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无意识摩挲杯身,转了三圈才停在最顺手的角度,可黎悦分明咖啡过敏,连速溶咖啡都碰不得。
陌生的肌肉记忆正牵着她的骨头走,像提线木偶被隐形的线扯动,心口那股错乱感混着咖啡的香气漫上来,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客房在那边。”
刘振宇的声音漫不经心,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住领带结一扯,深蓝条纹便松垮垮滑到颈侧,袖口随动作掀起半寸,露出腕骨上淡青色的血管。
他指完方向便转身,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笃声,像在空旷的房间里敲着节拍,最后只剩黎悦独自坐在客厅。
身体陷进沙发时,填充物发出细碎的呜咽,方才攥紧的掌心还残留着瓷杯的温度,紧绷到发酸的肩颈突然一垮。
她端起杯子抿了半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才撑着扶手起身,脚步声在寂静里被空调的呼呼声吞掉大半。
浴室暖光灯在水汽里晕成一团模糊的橘,镜面被蒸得发白,手指按上去时,才勉强拓出半张脸。
在氤氲的蒸汽里泛着水光,楚楚动人,可这张脸却比她记忆中的自己更为精致,每一处轮廓、每一个细节,都陌生得让她心慌。
更引人注目的是,眼下青灰像被揉皱的烟纸,在暖光里泛出淡淡的紫。
倒像是熬完毕业论文又连轴转了三天拍摄,连眼底的红血丝都透着股拼命的疲惫。
“这黑眼圈比我赶ddl时还惨烈。”
指尖戳向那片青灰时,镜面晃了晃,倒影里的人也跟着蹙眉,倒像是在附和,“难不成这世界的KPI更变态?”
忍不住凑近镜面细看,瞳孔里浮着细碎的光斑,暖光透过水汽碎成星子。
黎悦试着瞪大眼,那点轻微的震颤便在眼底跳荡,像没调准的镜头。
“刚摆脱近视又来瞳颤?
命运这是买一送一?”
她扯了扯嘴角,镜中人也跟着扯出个无奈的笑,虎牙尖在唇瓣上硌出浅浅的印,“长得是挺好看,可这眼下青灰,倒像是打同时三份工的样子,不会比我还穷吧?”
手指无意识抚过小腹,那里空空的,泛着熟悉的坠痛感。
又翻了一遍所有衣服口袋,只摸出半块融化的奶糖。
糖纸边角卷着毛边,2016年9月的字迹被糖浆洇得发糊,指尖一扯,透明的糖丝能拉到半寸长。
“现在流浪汉都有身份证吧?”
她盯着洗手台下那套蓝白病服,延世医院的logo在阴影里半明半灭,像只窥伺的眼,“总不会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水珠顺着发梢滴在锁骨上,凉得她一个激灵。
无数念头在脑中转得发晕:穿进这具身体的缘由,原来的李悦恩是不是己经……胃部突然抽紧,脊背爬过一阵寒意,连呼吸都带着冷意。
她抬手抹开镜上新结的雾,镜中人疲惫地扯了扯嘴角,两颗虎牙对称地露出来,明明是自己惯用的表情,此刻却陌生得让人心慌。
“不过幸好不是穿去封建王朝。”
指尖在冰凉的瓷砖上划着,水汽在指痕处凝成小水珠,“2016年至少有手机,这病秧子身板要是搁在古代……”换气扇突然轰鸣起来,惊得她后退半步,小腿撞到珐琅质浴缸发出闷响。
痛感尖锐又真实,她蜷坐在防滑垫上,指尖抠着垫子边缘发黄的纹路,这疼得也太实在了,实在得让人心慌。
“最好一睁眼就回去,可看这架势,要是滞留几个月,几年怎么办呢?”
她数着手指,指甲修剪得圆润,是这具身体的习惯,“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留在刘振宇身边,再找机会接近男女主,想办法回去。
之前的梦说不定有关联……”当视线落在洗漱台的男士剃须刀时,突然意识到这个浴室的使用频率。
剃须膏早己干涸成龟裂的荒漠,防滑垫边缘微微发黄,他大概很久没带人回家,或者说,很久没让谁走进生活。
“那就暂时当个失忆的田螺姑娘吧。
不知道剧情发展到哪里了,希望不要是大结局了才好。
"黎悦对镜中人说,看着小臂内侧的红疹在暖光下泛着浅粉,这症状倒是和原来的皮肤过敏如出一辙。
叩门声惊落了玻璃上的水痕,门缝里先挤进来半只骨节分明的手,带着阳光晒过的柑橘香,跟着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质睡衣。
“换洗衣服。”
刘振宇的声音隔着门,闷闷的。
“好的,谢谢!”
黎悦刻意让嗓音软下来,像泡过温水的棉花,镜中人配合地弯起眼尾。
出门时脚步发飘,差点撞翻走廊的教堂模型。
琉璃彩窗把灯光折成十字架,落在地毯上。
刘振宇坐在落地窗前,袖扣映着远处汝矣岛的灯火,指尖敲了敲茶几,“你的证件。”
文件袋在暖光下泛着哑光,COMFO的银色logo被灯光切成两半。
抽出身份证时,照片上的女孩睫毛长得像蝶翼,只是眼下青灰比镜中更重,连黑发都像是蒙着层灰。
病历本翻开,抑郁症病史三年的字迹力透纸背,最新诊疗日期停在三天前。
“今天先休息,明天送你去警局。”
他放下咖啡杯的力道稍重,褐渍在杯底晃出细碎的涟漪。
“能收留我几个月吗?”
李悦恩捏着证件的手指泛白,指节都在抖。
“我能帮你。”
在他皱眉前,她赶紧补上,声音发紧,“帮你得到你想要的。”
刘振宇挑了挑眉,眼尾的细纹在灯光下忽明忽暗:“李小姐凭什么觉得我需要帮助?”
她的韩语磕磕绊绊,混着英语往外蹦,急得指尖都在颤:“To be honest,我……我没法立刻证明。
但你能从医院拿到这些,该知道我不是骗子。
而且……”她深吸一口气,眼神亮得惊人,“在我对你一无所知时,就能看出你有所求,这还不够吗?
就算最后没成,你也没损失。
身份证押给你,行吗?”
他盯着她眼里的光,恍惚间像看见十几年前那个穿白裙的女孩,也是这样睁大眼睛认真地说“别怕,我在”。
咖啡杯停在唇边,热气模糊了他的睫毛,刘振宇怔忪了一会,“好,那给你三个月。”
李悦恩猛地瞪大双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她原本己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可没想到刘振宇竟如此轻易就松口了。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张了张嘴,本能地想要问个清楚,可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最后只化作连连点头,声音都在发颤,“行!
太感谢你了!”
表面上,她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可内心深处,却在疯狂运转。
“怎么会这么顺利?”
疑问在她脑海里横冲首撞,可念头刚起,就被更迫切的想法压下去,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找到回家的办法。
她攥紧证件,指腹蹭过照片上女孩的脸颊,眼神里一半迷茫,一半坚定。
落地窗把夜色和灯火都框成画。
他的侧影浸在汝矣岛的光海里,她的影子缩在地毯边缘,两道影子隔着半张茶几,像被时空切开的两半。
窗外的风穿过玻璃,带着城市的喧嚣,却吹不散这房间里无声的执念。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