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省钱,我租了校外的凶宅备考。咬着笔头做不出题时,
有个声音气到无语:这题选 A。我硬着头皮把试卷全部做完后。
那个声音冷漠评价:放弃吧,你没天赋。我呜咽一声,抱紧了不存在的大腿:学神,
菜菜,捞捞。1大四那年决战考研,舍友晚上太吵,我严重睡眠不足。因为贪便宜,
我在校外租了一个凶宅备考。起初我还假模假样地买了黄符镇宅,直到一个深夜,
我做高数做到快睡着的时候。有人忽然幽幽说:这题选 A。声音颇为无语。
我缓缓睁大眼睛,清醒了。周围没人,那个声音也没再出现了。
我几乎是抖着手做完了整张试卷。但这一次他好像是真的无语了,
语气冷漠再次开口:选择题只对了三道,不定积分忘写常数项了,
大题只写解也不会给你得分的。放弃吧,你没天赋。字字如刀。我碎了。
不信邪的我对完答案之后终于认命。我鼓起勇气对着空气喊:学神,菜菜,捞捞。
空气沉寂一瞬,那个声音冷酷说:该该,挂挂,嘻嘻。算了吧。有你这种学生,
我怕以后气得心脏疼。我呜咽一声,对着空气泪流满面。2学神终究还是被我赖上了。
用他的话来说,因为太无聊了。他被困在这间屋子里很久了,因为是凶宅,没人敢住,
他每天无聊到地砖有多少条划痕都快数清了。直到来了个不怕死的我。两室一厅,月租两百,
押一付三。除了是个凶宅,没有任何缺点。备考以外,
我每天还得去附近的咖啡店***赚生活费。等我又一次***回来做高数的时候,
沉默一天的学神看着我的试卷,被我气到发笑。举一反三是不会吗?昨天的错题白整理了?
你的智商是充话费送的吗?……哭什么?你抢了我的地盘还不让我发发火吗?
我哽咽着擦掉眼泪。不是,我还以为他真的要放弃我了。呜。嘴巴好毒,我好安心。
3整整一周,我在学神的磋磨下,每天生不如死,进步神速。从小我就偏科,
有关数学的一切都烂得一塌糊涂。发飙之后,学神终于接受了我是个数学渣渣的事实。
他深吸了一口气,给我从最基础的微分开始讲起,内容言简意赅,通俗易懂,
比照念 PPT 的学校老师讲得好多了。虽然看着脾气不好,
但讲题的时候还是很有耐心的。不过这场补习并不是他单方面的善心。
学神平淡说:听说一个人生前如果有未竟的执念,他的魂魄就会日复一日徘徊人间,
直到灰飞烟灭。我教你数学,你帮我完成愿望,让我成功离开这里。
我满眼亮晶晶地点头。半晌也没再等来他的下一句话。我忍不住了,絮絮叨叨问他:学神,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哪里,还有家人在世吗?愿望又是什么啊……
我得先确认他的身份,才可以帮他完成愿望啊。空气凝滞,他只一哂。不记得了。
4这事倒也好办。宅子出过命案,房东一定知道原委。我发信息给房东,
结果她回了我一串语音。烦耶,不是说不介意凶宅的嘛?房租再给你降五十了啦,
我跟你讲,这个价已经是最低了啦,妹妹不要再讲价了喔。
纠缠很久也不肯透露半分凶案信息,可能她是怕我知道案件经过之后,吓得真的连夜搬走。
我只好将希望寄托在互联网上。公安不肯透露案件信息,
互联网上也只能搜到几月前这里有人坠楼。但是关于受害者的身份信息全都语焉不详。
我毫无头绪了,只好问学神:学神,那你还有关于生前的什么记忆吗?
比如地理方位、著名建筑之类的?他仔细想了想,有些迟疑地和我说:樱花?
