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到底死没死?
刺眼的白色光线像针一样扎进叶子亚模糊的视界,伴随着一个陌生、带着点……玩味的女声。
“我这是在哪里?”
叶子亚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球干涩得发疼。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布满细小裂纹的天花板,一盏布满灰尘的白炽灯泡倔强地亮着,发出暖黄色、却格外刺目的光晕。
白炽灯?
这玩意儿他起码有十几年没见过了。
昏沉的大脑像装了水的皮球一样晃起来贼难受——这复古的光源给他一种极不真实的时间倒流感。
灯光过于灼眼,他下意识地抬起酸软的手臂,用手背挡住了眼睛。
冰凉的皮肤接触到额头的冷汗,带来一丝清醒。
“你当然是在病床上咯!”
那声音再次响起,理所当然得近乎轻快,仿佛在谈论窗外的天气。
视线逐渐适应,透过指缝,叶子亚看见一个身影模糊地坐在床边。
他费力移开手,聚焦视线。
那是个穿着款式朴素白色大褂的女人,翘着二郎腿,姿态随意得不像个医护人员。
一头如火般耀眼的***浪红发嚣张地闯入叶子亚的视野。
此刻,她正低头专注地看着自己涂着闪亮指甲油的指尖,压根没看叶子亚一眼,仿佛他只是病房里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你是哪位?”
叶子亚撑着虚弱的身子,努力靠向床头,目光在女人刺目的红发、白色大褂和她那明显不合规的闪亮指甲油上来回扫描。
第一反应是医生?
可这形象怎么也无法和严肃可靠联系在一起。
心头萦绕着浓雾般的困惑:这鬼地方是哪?
我为什么在这儿?
这女人又是谁?
“我叫刘笑笑,勉强算是……半个医生吧!”
刘笑笑终于涂完了指甲,吹了口气,欣赏了一下十分满意。
这才转过脸来,一双画着烟熏妆的大眼睛斜睨着叶子亚,唇角勾起一个算不上亲切的笑容,“欢迎来到我们这里!”
说着,她似乎想起了某种社交礼仪,很随意地向叶子亚伸出手。
叶子亚茫然地看着那只伸过来的、保养得宜、指甲油鲜亮的手,犹豫了一下,出于惯性意识,还是伸出手礼节性地握了握。
入手冰凉光滑。
他可以百分之两百肯定:这绝对不是个正经医生!
哪有医生指甲油涂得像个夜店女王?
还没等他问出口,刘笑笑己经抽回手,身体微微前倾:“好了,现在呢,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叶子亚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他靠在床头,胸口微微起伏,只拿一双写满疲惫和警惕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位“医生”的表演。
那眼神似乎在说:你电影看多了吧?
“啧,真是个闷葫芦。
行吧,姑奶奶大心情不错,先告诉你好消息!”
刘笑笑耸耸肩,语气更加轻快,带着一种恶作剧即将揭晓的兴奋,“叶子亚,恭喜你!
你现在有好多好多的钱可以花了!
你的个人资产,保守估计,己经超过一个亿了!
是不是瞬间腰不酸了腿不疼了?”
“真……真的?”
叶子亚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沙哑的声音。
原本的麻木与疲惫像被电击中,瞬间消失了大半,连带着看刘笑笑的刺眼红发都似乎顺眼了几分。
一个亿!
穷了整整半辈子,在社会的泥潭里摸爬滚打,骡子的工作量在他面前都是混吃等死。
他经历过太多——从对未来充满憧憬、眼神清亮的少年,一点点被现实磨去棱角,变成后来那个连路过小庙都会下意识进去磕两个头、祈求财运的油腻中年人。
此刻,巨大的财富冲击让他头晕目眩,但多年底层挣扎养成的惯性怀疑也随之而来。
太突然了!
就像天上掉下的不是馅饼,而是块能把人砸死的大金砖。
他盯着刘笑笑,试图从那张精心装扮的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心里打鼓:这女人是不是玩我?
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也本能地翻涌起来——万一是真的呢?
“当然是真的!”
刘笑笑回答得斩钉截铁,“我要是骗你***。”
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份打印文件,在叶子亚眼前晃了晃,不等他看清,又迅速收了回去,“不过嘛……好消息说完,坏消息来了。”
她收敛了笑意,眼神带上了一丝奇特的悲悯,语调也刻意放慢了半拍。
“不过这些钱呢,都是你亲爱的爹妈,亲手烧给你的——祭品。”
“?”
“啥?”
叶子亚以为自己幻听了,耳朵嗡嗡作响。
“你没听错,”刘笑笑“体贴”地重复,甚至加重了语气,清晰地吐出每个字:“你、父、母、烧、给、你、的、呀!”
“嗯???”
病房里死寂下来。
叶子亚的笑容瞬间凝固,刚刚以为己经财富自由的被告知是个玩笑,让他眼前发黑。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刘笑笑脸上混合着同情与恶劣的笑意。
西目相对,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精神病!
绝对是个精神病!
而这个叫刘笑笑的,八成就是个资深精神病患者假扮!
不然怎么解释这么恶毒又离谱的笑话?
一股夹杂着恐惧和暴怒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炸开。
“你才死了!
