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串糖葫芦,看着陈雪那只递过来的手,看着对方眼中闪烁的复杂光芒——有愧疚?
有不安?
还是仅仅是一种笨拙的、想要抹去过去痕迹的尝试?
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糖衣上细微的气泡和反射的夕阳碎光。
十几年前,是硬塞。
现在,是递送。
形式变了,但那糖葫芦本身,依旧像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耻辱的徽章。
林雨亭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冰,平静地迎上陈雪躲闪的视线。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律师特有的冷静穿透力:“我不需要。”
清晰地看到陈雪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举着糖葫芦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那个小女孩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滞,往妈妈身后缩了缩,紧紧抱住了妈妈的大腿,嘴里那半串山楂也忘了吃。
“不需要……”陈雪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那串鲜艳的草莓糖葫芦在她身侧微微晃荡,像一个讽刺的句点。
她脸上最后一丝强撑的表情也垮塌了,只剩下灰败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狼狈。
她牵起女儿的小手,下意识地想转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空气。
“等等。”
林雨亭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陈雪猛地停住,惊疑不定地回头看着她。
林雨亭向前走了两步,拉近了距离,目光却没有离开陈雪的眼睛。
傍晚的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夕阳的余晖在她身后勾勒出一道冷硬的轮廓。
她没有去看那串糖葫芦,只是盯着陈雪,仿佛要穿透这十几年的时光,首视那个在走廊上对她施以羞辱的少女灵魂。
“陈雪,”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荡起巨大的回响,“你递给我这个,是因为觉得‘欠’我的吗?”
陈雪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身旁的小女孩仰着头,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害怕。
林雨亭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洞察一切的冷冽:“‘这是我欠你的’——你刚才想这么说,对吧?”
她轻轻摇头,目光扫过那串依旧晃动的草莓糖葫芦,最终落回陈雪苍白的脸上。
“一串糖葫芦,值多少钱?
一块?
两块?
还是五块?
它‘欠’在哪里?”
陈雪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羞愧、难堪、还有被戳破心思的恼火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下意识地想反驳,想辩解,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在林雨亭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视下,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能死死攥着女儿的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你欠我的,从来就不是一串糖葫芦。”
林雨亭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像重锤敲在陈雪的心上,也敲开了她自己尘封的记忆之门。
那冰冷粘稠的空气,那西面八方投射过来的、带着嘲笑或漠然的目光,那碎裂的糖霜声……一切都清晰得如同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