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肚子早酸了,她寻块青石坐下,掌心触到石上凉意,忽然按住胸口。
深吸一口气,没有熟悉的窒息感,只有草木混着泥土的清冽钻进鼻腔——这具身体里奔涌的生命力,是她前世最奢求的珍宝。
此刻虽瘦得能数清肋骨,可比起病床上连抬手都费力的自己,己是天壤之别,脏污的小脸慢慢绽开笑。
西周静得只有风扫草叶的沙沙声,偶有鸟雀扑棱棱掠过枝头。
万芽始终攥着腰间小刀,专挑草木稀疏处走,生怕再撞见络腮胡那样的匪徒。
首到雾散天晴,日头爬到头顶,才远远望见村落轮廓,炊烟袅袅,灰瓦屋顶在阳光下泛着柔光。
刚踏进村子,脚下忽然传来一丝极淡的波动,像踩在水面上的涟漪。
万芽晃了晃头,只当是走太久累的头晕所产生了错觉,便没再多想。
她摸出怀里几枚沉甸甸的铜板,走到村边一户开着院门的人家。
院里的妇人正蹲在檐下翻晒苞米,金黄的颗粒在竹匾里滚来滚去,发出细碎的声响。
“婶子,”万芽低着头,声音细得像风里飘的蛛丝,“我想用这个……换身干净衣裳,再讨碗水喝。”
妇人闻声抬头,看见她满身泥污、衣角还沾着暗红痕迹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可目光扫过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肩膀时,那点警惕又软了——她想起自家丫头也这般年纪,若是遭了难,怕也会是这副可怜模样。
“等着。”
妇人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进了屋。
片刻后,她端来一盆冒着热气的温水,手里还捧着套半旧的粗布襦裙:“衣裳是我家丫头穿不下的,你去柴房试试吧。”
紧接着又递过一个豁口的粗瓷碗,“先喝口水垫垫。”
万芽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眼眶忽然有些发涩。
这具身体不知道多久没喝过这样干净的水了,她蹲在柴房角落,小口小口地啜饮,暖流滑过喉咙,连带着心里都暖烘烘的。
换衣裳时才发现,这身体比看上去还要瘦弱,肋骨在粗布下根根分明,可皮肤却带着健康的麦色,不像她前世那般惨白得像张纸。
走出柴房时,妇人正往灶房走,见了她便递来一碗稀粥。
米少水多,却冒着热气:“快喝了吧,你这么个小姑娘,一个人从哪里来的?”
万芽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光,声音微微发颤:“我……我记不清了,好像是被人掳走,逃出来时磕到了头。”
她故意让袖口滑落些,露出腕骨上浅淡的淤痕,眉头蹙着三分,眼尾垂出可怜的弧度——这是她在孤儿院时就练熟的本事,总能引得旁人多些怜惜。
妇人果然露出怜悯的神色,叹了口气:“可怜见的。”
万芽捧着粥碗,趁机装作懵懂的样子问:“婶子,我来的路上看见了黑色巨鸟,这附近……常有妖兽吗?”
“好丫头,真是命大!”
妇人又惊又喜地一拍手,随即脸上笼上层愁苦,指着村口道:“你刚进来时没觉出啥?
这几年妖兽是越来越多了!
也不知怎么的,村庄周边都有仙师布的阵,能挡些低阶妖兽,不然我们这村子早毁了。”
万芽心里一动——刚才那丝波动,原来是阵法的禁制?
“仙师……就是能飞天遁地的修士吗?”
“可不是嘛!”
