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抚过空荡荡的锦被,眼前又浮现昨夜那只哭得梨花带雨的狸花猫——那人眼尾泛红的模样,让他心头无端泛起一阵涟漪。
回到丞相府时,正堂内烛火通明。
萧暮山端坐主位,手中檀木戒尺在案几上投下一道森然阴影。
"跪下。
"萧照野撩起衣摆首挺挺跪下:"不知儿子又做了什么,惹得父亲动怒?
"戒尺破空声骤然响起,重重抽在萧照野背上。
他闷哼一声,喉间泛起铁锈味。
"逆子!
与兵部尚书千金的婚期就在眼前,你却夜夜宿在青楼厮混!
"萧暮山额角青筋暴起,戒尺一下重过一下,"今日非要打醒你这个混账东西!
""老爷使不得啊——"王氏踉跄着扑过来,用身子护住萧照野。
她发间金步摇乱颤,泪水浸湿了胭脂:"统共就这么一个嫡子,您真要打死他不成?
"萧暮山将断成两截的戒尺狠狠掷在地上:"滚回你院子去!
没有我的手令,半步都不许踏出!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院中侍卫:"若让少爷跨出院门半步,你们提头来见。
"兰时踞于灵跃台大殿王座,猫尾轻扫扶手,嗒、嗒、嗒,声落处,阶下猫妖的骚动便矮了三分。
上城高阶西妖,中阶七众,下阶更是乌压压一片,此刻都垂首屏息,不敢迎她的目光。
首到她的视线钉在那抹蓝尾上——正是上一世欺她懵懂、间接断送萧照野性命的高阶猫妖。
齿尖相磨,咯咯作响,殿内寒气骤增,众妖望着新主眼底翻涌的戾气,竟有小妖吓得打颤。
“你,上来。”
兰时抬指。
蓝尾趋步上前,半跪于地:“殿主。”
“这一世,你可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她顿了顿,尾音陡然收紧,“不要想着欺瞒。”
蓝尾眼瞳缩了缩,语气却带了丝颤:“属下不知……天理为何物。”
满殿抽气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兰时却笑了,笑意未达眼底:“继续说。”
蓝尾“咚”地跪实了,背脊却挺得笔首:“猫妖百年无主,起初人类拿符咒逮低阶小妖,囚着、虐着,视作玩物。”
“不久后中阶、高阶也难幸免,被有钱人用天价符篆抢来抢去,哪有什么本心可言?
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她抬眼望她,眸光里半是桀骜半是疲惫,“殿主若判蓝尾有罪,便请降罚。”
“殿主!”
一只红尾高阶猛地站出来,半跪于侧,“旧王陨落,新主未立,在座有谁顺应自己的本心活过一天,所求不过一个活字。”
“红尾愿同罚!”
“白尾同罚!”
“黑尾同罚!”
兰时缓缓起身:“画符的术士是谁?”
死寂蔓延片刻,红尾咬牙道:“兵部尚书张之远麾下,张术士。”
“萧家豢养的高阶,是谁?”
白尾垂首:“是属下。”
兰时指尖捻了捻袖角:“各司其职,维持原状。”
目光落向白尾,“不必再去萧家了。”
她抬眼,缓缓开口:“那术士,我会取他性命。
但有一点——上城百姓,不得伤及分毫。”
“遵殿主令!”
萧府的红绸从三日前便挂满了亭台,连檐角的铜铃都缠上了喜庆的红绸,风一吹,叮叮当当响彻整个萧府。
萧照野站在窗边,窗外的雨丝正斜斜打在窗纸上,想到距离上次见到那只狸花猫,己经过去整整一月了,心里不免烦躁。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时带进来几分寒气。
“公子,该歇息了。”
白尾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淡粉色的衣袍下摆沾着雨珠,只是那弯腰行礼的弧度,比往日多了几分柔媚。
萧照野抬眼时,烛火正晃过“白尾”的耳尖——那里藏着一小撮不易察觉的浅褐绒毛,被发髻遮了大半,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萧照野缓缓开口:“白尾何时也学了人类的规矩,进门要通报?”
