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年后,京圈太子爷裴文景正式还俗。
阮清淮站在还俗宴厅的阴影里,声音平静无波:“夫人,给我一张出国的机票,我离开裴文景。”
裴母愕然:“你能放下‘他’?”
阮清淮目光投向人群中心、神色疏离的裴文景:“爱我的第二人格已经消失。”
她顿了顿,补充道,“裴家的恩情,我用五年青春,在青灯古佛旁照顾他偿还了。从此,两不相欠。”
裴母沉默片刻,眼中情绪复杂:“既如此,过完七日后的团圆佳节再走吧。”
阮清淮深吸一口气,走向人群中心的裴文景。
不堪的议论声钻进耳朵。
“文景,这五年多亏清淮照顾,不然你的人格分裂症哪能好得这么快?”
“是啊,人家姑娘天天在寺庙守着你,又要照顾你又要控制病情。”
裴文景端酒杯的手微顿,声音低沉不耐:“她是我们家的保姆,这是她本分。”
阮清淮心尖一刺,眸底掠过深沉的痛楚。
五年前,矜贵温柔的裴家大少爷,因一场剧烈精神***性情大变,被确诊为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为保家族声誉,裴家将他“静养”于家中,实为软禁。
得知白月光庄雨眠不告而别,绝望中的裴文景选择带发修行。
阮清淮作为裴家资助的贫困生,为报当年雪中送炭之恩,自荐去寺庙贴身照顾他五年。
面对白日冷漠戒备的主人格与夜晚狂躁易怒的副人格,她倾注了全部耐心与勇气。
在他失控的夜里,她会毫不犹豫冲上去抱住他,用身体承受他的捶打,一遍遍安抚:“阿景,别怕,我在。”
五年寺庙清寂岁月,她与那个在黑暗中挣扎、只对她展露片刻温存的副人格——“阿景”相知相爱,成为他灵魂深处唯一的光。
他的“阿景”只认阮清淮,唯有她的怀抱能让他平静。
人人都以为他还俗必娶她。
她也曾天真地以为,主人格终会被这份坚韧的爱意感化。
此刻听着他毫不掩饰的厌弃,以及副人格彻底消散的事实,她这个“保姆”,该彻底退场了。
她压下翻涌的酸涩,挺直脊背步入宴厅。
厅内瞬间安静,裴父面露尴尬:“清淮来了,快坐。”
阮清淮扯出一抹得体的苦笑,将精心准备的礼物递给裴文景:“恭喜回归。”
裴文景神色淡漠,刚要接过,桌上电话突兀响起。
“文景哥,我回国了!你能来接我吗?”庄雨眠软糯娇嗲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传来。
刚缓和的气氛骤然凝固。
裴父皱眉不悦:“不准去!她这时回来不过因为庄家倒了,想攀附......”
“小景!想想这五年是谁在寺庙寸步不离照顾你?不是那个弃你而去的庄雨眠!”裴母叹息,目光扫过阮清淮,“你这样置清淮于何地?”
“阮清淮只是保姆,如何比得上雨眠?”裴文景抓起钥匙就走,对父母的劝诫置若罔闻。
阮清淮脸上笑容依旧,眼眶却控制不住泛红。
“还愣着干什么?不知道我有偏头痛吗?过来开车!”裴文景走到门口,对僵立原地的阮清淮不耐道。
心脏仿佛被重锤击中,尖锐抽痛蔓延。
原来五年的日夜守护,千般忍耐,万般柔情,都抵不过庄雨眠轻飘飘一句话。
车内气氛窒息。
庄雨眠带着一身甜腻香水味上车,才打破死寂。
裴文景看似沉默,但阮清淮透过后视镜,能清晰感受到他全部注意力都在庄雨眠身上,那专注神情,是她五年间在主人格脸上从未见过的温度。
庄雨眠娇声说了许久,目光嫉恨投向专注开车的阮清淮。
“文景哥哥,今天开的车还是大学时我要你买的那辆吧。”她打量着车内陈设,语气得意,“连这些小星星挂饰都没换,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
她刻意抚摸着那串廉价星星挂件。
阮清淮想起曾不小心弄掉一颗星星,裴文景当时勃然大怒。
原来,那是庄雨眠留下的印记。
庄雨眠亲昵贴上裴文景手臂,挑衅看向后视镜里的阮清淮。
裴文景神色晦暗不明,却并未推开。
阮清淮心口钝痛,握紧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发白。
低眸瞬间,刺眼远光灯撕裂夜色!
一辆逆行面包车如失控野兽迎面冲来!
“小心!”她失声惊呼,慌乱中猛打方向盘闪避,车子失控冲上路旁花圃!
“雨眠!”裴文景惊呼带着撕心裂肺恐惧,电光石火间,他猛地将庄雨眠护在身下!
“砰!”巨大撞击声!
安全气囊弹出!
阮清淮眼前眩晕一片,温热液体顺着额角滑落。
她艰难回头,只看到裴文景抱着惊魂未定、嘤嘤哭泣的庄雨眠,仓皇离去的背影。
心脏像被无形大手狠狠捏碎,痛得泪水汹涌而出,混着额角鲜血滴落。
恍惚间,往事纷至沓来。
那时他副人格发作,狂暴六亲不认,寺中无人敢近身。
唯有她日夜相伴,在他双目赤红时,不顾一切冲上去死死抱住他。
即使被他无意识挥拳砸破额头,鲜血直流,也绝不放手。
他喘着粗气怒吼:“你不要命了?不知道躲吗?这时候的我可不是‘裴文景’!是怪物!”
她透过模糊视线,目光坚定:“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你会好起来,无论哪个人格,都值得被尊重和善待。”
暴戾的他怔住,眼中血色褪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声音哽咽:“清淮......我只有你了......别离开我......”
所有人都说裴文景副人格变温柔是奇迹。
只有她知道,那是她用无数日夜柔情与血肉之躯,一点点捂化的坚冰。
如今,主人格吞噬了副人格,她这个唯一的“钥匙”,自然不再被需要......
阮清淮望着他们消失方向,眼中最后一点光熄灭,眼神死寂:“阿景......你消失后,我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