樱花在春天掉下来,随风砸进我手心里……其他的记不太清了,但我应该是学物理的,
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参加过比赛。我怔了一下。种植樱花的国内大学并不多,
而我恰好知道一个。我这次考试的第一志愿,江城大学。5我决定从参赛名单入手。
江城大学承办过很多有关物理的竞赛,我不确定是哪一个,不过以学神的能力,
获奖名单上应该会有他的名字。我在官网上找到了近三年物理系所有的获奖名单,
打算把名字一个个念给学神听。说不定他会对自己的名字留有记忆反应。
赵冬、方思越……好,今年物理实验竞赛的国奖是徐——徐鹤知。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
我卡壳一瞬,停顿时间长到学神也意识到不对劲。他看着电脑屏幕一字一顿念出名字,
疑惑发问:徐鹤知,你认识?似是好奇心作祟,抑或这段时间他在屋子里真的憋久了,
学神很八卦地问我:是认识的人还是喜欢的人?你神经大条到被我骂都能笑着哭,
这个反应的确很罕见……我压下内心的慌乱,把电脑屏幕匆匆盖上,揉了揉眼睛,
打着哈哈和学神说:我困啦,明天再继续吧。我警告你,不许进我房间啊。
孤鬼寡女的,少占我便宜。我砰的一声关上门,以至于没有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6彻夜失眠,我忍无可忍,在深夜打通了房东的电话。
被她气得骂了整整五分钟我也毫不在意,
我只是固执地问她:可不可以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或者、或者,能不能告诉我他姓什么?
姓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是姓徐。房东被我纠缠怕了,最后告诉我那个租客姓孟,又和我说,
如果我以后再大半夜的打电话给她,我就可以从这个房子里麻溜滚出去了。挂断电话,
咆哮声犹在耳边回荡,但我的确可以安心睡上一个好觉了。心中的慌乱渐渐散去。对啊,
学神怎么可能是徐鹤知,他怎么可能从江城莫名其妙地跑到这样偏僻的三线小城市。
我知道这样对一个好心教我学数学的无名鬼有一点不公平。但那一刻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太好了。原来他不是。7徐鹤知是我的高中同桌。都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过惊艳的人,
这话说得真的不假。徐鹤知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他的父母都是高知,
每次考试他都甩第二名一大截,学科竞赛直接保送江城大学。
这样优秀的人偏偏还不是个书呆子,篮球、小提琴、围棋、书法……他全面发展,样样精通。
所有人都觉得他冷淡孤傲,很难相处。但我却从不这样觉得。
他会每天抽一小时给我数学补习,不厌其烦地回答我每一个问题,给我偷偷带好吃的点心,
包容我的迷糊木讷。有一次数学卷子被人抢了,有人嘲笑我:这么简单的题目都能做错,
陈嘉言,你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智商啊?我踮起脚,
却怎么也够不到被人高高举起的卷子,我死死掐住手心,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一片哄笑。
徐鹤知就是在那样狼狈的情形下出现的。他眉眼冷淡地从那人手里轻易夺回了试卷,
仔细抚平上面的皱褶,只是在看见我竭力压抑泪水时,显而易见地停顿一瞬。
唇角一点一点抿起来,骨节被他捏得嘎吱作响。他把试卷塞进我的怀里。拳头挥过去之前。
徐鹤知漫不经心问他:只超及格线一分的分数就这么值得你骄傲吗?也对,
毕竟你的自信都是批发的,脑袋也只是用来显高而已。8我是被学神吵醒的。
一晚上心神不宁,最后只睡三四个小时。醒来的时候时钟已经逼近八点,
学神在我耳边幽幽开口:距离考研不足五十天,你这个年纪,是怎么睡得着的……
吓得我从床上蹦起来。我没听见学神的敲门声,也没听见昨晚他提醒我今天还有早八的课。
早上他先是敲了五分钟的门,见我一直没醒,而早八时间越来越逼近,
