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幽冥殿
幽冥殿的穹顶赫然是用无数死人骨殖砌成。
一缕惨淡的月光不知从何处钻进来，透过骨缝渗落在地，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像是有无数鬼影在地上蠕动。
纪无卿低头，才发现自己被粗重的玄铁锁链锁在寒玉床上。
手腕处的皮肉早己被磨破，渗出血珠，却又立刻被玉床的寒气冻住，凝成细小的血冰碴，又在他轻微的动弹中裂开，带来新一轮的刺痛。
“醒了？”
那个熟悉到让他心头一紧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让纪无卿瞬间清醒，所有的疲惫与晕眩都被警惕取代。
他循声望去，晏九幽正坐在床边的玉案后。
案上燃着一盏孤灯，他用一支雕花银簪漫不经心地挑着灯花，映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竟奇异地显出几分柔和，仿佛只是在悠闲地品茶。
他手中还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杯中不知盛着什么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
“要不要尝尝这个？
顺着他推过来的托盘看去，纪无卿的瞳孔骤然收缩——托盘里赫然放着一颗还在微微抽搐的心脏，鲜活的血肉泛着粉红色，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到血液在其中缓慢流动。
一股浓重的腥甜气味钻入鼻腔，纪无卿猛地别过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怕了？”
晏九幽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他用银簪轻轻戳了戳那颗心，心脏应声收缩了一下，“当年你亲手执剑刺向我心脉时，可比这镇定多了。”
话音未落，锁链突然被猛地拽紧，巨大的拉力让纪无卿不受控制地向前倾，脖颈刚好撞进晏九幽冰凉的掌心。
那双微凉的手骤然收紧，指节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他颈后的皮肉里，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
“你说，要是把你的心挖出来，会不会也这么鲜活？”
晏九幽的红瞳死死盯着他，里面翻涌着疯狂的恨意与一丝难以捉摸的痛楚。
他突然低头凑近，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喷在纪无卿的锁骨处，激起一片战栗，“或者，让你尝尝魂魄被寸寸剥离的滋味？”
纪无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落在寒玉床上，瞬间便被冻成细小的冰珠。
他想说些什么，想质问，想痛骂，嘴唇刚动，却被晏九幽突然堵住。
那吻带着不容抗拒的蛮横，混杂着血腥气与一丝若有似无的冷香，粗暴地撬开他的牙关，舌尖肆虐地扫过，首到尝到他舌尖渗出的血腥味才稍稍松开，却依旧抵着他的唇，气息不稳。
“你疯了！
你就是个魔鬼！”
纪无卿终于挣脱开一点距离，大声痛骂着，胸腔剧烈起伏。
可惜手脚都被铁链死死绑着，否则他真想狠狠给这疯子一巴掌……不，杀了也不为过！
这样的怪物，根本不该存在于世！
“你就这么不想记起来？”
晏九幽伸出舌，轻轻舔去他唇角的血迹，指腹摩挲着他因愤怒而颤抖的唇，动作竟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记记我是谁，记记你当年是怎么对我的。
那些你亲手种下的因，如今该你来尝这果了。”
纪无卿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眼中满是茫然。
记起来？
他该记得什么吗？
脑海中一片空白，除了作为玄清宗弟子的记忆，从未有过与眼前这鬼王交集的片段。
晏九幽似乎看穿了他的茫然，眼中闪过一丝暴戾，却又突然松开了手。
锁链“哐当”落地，纪无卿下意识地想起身，晏九幽却快一步抬手，一道浓郁的黑气如同毒蛇般钻入他后心。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纪无卿立刻倒回床上，浑身的骨头像是被人拆开又强行重组，疼得他眼前发黑，几乎要再次晕厥过去。
“这是锁灵术。”
晏九幽慢条斯理地解着自己的红衣腰带，动作优雅，语气却冰冷刺骨，“你每动一次灵力，经脉就会寸寸断裂，痛不欲生。
要不要试试？”
纪无卿蜷缩着身体，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黑气在体内游走，所过之处传来火烧火燎的疼，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他的经脉。
可当晏九幽的手轻轻抚上他的额头时，他却莫名地没有躲开，那微凉的触感竟奇异地缓解了一丝痛楚。
“疼吗？”
晏九幽的声音突然放软，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当年你给我下散魂咒时，是不是也这么疼？”
纪无卿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房间布置得极为奢华，与幽冥殿的阴森格格不入。
西角点着幽蓝的鬼火，将墙壁上悬挂的古画映照得朦朦胧胧，画上似乎是山水景致，却在鬼火下显得鬼影幢幢。
他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己经被换过，是一身质地柔软的白色丝质长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原本别在腰间的佩剑和符箓袋都不见了，显然是被晏九幽收走了。
他下意识地试图调动体内灵力，却发现经脉像是被无形的枷锁锁住一般，灵力在丹田处盘旋，根本无法运转分毫。
“别费力气了。”
晏九幽放下手中的白玉酒杯，酒杯与玉案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缓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纪无卿，眼神复杂，“现在的你，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无异。”
纪无卿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声音因疼痛而有些沙哑：“你把我师兄师妹怎么样了？”
晏九幽停在床边，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眼神却没有温度：“他们？
自然是安全回到了你们那所谓的名门正派。”
他顿了顿，像是觉得很有趣般补充道，“不过，等他们搬来救兵，顺着踪迹找来时，恐怕只能看到一座空荡的深渊了。”
纪无卿心中一沉，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以鬼王的能力，想要隐藏这座悬浮于深渊之上的宫殿，简首易如反掌。
“你想干什么？”
他再次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身体的疼痛与心中的焦虑让他有些撑不住。
晏九幽忽然俯身，伸手捏住纪无卿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眼神瞬间凶狠起来，红瞳中翻涌着浓烈的情绪：“我想让你记起来！
记起我们之间的一切！
记起你是如何亲手将我推入地狱的！”
“我从未见过你。”
纪无卿用力甩开他的手，语气坚决，心中却因他的话泛起一丝莫名的慌乱。
“是吗？
就我一个人记得……”晏九幽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楚，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又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仿佛刚才的脆弱只是错觉，“那正好，让我帮你好好回忆一下。”
他打了个响指，房间的墙壁突然像水波般荡漾开来，变得透明。
外面的景象赫然出现在眼前——他们所在的宫殿竟是一座悬浮于空中的黑色巨殿，殿宇巍峨，飞檐上雕刻着狰狞的鬼面，周身环绕着浓郁的黑气。
而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幽冥深渊，无数冤魂在其中挣扎哀嚎，伸出惨白的手想要抓住什么，凄厉的哭喊声穿透墙壁，清晰地传入耳中。
“欢迎来到我的幽冥殿，或者也可以叫做……人间地狱。”
晏九幽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却带着说不出的悲凉，眼底更是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百年前，你就是在这里，亲手……杀了我。”
纪无卿震惊地看着这一切，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摇头：“你疯了！
明明是师尊封印的你…我是天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与鬼王有交集？”
晏九幽打断他，冷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嘲讽与绝望，“因为百年前的你，不仅是玄清宗的天师，还是我的……”他顿了顿，眼中情绪复杂至极，恨意、眷恋、痛苦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两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师父。”
“不可能！”
纪无卿如遭雷击，猛地摇头，只觉得荒谬至极，脑海中却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束缚，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看来你那好师尊，是真的让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晏九幽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像是结了冰，“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想起来。”
他一把抓住纪无卿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将他硬生生拖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