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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

规律、清脆,却又带着一种毫无生气的冰冷。

沈婉的意识从一片沉寂的黑暗中缓缓上浮,像是在深水中挣扎许久,终于触碰到了一丝光亮。

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定远侯府的后院。

时值暮春,海棠花开得正盛,她亲手为即将外放为官的庶长子将钰整理行囊,将一枚刻着“平安”二字的玉佩放入他的贴身夹层。

那孩子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眼圈泛红,声音却稳重:“母亲大恩,儿子永世不忘。”

她微微颔首,神色一如既往地淡然,只道:“此去山高水远,凡事多思量,莫要坠了侯府的声名。”

可此刻,一股刺鼻的、从未闻过的古怪味道却霸道地侵占了她的所有感官。

那味道,辛辣、清冽,带着一种将一切都洗刷殆尽的决绝。

喧哗,无状。

沈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并非熟悉的沉香木雕花拔步床顶,也不是素雅的青纱帐。

而是一片刺目的、毫无温度的白。

白色的顶,白色的墙,周遭的一切都白得瘆人,仿佛误入了哪家大户的灵堂。

“滴……滴……”

那恼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沈婉费力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方方正正的“法器”立在床头,上面有流光闪烁,线条起伏,发出那规律的声响。

一根透明的细管从一个高悬的琉璃瓶中延伸出来,另一端则连接着……她的手背。

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正扎在她的肌肤里,将那瓶中清澈的“琼浆玉液”一滴一滴地渡入她的血脉。

此等景象,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此地绝非我定远侯府。

紧接着,一股不属于她的、庞杂而混乱的记忆洪流,便如决堤的江水,汹涌地冲进了她的脑海。

剧烈的疼痛让她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

无数画面走马灯般闪过。

一个名叫“沈婉”的十九岁少女,生活在一个叫“现代”的陌生朝代。

她父母早亡,被寄养在宗族本家,一个名为“沈家”的百年世家里。

画面里,是少女永远低着头的模样。

在金碧辉煌、人声鼎沸的客厅里,她像个透明的影子,无人问津。

被所谓的“姐妹”抢走心爱的旧物,她不敢声张。

被同龄的纨绔子弟当众嘲笑“土包子”,她只会涨红了脸,捏紧衣角。

就连家里的佣人,看她的眼神也带着几分轻慢。

长期的压抑与忽视,让这个少女的世界只剩下灰色。

最后压垮她的,是在一场名媛聚会上,她被盛装打扮的堂妹沈思思当成笑料。

故意将一杯红酒尽数泼在了她那条洗得发白的廉价连衣裙上。

周围是毫不掩饰的哄笑和鄙夷的目光。

少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狼狈地逃离了现场。

记忆的最后一幕,是在一间狭小的浴室里,冰冷的利器划过手腕的刺痛,以及温热的血浸透衣袖的黏腻感……

原来如此。

待那股撕裂般的头痛稍稍缓解,沈婉,不,或许现在应该说,新的沈婉,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她,大启王朝定远侯一品诰命夫人,沈氏阿婉,在操劳一生,熬死了丈夫,斗倒了所有妾室,将一双儿女都扶持成了人中龙凤,眼看就要荣养安度晚年之际——竟是借尸还魂了。

魂魄附在了这个与她同名同姓,却因一时羞辱便自戕了断的……蠢丫头身上。

何其荒唐。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这具身体虚弱得厉害,稍一用力便头晕目眩。

她索性放弃,转而冷静地、一寸一寸地审视起这间所谓的“病房”。

床是铁制的,能摇起来,倒是比罗汉床方便些。

那发光的“法器”似乎能窥探人的心跳脉搏,比太医的悬丝诊脉还要精准。

墙上挂着一个黑色的方块,她从记忆里知道,那叫“电视机”,能映出千里之外的声色画影,堪比传说中的水月镜花。

这个时代,古怪,却也处处透着新奇。

沈婉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床尾墙壁上的一面光亮如水的镜子上。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撑起上半身,靠在了床头。

镜中映出了一张陌生的脸。

十九岁的年纪,正是花儿一般的骨朵儿。

脸色因失血而过分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下巴尖尖的,显出几分可怜的脆弱。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更添了几分病气。

平心而论,这副皮囊的底子是不错的,眉眼清秀,鼻梁小巧,是个我见犹怜的清丽佳人。

只是那双眼睛里,长久以来都浸染着挥之不去的怯懦与不甘,像一潭死水,毫无生气,白白浪费了这副好相貌。

沈婉静静地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渐渐地,镜中那双死水般的眸子,开始起了变化。

只是一瞬间,再无半分少女的迷茫,只剩下一种历经世事沉浮后的审视与威严。

她抬起左手,看向手腕。一道狰狞的伤疤横亘其上,缝合的线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那截雪白的皓腕上,时刻提醒着原主那愚蠢的结局。

“为了一时不忿,便轻贱性命。天下,竟有这般愚蠢之人。”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

语气里没有同情,只有身为一个顶级宅斗玩家,对一个轻易就将自己性命交出去的“输家”的、最纯粹的鄙夷。

在她看来,活着,才有翻盘的可能。

死了,便真的一无所有。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穿粉色衣衫、头戴燕尾帽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她看到沈婉醒了,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快步走上前。

“呀,你醒啦?太好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女子的声音清脆活泼,带着一股天真的善意。

沈婉从原主的记忆里辨认出,这是“护士”。

相当于侯府里那些负责汤药的二等丫鬟,只是地位似乎要高上许多。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年轻的护士被她看得有些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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