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脑海中的啜泣声
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谁？！
谁在说话？！
这声音……就在这身体里？！
这声音带着一种天然的、无法作伪的恐惧和急切，与她此刻的震惊截然不同，却又无比真实地回荡在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寒意，比断头台的刀锋更冷，瞬间从尾椎骨炸开，首冲天灵盖。
两个灵魂？
共居一具躯体？！
这……这比宸国深宫流传的最诡谲的秘闻、比那些方士装神弄鬼的伎俩还要离奇荒诞！
她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稳住一艘随时会倾覆的小船。
目光艰难地从林振业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上移开，扫过周遭——这似乎是个……极其富丽堂皇的厅堂？
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如同倒悬的冰山，散发着冰冷的光辉；脚下是光洁如镜的黑色地板，倒映着人影幢幢；巨大的落地窗镶嵌着剔透的玻璃，窗外是林立的高耸入云的奇怪建筑（后来她知道那叫摩天大楼）；冰冷的不锈钢扶手、棱角分明的金属装饰、光滑的玻璃隔断……目之所及，奢华得令人窒息，却透着一种毫无底蕴的冰冷，一种将一切价值都换算成金钱的***裸的质感。
这就是……千年后的世界？
林家？
是我啊！
林晚！
脑海里的声音急得快要哭出来，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恐惧，我也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觉醒来……就感觉身体里多了一个你！
好像……好像是你把我挤醒了！
刚才爸爸骂你……不对，是骂我……骂我考试又考砸了……我太害怕了，看到他扬起手，我就……我就晕过去了……结果……结果再有点意识，就感觉是你……是你睁开了眼睛……林晚！
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柳照雪瞬间明白了。
不是夺舍，不是重生，是……共生？
她亡国贵妃的灵魂，与这个现代怯懦少女的灵魂，竟被命运荒谬地塞进了同一具躯壳！
林振业见女儿眼神呆滞涣散，对自己的怒吼咆哮毫无反应，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更是火上浇油。
他猛地一拍旁边光滑冰冷的长条矮桌（柳照雪后来知道这叫茶几），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哑巴了？
啊？！
跟你说话呢！
你看看你这副死样子！
再看看你哥！
虽然也是个不成器的……”他胸膛剧烈起伏，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柳照雪脸上，“但他至少……”话音未落，厅堂一侧那盘旋而上的楼梯（旋转楼梯）上，传来一阵懒洋洋、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拖鞋拍打光洁地面的“啪嗒、啪嗒”声，由远及近。
“爸，大清早的，吵什么呢？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个年轻男人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长长的哈欠，慢悠悠地踱了下来。
他顶着一头凌乱不羁的栗色短发，几缕刘海翘着，身上套着一件花里胡哨、印着怪异图案的丝绸睡衣，虽然身形修长，但脸色透着一种长期熬夜的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被酒色掏空的虚浮感。
柳照雪的目光，下意识地被这动静吸引，转向楼梯口。
当那张年轻的脸庞完全映入她眼帘的瞬间——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掐住脖颈，彻底凝固了。
血液在耳中奔涌，发出沉闷而巨大的轰鸣，盖过了周遭所有的喧嚣。
那张脸……那张脸！
眉眼轮廓的走向，鼻梁挺首的弧度，甚至那微微下撇、透着刻薄与漫不经心的嘴角线条……虽然年轻了许多，少了帝王的冠冕和那层故作深沉的威严伪装，但那骨相，那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倨傲与轻蔑的神韵……竟与金銮殿上那个瘫软如泥、涕泪横流的亡国之君，有七八分惊人的相似！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滔天恨意，如同一条淬了剧毒的巨蟒，猛地从柳照雪的心脏深处窜出，瞬间缠紧了她的五脏六腑！
指甲在瞬间深深掐入掌心柔软的皮肉里，带来尖锐刺骨的痛感，才勉强让她维持住表面那摇摇欲坠的一丝平静。
是他？！
那个昏君？！
他也来了这诡异的千年之后？！
不……不可能！
这只是一个……一个酷似他的……现代纨绔？
“哥……”脑海里，林晚怯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响起，充满了根深蒂固的、近乎本能的畏惧。
这个称呼，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柳照雪紧绷的神经上。
林旭的目光懒洋洋地扫过僵立当场的“妹妹”，那眼神如同掠过一件碍眼的旧家具，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烦。
他走到林振业身边，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近，伸手从旁边矮几上的水晶果盘里随意捡了个红彤彤的苹果，甚至懒得去洗，只在昂贵的丝绸睡衣上蹭了两下，漫不经心地“咔嚓”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道：“啧，又是她啊？
爸，跟这种废物点心较什么劲？
骂也骂不出个屁来，纯粹浪费口水。
大清早的，晦气。”
他一边嚼着苹果，鲜甜的果汁顺着他那略显尖刻的下巴流下，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那神态，那漫不经心又充满侮辱性的语气，与柳照雪记忆中那个高高在上、视臣民如蝼蚁、刻薄寡恩的帝王身影，诡异地重合在了一起。
晦气？！
柳照雪胸腔里那股被强行压抑的杀意和恨意，如同被点燃的火山熔岩，咆哮着几乎要冲破这具少女躯壳的束缚！
就是这张脸的主人！
就是拥有这张脸的昏君！
断送了宸国的万里江山，害得无数忠良枉死，让她柳照雪身首异处，连死都不得安宁！
如今，顶着这张令人作呕的脸的蝼蚁，竟也敢用这种看垃圾的眼神、这种轻蔑至极的语气对她？！
“你……”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个沙哑破碎的音节，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强行压抑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仿佛随时会绷断的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