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各自的泥泞
17岁的奥莱利把训练服领口拉到最高,还是挡不住风往骨头缝里钻。
他站在场地边缘的排水沟旁,球鞋陷在混着雨水的泥里,每动一下都能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刚刚结束U18的加练,他又留到现在,眼睛像钉在场上一样,盯着一线队左后卫的每一次滑铲。
场边的战术板被雨水打湿了一角,助理教练用马克笔写的防守站位图晕成了一团蓝。
奥莱利从裤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笔记本,借着场地灯光飞快地画着:左后卫在对手下底时,脚步要比边锋慢半拍,这样才能卡住内线;转身回追时,重心要压在左腿,不然容易被变向晃开。
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混着球员的呼喊和足球撞击门柱的闷响,成了这个冬夜唯一的节奏。
“奥莱利,进来。”
埃梅里的声音裹着寒气从球员通道传来。
老头穿着一件袖口磨破的羽绒马甲,手里攥着半瓶没喝完的热可可。
办公室里,战术板上的线路像蜘蛛网一样密集,左路的进攻箭头被红笔圈了三个圈。
“明天的预备队比赛,你踢左边锋试试。”
奥莱利的手指猛地攥紧了笔记本,纸页边缘被捏出了褶皱。
“可是先生,我踢了六年左后卫……”他的声音像被雨泡过的纸,又软又轻。
172cm的身高,52公斤的体重,站在埃梅里面前像根没长熟的豆芽。
青训教练每周都会在报告里写:“奥莱利的速度(30米冲刺3.8秒)和左脚精准度(传中成功率72%)是顶级天赋,但身体对抗评分仅为4.2(满分10),在英超体系下难以立足。”
埃梅里没看那份报告,他把一卷录像带塞进老式播放器。
屏幕闪烁了几下,出现一个穿着巴萨青年队球衣的小个子,在一群高大的防守队员中间钻来钻去。
“看看这个,”老头指着屏幕,“17岁的梅西,比你还轻3公斤,每次对抗都像要被撞飞,但他总能让球跑到最安全的地方。”
画面里,小个子突然用左脚外脚背把球往回一磕,身体像被风吹动的芦苇一样侧过,刚好躲开后卫的铲断,随即加速冲向前场。
奥莱利的呼吸慢了半拍。
他忽然想起上周U18联赛,自己在左后卫位置上被对方边锋用身体撞开,眼睁睁看着对方进球后,他把脸埋在草里,闻到的全是泥土和汗水的味道。
“左边锋不需要你去撞开谁,”埃梅里按下暂停键,“需要你像水一样,找到裂缝,然后钻过去。”
那天晚上,奥莱利在宿舍把那盘录像带看了11遍。
凌晨两点,他悄悄溜到训练场,用粉笔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模拟防守队员的站位。
他开始沿着线练习变向跑,左脚踩在线内,右脚踩在线外,膝盖磨破了也没发觉。
天快亮时,他对着墙壁练传球,从五米到十米,要求自己必须把球踢进墙上那块褪色的广告牌里。
广告牌上印着维拉队徽,狮子的眼睛处刚好有个凹陷,他踢了73次才成功一次,球鞋的纹路里嵌满了墙灰。
预备队比赛那天,天空放晴了。
奥莱利站在左边锋位置上,第一次没穿厚重的护具。
第32分钟,他在边线处接到传球,对方两个后卫一左一右地逼过来。
他突然想起埃梅里的话,身体猛地向右侧倾斜,像要往边线外冲,左脚却轻轻把球往回一拉。
两个后卫的重心都跟着偏了过去,中间露出了一道半米宽的缝隙。
奥莱利像泥鳅一样钻过去,随即用左脚送出低平球,球贴着草皮滑到禁区,队友跟进推射破门。
助攻后的奥莱利没庆祝,他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左脚。
鞋尖沾着草屑,脚踝处的皮肤因为反复变向有些发红,但他第一次觉得,这只脚好像真的能像录像带里那样,听话地控制住球。
终场哨响时,埃梅里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背。
老头的手掌粗糙,带着烟草和泥土的味道。
“记住这种感觉,”他说,“让球跟着你的想法走,而不是被身体拖着走。”