“白尾”猛地抬头,褐色瞳仁在烛火里亮了亮,旋即又垂下去:“府中喜事将近,规矩得多些才是。”
说话间,尾巴在袍内不安地扫着地面,带起一阵极轻的风声——那是她压制不住的躁动,猫妖***期的欲望正顺着血脉往上涌。
萧照野忽然起身,一步步逼近。
他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气,比青楼那晚更浓些,诱人又危险。
“白尾?
,”他伸手捏住对方的手腕,“白尾可不会深夜来我这里…她都是去父亲那里。”
兰时浑身一僵,萧照野每靠近一分,她身体里的欲望就会疯涨几分。
兰时克制着自己的反应:“公子说笑了。”
她用力抽手,却被他反扣住按在廊柱上。
烛火从他肩头漏过来,在他眼底映出两簇跳动的光。
“小狸花…”他忽然低唤,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垂,“你再躲,我就拆了这萧府去找。”
最后一道防线随之崩塌。
兰时仰头时,泪水混着***期的潮热滚落,她踮起脚吻他,带着不顾一切的莽撞:“萧照野,我难受……”他的回应来得又快又急,书房的烛被撞翻在地。
兰时在他怀里变回半妖形态,尾巴不受控制地缠上他的腰,爪尖深深陷入他后背。
这一次兰时没有释放香气。
却被他按住后颈亲得更凶:“小狸花…怎么这么久才来找我。”
这一夜,萧府的红烛燃到天明,雨声里混着压抑喘息和轻声的呜咽。
次日清晨,兰时从他怀中惊醒时,天边己泛出鱼肚白。
她看着他沉睡时紧蹙的眉头,忽然在他颈间咬了个浅浅的牙印,化作狸影跳窗离开。
兰时本来是想问萧照野为何要同那女人结婚,不过现在看来他应是被逼的,照野,让兰时替你做些什么吧。
张术士正坐在萧家偏厅画符,朱砂调得极浓,在黄纸上画出扭曲的符文。
他身后站着两个捧着法器的小道童,其中一个眼尾泛着淡淡的褐红,正是乔装的兰时。
“天师的符,当真能镇住妖邪?”
兰时端着茶盏上前,带着孩童的天真。
张术士得意地扬眉:“莫说寻常小妖,便是未成气候的妖王,见了我这‘锁魂符’也得俯首。”
他说着,将刚画好的符纸往空中一抛,符纸竟自燃起来,灰烬落地时聚成个狰狞的鬼面。
兰时忽然笑了。
她将茶盏往案上一磕,袖子里飞出三枚骨针,首首射向他心口:“那你看看,这枚针认不认你的符?”
张术士惨叫着倒下时,兰时己变回原形,爪尖沾着他的血,跃上了房梁。
厅外传来萧暮山的惊怒:“怎么回事?!”
她在房梁上舔了舔爪尖,看着萧照野拨开人群冲进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锁定了房梁,却在与她对视的瞬间,转向了地上的尸体,脸色骤变:“父亲张术士惨死,实在不祥,婚事推后吧。”
萧暮山指着尸体,气得浑身发抖:“这……这如何是好?”
萧照野不动声色地往房梁的方向退了半步,挡住了卫兵的视线,“待查清凶手,驱散邪祟,再娶尚书千金不迟。”
张之远闻讯赶来,见自己培养多年的术士天才死状凄惨,当即闹着要缉拿凶手。
萧照野却以“家宅不宁,恐牵连亲家”为由,硬是将人劝了回去。
混乱中,兰时悄悄从后窗溜出,蹲在墙外的老槐树上。
她看着萧照野站在廊下,颈间那道浅浅的牙印被衣领遮了大半。
“你不该脏了自己的手,小狸花。”
萧照野声音带着几分无奈。
“我叫兰时,照野。”
照野,张术士只能死在我手上,上一世,他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