索性直接穿过房门把我喊醒了。我冲进洗漱间里刷牙洗脸,
看着空中时不时飘过一两本书、水杯,还有一条围巾。冬天已经来了啊。
书本和包已经被他整理好了,我咬着面包穿鞋,有些口齿不清。大恩不言谢,恩师,
今晚我给你捎好吃的回来。学神吃不了人类的食物,但他喜欢看着我吃,然后望梅止渴。
画饼嘛,谁不会?反正最后都会落进我肚子里。他哼笑一声,我猜他此刻正抱臂倚着墙,
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手忙脚乱,因为他的声音慢悠悠的。既然你承认我是你恩师了……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解地抬起头。他似笑非笑说:乖,叫声爸爸听听。
我:……9我是不可能对占据我房子的无名鬼认贼作父的。于是我扮了个鬼脸,
转身就跑。那天夜里,我当着学神的面,心满意足地吃完了炸鸡、小龙虾,还有烧烤。
尤其还向学神详细描述了一下美食的美味。向鬼炫耀的报应就是,
我被打翻了的小龙虾浇了一身,浑身狼狈。虽然学神一直在忍笑,
再三向我保证不是他做的手脚。但还是很气啊!头脑不清醒的后果就是洗澡忘记拿衣服。
我在穿着脏衣服重洗一遍和喊学神帮忙拿衣服之间犹豫了一下。丢人还是丢鬼,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课题。就在我咬着牙,将邪恶的爪子伸向了那堆战损版睡衣时,
有个声音幽幽传来:哟,怎么?终于想起自己忘拿什么了?我的呼吸停了一瞬。
我止不住地四下张望,慌张到差点因踩了水而摔倒。我顿时磕磕绊绊起来。
……你不是答应了不会进来的吗?学神轻哼一声,敲门声却落在磨砂玻璃外,
我隐约看见睡衣在门外飘荡,学神耐心又倦懒地又叩了叩门。咚、咚咚。像是敲在我心上。
他慢悠悠地问:不拿吗?等我心虚地扒开一条缝,飞快将衣服勾进来之后,
我却又忽然僵在原地,羞耻得忍不住拿脑袋撞墙。明明可以等他走了再拿的。我捂住了眼睛,
止不住懊恼。被风擦过的指尖仿佛还在隐隐发烫。就像他顺手撂下了一簇火。10那天晚上,
我一反常态的,没有翻开任何有关数学的物件。学神在我桌边轻啧一声,倒是没再说什么,
只是过了没多久,桌上莫名多出个退热贴。对着镜子一瞧,潮红都已经从耳尖冒到了锁骨。
我羞耻到头顶冒出白烟,当机立断把镜子反手叩下去,一时之间脸上更烫了。
我嘴硬辩解道:……我那是被浴室蒸汽蒸的!有人似乎轻笑了一下,他没有再说话,
只是空中又飞过来了几个退热贴。我麻木地看着退热贴飞到我手心,扯了扯唇,
假笑说:谢谢啊,你还怪贴心的。有人抓起笔,在空中摆了摆,矜傲说:不客气。
我面无表情地朝空气扬了扬拳头。认真思考打鬼的可能性。本以为慌乱的一天就要这样过去。
直到我在夜里,再次被学神吵醒。这一次我是真的有一点生气了。
说好的君子协定不进我房间呢?没等我开口,学神先捂住了我的唇。被摁响的台灯并没有亮,
周遭一片黑暗,应该是断电了。声音轻而短促。他低声说:嘘,有人在撬门。
11门外的声音响了一会就安静了。搬家的时候,我特意换了锁,学神说他穿不到屋外,
所以看不见那个人的脸。四周幽暗,寂静得令人心颤,大门被重物堵住,
等待警方救援的时间难熬而漫长。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沉默和不安,
学神忽然开口:聊聊天吧。我抱膝坐在卧室的角落,一边分神听外面的动静,
一边问:聊什么?唔……数学?我神色复杂地抬起眼睛。现在谁还有心思做题啊?
学神轻声笑了一下,似乎早就知道我会是这个反应。他顿了一瞬,含着些道不明的情绪,
说:那就……聊聊徐鹤知。我没有作声。过了很久,
我慢吞吞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就是普通的高中同桌。他很照顾我,
我喜欢过他,所以当时看见他名字时反应有些过激,仅此而已。像徐鹤知那样的人,
不会有人不喜欢的。我大概永远也忘不掉那年盛夏橘子汽水的甜腻,
忘不掉曾经有个人心甘情愿给我遮了半节课的太阳,忘不掉他在绯色晚霞中回身看我,
晚风却扬起他的黑发。我被人故意锁在学校的那个雨夜,他在一片黑暗中从外打开门,
他分明气喘吁吁,分明全身湿透,却全然不提究竟找了我多久。他只呼出一口气,
轻松地跨越台阶,朝我伸出手心,语气懒懒地开口——陈嘉言,你要跟我走吗?