另一边:遥远的亚平宁半岛上在博洛尼亚,19岁的 科斯佩利尼·张 正对着理疗室的镜子发呆。
192cm的身高让他必须微微低头才能看清镜子里的自己,左膝缠着的绷带厚得像块砖头——刚才的训练赛,他在禁区里接到长传,没等调整好脚步就抬脚射门,结果被后卫从侧面铲倒,膝盖重重磕在草皮上。
队医在旁边写诊断报告,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让他烦躁。
“左膝韧带轻微拉伤,需要休息两周。”
医生的声音很平淡,“这是你三个月内第三次拉伤了,张,你太急了。”
主教练罗伯托·多纳多尼拿着一份数据报表走进来,表格上的红色折线刺得人眼睛疼。
“场均射门8次,联赛第1;进球1.2个,还算不错。”
老头用手指敲了敲“跑动距离”那一栏,“场均只有7.3公里,是全队前锋里最少的。
你总想着在禁区里等球,可对手早就把你的路线摸透了。”
张 的手指掐进了绷带里。
他想起三年前刚到博洛尼亚时,青训教练夸他“天赋异禀”——15岁就有188cm的身高,头球成功率能达到80%,禁区里的抢点意识像与生俱来的。
可这两年,他总觉得自己像辆被堵住的坦克,有满身力气却使不出来。
上周和尤文图斯青年队的比赛,他在禁区里被三个后卫围着,跳起来争顶时,球衣被对方拽得变形,落地时差点崴了脚。
第二天,俱乐部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张 正在收拾行李。
租借通知上写着“帕尔马,为期两年”。
意乙的球队,训练场是用煤渣铺的,宿舍窗户正对着一片荒地,风大的时候能听见塑料袋在铁丝网上刮的声音。
青训总监乔瓦尼进来时,手里拿着一双深蓝色的球鞋,鞋头磨出了白色的纹路。
“这是我1998年在帕尔马当替补时穿的,”老头把鞋放在行李箱上,“那时候我总急着证明自己,每次上场都想一脚把球踢进死角,结果半年没捞到一个进球。”
张 捏了捏那双鞋的鞋带,里面还带着点潮湿的霉味。
“后来我发现,”乔瓦尼蹲下来,指着鞋钉的磨损痕迹,“禁区里的空间不是抢出来的,是等出来的。
就像这双鞋,磨得最厉害的不是鞋头,是鞋跟——你得学会站稳脚跟,才能往前走。”
来到帕尔马的第一个月,张 就成了队友的笑柄。
每天早上六点,他就站在训练场边,对着球门练习左脚射门。
近角、远角、贴地斩、弧线球,每种角度练200次,首到膝盖发软才停下来。
队友在旁边起哄:“张,球门又没惹你,干嘛跟它过不去?”
他只是笑笑,继续把球往球门右上角踢——那里有块广告牌的边缘,他要求自己每次射门都必须擦着边缘过去。
晚上,他把德罗巴的比赛录像存在旧手机里,在宿舍反复看。
屏幕很小,画质模糊,但他能看清德罗巴在禁区里如何用左肩顶住后卫,如何在转身时把重心压在右腿,如何在球落地前0.5秒突然加速。
有次看到凌晨,他突然站起来,在宿舍狭窄的空间里模仿德罗巴的动作,膝盖撞到床腿,疼得他咬着牙没出声。
佩里尼好像一瞬间知道了自己的目标,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切尔西这支球队了,因此,他以德罗巴为目标,向着完成儿车梦奔驰。
租借第二个赛季的第15轮,帕尔马对阵斯佩齐亚。
第78分钟,比分1-1平。
张 在禁区里被两个后卫夹着,眼看皮球要被门将拿到,他突然想起乔瓦尼的话,没有跳起来争顶,而是用身体把后卫往旁边一靠,腾出半米的空间,随即转身用左脚把球扫进远角。
进球后的他没狂奔,只是走到角旗区,对着博洛尼亚的方向,捶了捶自己的左膝——那里的绷带早就拆了,留下的疤痕像条淡红色的蚯蚓。
那场比赛后,张坦克的名字开始出现在意乙头条。
《米兰体育报》用“坦克冲锋”作为标题,配图是他在禁区里用身体扛开后卫的照片。
张有了个更令人熟知的名字:张坦克,这位中意混血的前锋有了一个地道而不失含义的中文名字。
36场43球9助攻,他用“封神”表现把帕尔马带回意甲。
冲甲成功那天,他把奖牌挂在乔瓦尼脖子上,老头的手抖得厉害,把奖牌上的绶带都扯皱了。
“我就知道,”乔瓦尼摸着他的头,“你这双鞋,终于磨对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