庸风雅，不过是些黑黢黢的花，也值得这般夸赞？”
沈苏晚没接话，只对萧彻行了个礼，转身要走。
沈玉容却拉住她的衣袖，故意将手里的酒盏往她身上一倾，琥珀色的酒液顿时浸透了她的月白襦裙。
“哎呀，真是对不住姐姐。”
沈玉容假惺惺地道歉，“谁让姐姐站得这么近呢。”
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嗤笑。
沈苏晚低着头，没人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她正要说话，萧彻却开口了：“三姑娘若是手滑，不妨让侍女代劳。”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沈二姑娘的裙子湿了，还是先去偏厅换件衣裳吧。”
沈玉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却不敢违逆萧彻的意思，只能眼睁睁看着沈苏晚跟着侍女离开。
偏厅里空无一人，侍女给沈苏晚找了件备用的素色长衫。
沈苏晚换衣裳时，听见外面传来沈玉容的声音：“娘，那沈苏晚不知好歹，竟在萧世子面前装模作样！”
王氏叹了口气：“你也收敛些。
萧世子不是寻常纨绔，若真惹恼了他，对你没好处。”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我己托李尚书的夫人探过口风，镇国公府属意的是咱们沈家的嫡女，只要你安分些，这门亲事跑不了。”
沈苏晚系衣扣的手停住了。
原来王氏早就动了心思，难怪对赏花宴这般上心。
她走到窗边，看着王氏拉着沈玉容往主院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回到沈府后，沈苏晚变得更加“安分”。
她每日除了给王氏请安，便是待在自己的小院里看书刺绣，连沈玉容故意送来的残羹冷炙，她都笑着接下。
暗地里，她却借着给厨房送绣活的机会，买通了王氏身边的一个小丫鬟。
那丫鬟告诉她，王氏最近常与娘家兄长通信，信里总提到“镇国公府”和“筹码”。
“筹码？”
沈苏晚捻着刚绣好的菊瓣，眼底寒光乍现。
她想起生母去世前，曾在王氏的库房外徘徊了许久，回来后便心神不宁。
难不成，母亲的死，与王氏的某个“筹码”有关？
腊月里，京中下起了第一场雪。
沈苏晚借口给王氏送暖炉，路过书房时，听见王氏正在和大管家说话。
“……那批药材务必处理干净，绝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当年林氏就是发现了……”后面的话越来越低，沈苏晚屏住呼吸，却只听清“镇国公”、“把柄”几个词。
她悄无声息地退开，心却像被雪冻住了。
生母的死果然有蹊跷，而且竟与镇国公府有关！
王氏到底握着镇国公府什么把柄？
又为何要杀了母亲？
除夕夜守岁时，沈玉容收到了镇国公府送来的点心，笑得合不拢嘴，王氏也满面春风。
沈苏晚坐在角落，默默喝着冷茶。
她知道，王氏和沈玉容都以为胜券在握，可她们不知道，棋局早己悄然改变。
她从那小丫鬟处得知，萧彻的生母曾是宫中妃嫔，因遭人陷害被打入冷宫，去年刚病逝。
而当年陷害萧母的人，正是王氏的表姑母——如今的容贵妃。
“萧世子这些年一首在查他母亲的事。”
小丫鬟偷偷告诉沈苏晚，“大夫人好像知道些内情，想用这个拿捏镇国公府。”
沈苏晚捏着手里的茶杯，指尖微微颤抖。
原来如此。
王氏想靠容贵妃的旧案拿捏镇国公府，又怕生母泄露秘密，便痛下杀手。
而她，沈府名义上的二姑娘，成了这场阴谋里最不起眼，却也最危险的变数。
开春后，镇国公府果然派人来提亲了。
当媒人念出“沈府二姑娘沈苏晚”的名字时，王氏和沈玉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