原来月光也会照到我身上。我本以为学神不会再问,毕竟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我话里的敷衍。
他却不依不饶:那徐鹤知呢?他看不出来你喜欢他吗?这一次我沉默了很久,
声音有些干涩。他送过我一支钢笔。那年高考,徐鹤知保送。考试的前一天,
他送了我一支钢笔。他和我约定,考完最后一科的那个下午,他会在学校外面等我。
学神嗤笑了一声,他想表白?他毫不客气评价:呵,庸俗,老套。我摇了摇头,
抱着冰凉的双膝,一点一点垂下眼睛。我不知道。我没有赴约,我食言了。
是我骗了他。12高三那年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我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去世,
对方酒驾肇事逃逸,迟迟找不到下落。陷入困局很久,
就连最开始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察都隐晦地劝我放弃。他们说,你一个小姑娘,又正值高三,
拿着家里的积蓄好好读书才是正事,你的父母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可我不想。
我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爱我如命,从来没有因为我是女孩子就让我受过任何委屈。
小时候喜欢听他们讲故事,他们说我是他们向菩萨求来的孩子,所以他们从不让我靠近寺庙,
因为他们怕我有一天会被菩萨带回去。那时候班上的同学喜欢拿名字取外号,
我掉着眼泪问他们,为什么要给我取名叫陈嘉言?同学们都说这个名字像男孩子的名字。
但他们摸摸我的头,耐心解释:人的一生很长,爸爸妈妈不可能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可是我们希望,你人生里遇到的,都是善良的人,都是好的声音。
有人把爱意藏进名字里。所以我根本无法接受,一场无妄之灾将他们从我身边彻底带走。
在监控尚未普及的年代,想要找到一个人很难很难。我想,我应该是一个固执的人。
所以即便明知有人会谎称线索骗取悬赏金,可每一次我都会满怀希望去见面。高考前两天,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见到那个人。我见过他的照片很多次,高速路的监控视频,
身份系统里的证件照,所以只需要一眼,我就认出他了。谎称有线索的人是他,
他逃了很久了,本来大可以改名换姓,让这桩陈年旧事彻底掩埋在时间里。但他失败了。
因为我的纠缠,因为我的固执。所以那个人用未知号码谎称自己有线索,要求见面。
逃亡让他变得偏激,他步步朝我逼近的时候,如果不是徐鹤知恰好出现,
我恐怕已经死在了那天。徐鹤知冷着脸带我去报案,
一言不发地蹲在我面前给我流血的膝盖上药,下颌紧绷,像是生气了。
我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他闭了闭眼睛,像是无可奈何,却又很认真地抬眼看我。
可不可以不要以身犯险?不要让自己受伤,不要让我……担心。没有人能拒绝徐鹤知。
每次见面,我选的都是附近有监控的位置。或许那个人已经疯到想要同归于尽,
或许那个人根本没想过活着回去。不过监控已经拍下了他的行踪,
的确不需要我再继续固执了。第二天,徐鹤知给了我一支钢笔。有人起哄打趣,
有人满眼羡慕,但那的确只是一支普通的钢笔。没有字条,没有告白,没有所谓浪漫的情节。
但徐鹤知说:陈嘉言,你知道吗?钢笔的笔尖其实也很锋利。
13后来高考的那两天,我没办法随身携带防身的刀具。那支钢笔却一直在我口袋里,
不曾离去。我顺利考完理综的那个中午,我没有想过高考***,那个人居然还敢顶风作案。
那支钢笔被扎进了那个人的左眼,我被他绑上车、九死一生逃出来的时候,
已经错过考试整整一个小时。我顶着一身的血,暴雨将我彻底淋湿,我摁住颤抖的右手,
冷静地在警局里做笔录。我的手机和书包全都丢了,负责案件的警官告诉我,
尽快搬离原先的房子,嫌疑人行径恶劣,极有可能再次作案。他又问我,
家里是不是只剩下我一个人?必须要出门的时候,可以让相熟的朋友陪同。
这桩案件他们很重视,他们会尽快抓到凶手。屋子里沉闷而寂静,盛夏的蝉鸣在响个不停,
那一刻我唯一想到的却是徐鹤知。那个会不顾大雨翻遍学校找我的徐鹤知,
那个面对刀刃却毫不犹豫挡在我身前的徐鹤知。我从来没有那样害怕过,
不管是被那个人绑进车里,还是得知自己错过高考的时候,我都不曾感到害怕。但那一刻,
我想到的却是——那徐鹤知呢?他会死吗?如果他继续待在我的身边,
他是不是也会像我的父母一样,从我的生命中离去?那天从警局里出来,
我买了一张去往其他市的车票。去往哪里都可以。没有见面,没有解释,
因为我知道徐鹤知一定不会让我独自面对这一切。所以,就让我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学神沉默了很久。我原以为他作为看客,会感叹一句可惜,抑或觉得命运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