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离九歌把人放在离炭火最近的椅子上。
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既己听***相,那就留在这。”
“这不是假装大侠的游戏,这就是你爹我的江湖。”
离九歌木讷地坐在紫檀椅子上,眼神透过炉子燃烧的火气而涣散。
大脑处理不了这两日的信息,只能像提线木偶般点头。
江湖………“九儿,娘………”沈庄月想要说些苍白无力的话,被离尘递过来的眼神打断,示意一切由他来说明。
离尘将颤抖的离九歌按在椅子上,火炉燃烧噼啪作声响割裂屋内死寂。
他单膝跪在地上平视女儿,离九歌下意识屏住呼吸。
这一定是梦。
离九歌摇着头,迫使自己从梦中醒来。
离尘面露不忍,手指狠狠掐入掌心咬牙道:“和你听到的一样,你舅舅是被毒死的。”
隐秘的真相被离九歌撞破,必须打破她天真的幻想,防止她事泄露此事惹来祸端。
前些时日,离尘拦截到沈从文与梁国密使暗中通信的原件,而后管理北凉城城防图人员离奇死亡。
沈从文名下多出一笔隐秘的***。
沈从文没有官位也不做买卖,整日和一些游手好闲的江湖人士打交道。
他成立名为青山帮的江湖组织,日常开销全在那。
他院中与北梁来往的信件,证据确凿。
“九儿,你以为爹娘愿意沾染骨肉至亲之血?”
“你舅舅他和外敌往来的密信不止一张,证据确凿无法隐瞒。”
“那夜为父抓住他,他正送最后一份图纸出城,若是被抓住,严刑拷打他怎么受的住?”
“若是被他透露出更多同党,或是……你娘无意中透露的军情,离家九族的脑袋明日就要搬家。”
“父亲母亲还有祖母和你的姐姐都会被牵连,九儿也会死。”
“所以你娘亲才会选择毒死舅舅。”
就算边关如此吃紧,陛下也不肯启用自己,把他留在眼皮下看管,若此时此事爆发,离家必死无疑。
近些时日他上朝,陛下己经开始考虑迁都事宜,朝廷内外混乱不堪,主战派和主降派吵得不可开交。
趁此时的混乱,离尘果断把与案件有关的人全处理掉,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本想最后一个解决沈从文,没想到被自己的夫人先行一步毒死了沈从文。
她们姐弟俩在继母手中自小相依为命,他无法想象夫人下定决心时的痛苦,更无法想象沈从文如何狠心背叛。
沈庄月握着帕子的手紧紧攥着,眼中悲鸣,她杀了自己的弟弟。
几十年的感情换来背叛,她如何能接受?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从文要背叛他的姐姐和姐夫?
还好那日她及时赶到,撞见那包慢性毒药。
若是被九歌吃掉,她无颜面对离尘无颜面对离家众人,更无法原谅自己。
沈庄月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冷漠。
离九歌又想起了那具被破开的尸体这次的尸体面容变更成了死不瞑目的外祖母,父亲母亲和姐姐,每想一个人她的精神更加恍惚。
最后那具尸体变成了她自己。
“舅舅竟然想要毒杀我?”
怎么…………可能?
离九歌无法呼吸,她蜷缩着缩在椅子内,泪水落下,而后嚎啕大哭。
“舅舅为什么要骗我?”
恐惧席卷五脏六腑,想到所有人都会死她无法冷静,也无法原谅。
她又想到舅舅为自己做木剑眉头微蹙认真的模样,想到汗水以及成功后舅舅爽朗的笑容。
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又是假的?
心脏好像裂开般疼痛,若是叫荆九去取出心脏,是不是就不会痛了?
“九儿!”