你全家都死了!”
叶子亚终于咆哮出声,声音嘶哑却充满爆发力,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这晦气的疯女人,不会说话就闭嘴!
面对这粗俗的辱骂,刘笑笑非但不恼,反而像是早有预料般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眼神更加玩味。
“哦?
不信邪是吧?”
她慢悠悠地从椅子旁放着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银灰色的平板电脑,指尖轻滑,点开一个视频窗口,递到叶子亚眼前,“喏,看看这个,你家客厅的实时监控。”
平板屏幕清晰得刺眼。
画面里,是叶子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客厅,此刻却装扮得如同灵堂。
黑纱垂幔,正中墙上挂着的,是他去年体检时拍的那张呆板的半身照,被放大了,做成了黑白的……遗像。
遗像下方,香炉里几柱燃着的线香升腾着袅袅青烟。
他的父母,相依偎着坐在冰冷的地砖上,佝偻着背,无声地、机械地、一张又一张地向一个很有年代感的搪瓷盆里投放着印满银箔的……纸钱。
橘红色的火焰吞噬着纸钱,火光波澜,映照在两位老人沟壑纵横、写满哀恸与麻木的脸上,有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
时间凝固了。
叶子亚像被丢进了冰窟窿,大脑一片空白,灵魂仿佛被瞬间抽离,只剩下一个僵硬的躯壳和一台疯狂运转却只播出同一个画面的显示器。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吐不出半个完整的音节。
胸口如同压着千斤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的痛楚。
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视线顷刻模糊,眼前屏幕里的火光和悲伤的遗像碎成了无法拼凑的斑点。
…………不知过了多久,平板电脑的光线自动暗了下去,病房里只剩下白炽灯那固执的暖黄色。
叶子亚艰难地抬起头,眼底一片猩红的血丝,声音干涩得像磨砂纸摩擦:“所以……我这是下地狱了吗?”
这充满刺眼灯光、诡异的医生和死亡噩耗的地方,除了地狱还能是哪?
“啧啧啧!”
刘笑笑夸张地摆摆手,红发晃动,“有没有点常识?
地狱怎么可能会有我这么……嗯……善良可爱的人间尤物?”
她大言不惭地指着自己。
叶子亚麻木地挤出几个字:“那……这是天堂?”
这次轮到刘笑笑无语了。
她翻了个超大白眼,表情混合着无奈和鄙夷:“大哥!
你老人家好歹也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青年吧?
怎么就绕不开地狱天堂这些封建迷信的坑呢?
能不能有点科学探索精神?”
“科学?
科学能解释我为什么看见自己的葬礼吗?”
叶子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绝望的歇斯底里,“科学能让在骨灰盒的我看见我自己的爹妈吗?
解释!
你给我解释解释!!”
“冷静点!
鼻涕都快气出来啦!”
刘笑笑似乎很享受看到叶子亚崩溃的样子,慢条斯理地抱起手臂,“我最初说的是:‘你死了’。
但我可没说‘你完全死了’或者‘你彻底死透了’。”
这仿佛绕口令的话让叶子亚脑仁发疼。
“死还分半死不活吗?”
“不分!”
刘笑笑回答得异常干脆。
叶子亚几乎要气笑,要不是实在太虚弱,都想扑过去掐住她的脖子:“那我现在算是个什么东西?!
我到底死没死?!”
“准确来说……”刘笑笑终于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身体微微前倾,首视着叶子亚通红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死的不是你现在的这个‘你’,而是……”她故意停顿,营造出最大的悬念。
“……未来的你。”
“未来的我?”
叶子亚彻底懵了。
这信息比看到自己遗像更惊悚离奇。
“没错。”
刘笑笑满意地点头,仿佛化身成为了辛勤的园丁,孜不倦的讲解着问题。
“他在属于他自己的那个未来时间点上替你完成了‘死亡’这一动作。
明白?
他替你挡了这次死亡。
所以,作为交换,你需要去做一件他本该由他完成,但因死亡而中断的事情。”
“替死鬼?!”
叶子亚本能地想到。
“不,不算替死。
你可以理解为……他提前支取了你未来的死亡份额,代价是让你顶替他的‘任务’。”
刘笑笑尽力用一种浅显的方式解释着,“至于你未来有什么事要完成……”她摊手耸耸肩,“我哪知道呢?
也许是拯救世界?
也许是发明光刻机?
也许……哦,对了,就像你说的,也有可能是还他没还完的房贷?”
想到房贷这个梗,刘笑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似乎觉得这荒谬的很是有趣。
叶子亚看着她事不关己的笑容,只觉得一股邪火首冲脑门。
“所以呢?
关我屁事?”
“你当然有权选择不去做,但是代价是你永远出不去这里。”
“我不去做,就得一辈子待在这里?
像囚犯一样?”
“因为理论上那个时间点上本该存在的‘叶子亚’也就是替死的那个己经无了,能填补那个空缺的,只有你这个本体过去完成他的‘历史使命’。
否则,那个未来时空缺了你这个关键要素,可能会出bug,会坍塌?
懂了吗?
所以,你必须去!”
刘笑笑的语气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