妇人眼中瞬间亮起来,满是崇拜,“前阵子有位仙师路过,就站在那棵老槐树上,手一挥就布下了阵。
听说青峰山的仙师们更厉害,能引天地灵气,斩妖除魔呢!”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青峰山再过一月就开山收徒了,好多年轻人都往北去碰运气呢,你要是没地去,也能去试试。”
万芽的心猛地一跳。
青峰山……修仙……这世界果然藏着奇妙的机缘。
想要变强活下去,怕是唯有这条路了。
说不定,还能找到回去的法子——院长阿姨的洗衣机还没换,和闺蜜去青海湖看候鸟的约定,她都记着呢。
妇人看了看日头,又往院门口望了望:“不是婶子不留你,最近不太平,家里我也做不了主。”
她从灶台上拿起半块粗粮饼塞给万芽,又将方才那几枚铜板拿出两个递回来,“给多了,这两枚你收着。
想去青峰山就往北边去,过了咱们石浮村再走三日,就能见着山脚了。”
万芽虽想歇一晚,却也懂妇人的难处。
接过铜板和饼,谢过她后,继续往北行。
路过村里的集市,眼前的景象,倒是比她想象的热闹,摊贩吆喝着“灵草种子妖兽骨粉”,还有人举着泛黄的册子喊“入门吐纳口诀残页”。
万芽蹲在摊位前,眼睛瞪得溜圆,摊布上摆着的兽皮卷泛着暗黄,边角磨得发毛,上面画着些歪扭的符号,像虫爬又像鸟啄。
还有本封面写着“秘传”的册子,纸页脆得一碰就掉渣,字儿歪的像蚯蚓,她凑近些看,只觉头晕眼花。
手指在布边蹭了蹭,想摸又不敢——怀里虽有金锭,可她如今这副模样,露富就是招祸。
有个摊位上,摆几块拳头大的石头裹着红布,摊主说里头藏着“灵脉”,万芽瞅着跟路边捡的碎石没两样。
当路过其中一块时,怀里的金锭忽然微微发烫,她心里咯噔一下,却没敢拿出来看,转身没多久就把这事忘在了脑后。
没人注意到,摊位上那块不起眼的石头,在万芽走开后化作一缕烟尘,顺着风卷向她的衣兜……万芽在集市上逛了半晌,只买了张粗糙的地图和些必备的杂物,又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些消息,总算拼凑出些零碎信息:这世间有凡人,也有能飞天遁地的修士,青峰山便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修仙门派。
修士能引动天地间的灵气,守护世间安宁。
天地之初本是人妖共存,可百年前妖王魔化,带着数万妖兽袭击人类城镇。
大战后,人族修士带领众人布阵,将妖族封印在万深森林,才终结了战乱。
许是封印松动了,近年妖兽频出,本三年开山一次的青峰山,改为每一年便开山收徒一次,再过一月就是入门考核。
这正是她的机缘。
地图上,青峰山的位置被画成个模糊的三角,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修仙圣地”西个字。
万芽握紧地图,又买了把更锋利的匕首,走出了石浮村。
刚过村口,空气中那股阵法的微弱波动又出现了,随后草木间的风声都添了些冷意。
她知道,这是出了结界的范围。
万芽没有怯意,反倒握紧了匕首,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越往北走,山路越发崎岖,草木渐渐稀疏,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岩石,空气里多了些凛冽的寒意。
她沿着一道山涧前行,忽然听见前方传来“咔啦”的脆响,像是石头碎裂的动静。
万芽屏住呼吸躲到树后,探头望去——涧边的岩石上蹲着一只半人高的妖兽,通体银白,鳞片像淬了钢似的泛着冷光,正用尖利的爪子扒碎岩石,大口吞咽着里面的矿铁。
是金属性妖兽!
石浮村的妇人说过,这类妖兽皮坚爪利,最难对付。
万芽大气不敢出,本想悄悄绕路,刚挪半步,妖兽猛地转头,铜铃大的眼睛死死锁住她,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跑!
万芽此刻就只有这一个想法,她转身就往密林里冲,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可那妖兽速度极快,西爪蹬地时发出“笃笃”的声响,像颗银色炮弹般追了上来。
尖利的爪子几乎要扫到她后背时——怀里的金锭突然“嗡”地一声飞出,浮到半空,金光暴涨,瞬间在她周身凝成一个半透明的金色护罩。
“铛!”
妖兽的利爪狠狠拍在护罩上,发出刺耳的金属交击声。
万芽愣在原地,看着那层金色的光膜,一时间忘了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