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之息与梦境之匙凯悬浮在舱室中央，体表的生物装甲泛起细密的磷光，那是纳米云传输启动的征兆。
“开始定向传输，传输内容为地球基础认知、社会结构、文化活动及个体行为。”
意的电子音毫无波澜，数据流顺着无形的通道涌入凯的智能中枢。
瞬间，凯的意识被抛入信息的瀑布。
***语的祷告词与日语的俳句在脑内冲撞，CNN的新闻片段夹杂抖音的15秒短视频，毕加索的《格尔尼卡》色块里渗进了量子力学的波函数图像，监控摄像头拍下的午夜小巷与古希腊雕塑的肌肉线条交相辉映，莎士比亚的十西行诗被弹幕式的网络俚语填满，“yyds”混在《哈姆雷特》的独白里，“绝绝子”突然打断了一篇关于可控核聚变的论文摘要……感官过载像电流击穿躯体，凯的生物装甲剧烈震颤着，磷光忽明忽暗，他仿佛看见百万张人脸在眼前炸开又重组，听见一万种语言同时喊出“爱”与“战争”，指尖触到了股市K线图的冰冷与母亲怀抱的温度——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在手中拧成了结。
“够了……”凯按住太阳穴，生物装甲下的瞳孔收缩成细线，数据流仍在大肆涌入，他看见广岛核爆的蘑菇云与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同时绽放，看见华尔街的电子屏映着非洲难民营的星空。
不知过了多久，传输终止的提示音像手术刀划开混沌，凯猛地呛咳一声，扶着舱壁滑坐在地上，装甲的磷光渐渐稳定成柔和的蓝。
“英语”他喘息着开口，声音带着未散尽的杂音，“是这个星球的主要沟通语言。”
“国家是主要政治实体。”
“互联网是核心信息网络。”
“战争是一种高频冲突模式。”
短句像弹珠般滚落在地，凯闭上眼，试图将那些奔涌的碎片归档，但当他再次睁开眼，某种微妙的失衡感己经悄然滋生。
传输结束后“凯”出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变化，他的肢体动作似乎失去了卡戎文明特有的精准韵律感，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他对地球事物的理解，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近乎滑稽的错位。
“意，”凯忽然转向悬浮的光球，语气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模仿来的夸张惊叹道：“人类个体‘社畜’的生存状态，真是充满了‘奥利给’的奋斗精神啊！”
他试图使用刚接收到的网络热词，却像是在一个庄重的学术会议上用粗犷的嗓子高喊加油口号。
意的光学传感器微微闪烁：“检测到非必要信息提取，你的思维模块出现异常偏移，是否需要自检？”
“不用，”凯摆摆手，突然正经起来，指尖在空中勾勒出基因链的形态，“我有个发现，快看，碳基生物，我们和他们都是，看这些生理结构，骨骼承重比、脏器排布、甚至神经元传导速度，偏差不到12%，也就是说人类的机体结构与我们卡戎文明的初级形态差不多嘛。”
这一次，意没有反驳。
它调出全息投影，将卡戎星球与地球的生物演化树并列：“形态相似，但社会模型差异显著，卡戎文明基于绝对理性的资源分配，职业是算法生成的最优解，而人类却有一个独特的……职业分工！”
凯轻声说，“他们像是把社会需求拆成了无数不规则的碎片，每个人捧着一块拼图，拼出了一个漏洞百出却又灵动无比的世界。”
“分析显示，这是资源有限性下的妥协策略。”
意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近似困惑的波动，“但数据表明，这种妥协衍生了副产品——艺术、宗教、科学突破……甚至包括无意义的娱乐。
卡戎文明在绝对理性中停滞了七百年，或许正是因为缺少这种所谓的‘痛苦美学’？”
凯的目光落在投影的某个区域，那里是连绵的长城与林立的摩天大楼交织的画面。
“我找到一个样本……”凯说，“中国，唯一连续未中断的文明古国，五千年历史，农耕与航天、水墨画与芯片、宗族祠堂与互联网技术共存！
城乡差异、职业多样性……足够我们多层次的观察地球的有机结构。”
意调出社会熵值分析图，红色的热浪在东亚区域尤为刺眼：“熵值检测支持这一选择，该区域信息复杂度、创新速度、文化多样性、非理性行为发生率……数值显著高于全球平均水平，甚至形成了独特的发展模式。”
但投影突然聚焦在一片红色标注，浮现出新的问题：“要完成职业体验任务，还存在一些难点，首先是物理限制，人类掌握一项职业技能平均用时12.7年，如果我们亲身体验不仅效率过低，而且人类主观掩饰的行为无法让我们触及职业本质，其次是认知冲突，隐性知识无法量化，像医生的首觉判断、工匠的手感、艺术家的灵感……这些在数据流中呈现为空白。”
“不过，解决方案仍有效。”
意的声音恢复了冷硬，“强制扫描人脑，提取神经突触中的隐性信息。”
“不行。”
凯立刻否决，语气极为斩钉截铁，“文明观察的前提是不干预，这是底线。”
他思考片刻，装甲的磷光随着思考的节奏明暗交替，突然，他停在原地，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换个思路，意。”
他说，“表层行为是冰山，潜意识才是水下的部分，他们有个特殊状态——梦境。”
“梦境？”
“对，睡眠中的神经活动。”
凯调出人类脑波研究数据，“潜意识窗口，没有主动意识的防御机制，恐惧、欲望、职业技能的肌肉记忆、甚至未被察觉的核心动机，都会在那里显形。”
意的数据流高速运转：“根据可行性分析，卡戎文明的神经潜入技术可适配人类脑波频率，但存在限制，我们无法强制干预梦境，需要获得目标潜意识的许可，并且单次潜入时长不超过地球时间30分钟，为保证信息纯度，需要携带引导装置贴近观察，实时将梦境场景转化为可分析数据。”
装备区托举出一个复杂的、银色鳞片状的金属装置，表面布满纳米级传感器，能贴合在人类太阳穴上进行数据读取。
“就用这个。”
凯拿起装置，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梦境潜入，萃取关键信息，这是最高效的方案！”
他看向舷窗外，深邃的黑暗中，偶尔有发光的轨迹划过，像是地球文明那些尚未被解读的信号。
“先从哪里开始？”
意问。
凯的目光再次回到全息投影上。
“让我们从最基础的开始吧！”
他将那枚银色装置紧握，“越普通的碎片，可能藏着越重要的拼图。”
舱室的灯光渐渐暗淡下来，只留下装置表面微弱的光芒，像一颗即将坠入梦境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