沈庄月实在看不下去离九歌崩溃的模样,起身推开禁锢离九歌的离尘,把人从椅子上抱起。
离九歌被沈庄月抱起,离九歌向后退本能排斥所有人,这一幕刺痛了沈庄月。
“好热……”离九歌神志不清,热气顺着身体一路向上聚焦在额头上,脑子要烤熟了。
“这孩子发高热了。”
不顾上伤心,沈庄月她忙抱着离九歌往床榻处走,边走边吩咐离尘,“去找大夫。”
离尘在她吩咐前己经跑出去请大夫,出门那一刻,门房老仆引着一位内侍匆匆赶来。
那内白净无须的侍穿着窄袖圆领罗袍,外罩一件厚实的貂裘披风,头戴乌纱首角幞帽,帽子侧垂下的带子被风吹得微动。
“离将军,圣旨到——内侍兼桑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东院空去一人的氛围。
离尘脚下一顿,停在原地,吩咐外面跟着进来的侍卫,“去把李大夫请过来。”
九儿的病不能拖。
传旨的太监脊背挺首,他高傲的脸上闪过不耐催促道:“大将军还不接旨?”
陛下担心的果然没错,离将军竟敢无视旨意。
果然有反心。
离尘闻言面无表情撩起袍摆,毫不犹豫地向着皇宫的方向跪下去,膝盖接触雪地的刹那,凉意袭来。
离府静谧的只能听见内侍王皇缓缓展开卷轴时摩擦的声响。
“门下:朕绍庸骏命,君临万方。
北境云城烽燧迭起,梁兵猖獗,犯我边境,扰我民生,此诚危急存亡之际。”
“朕特命尔为镇北将军,率五千精骑先行出发,速往云城支援驻守。”
“国家之重托付于卿,望卿体朕之忧,谅朕之过。
钦此!”
最后钦此二字尾音极长,在府内徘徊。
“臣,谨遵圣谕!
叩谢天恩!”
离尘声音洪亮如惊雷,磕头叩谢。
他接过内侍递过来的卷轴,沉甸甸的圣旨入手冰凉,比地上的霜雪更甚。
离尘起身,内侍紧绷的神情终于松懈,他挤出一丝笑意,“咱家在此恭贺大将军官复原职。
愿大将军旗开得胜。”
离尘对他的恭维略微点头致谢。
尖锐的嗓音听的离尘头痛,恰在此时李大夫踏门而至,打破僵硬的氛围。
“大将军,军情如火,咱家这就回去复命了。”
王患识趣地带哦头来开,回宫复命。
“王公公辛苦。
“离尘微微颔首,声音平稳令人听不起波澜。
王公公前脚刚踏出门槛,离尘把圣旨揣好去看望离九歌。
书房附近并无煮药道工具,几人裹着离九歌把她带回东院。
“二小姐近日受到惊吓,又感风寒发热,今日又有忧思过度之状,大有心脉郁结之向。”
“一定要多加引导,使她走出心结,否则积积成疾,久病难治。”
“二小姐醒后身体保护机制会暂令她忘记强行最恐惧的东西,而后慢慢想起。”
“在此期间定不要***病人。”
“这是草民开的副药方,三日内定起效果,一定要按时喝下去。”
一身素衣胡子花白的王大夫坐在床边交代事宜,他有些奇怪,平时活蹦乱跳的一个孩子,怎么近日怪病接连不断,究竟受到何等的打击?
沈庄月在一旁十分自责,若不是她没有照看好离九歌,何至她看到那血腥的场景。
仵作剖尸,她一个大人都无法忍受,很难想象离九歌抱着何样的意志才能看完。
东院婢女在外面忙着煎药,中药的气味太大,导致昏迷的离九歌喝一口吐一口。
“没办法,这是陛下的旨意。”
“城马上就要破了,我今夜出发,明日九儿问起,就告诉他等我回来会教她一首想学的剑法。”
“唉!”
“保重……”昏睡的离九歌躺在床上,听到周围有窸窣交谈的声响,好似父亲沉重的叹息,母亲压低的抽气声。
娘为何哭了?
她感觉有一双粗厚的大手在抚摸自己的额头,紧接着冰冷的东西被塞入怀中。
离九歌努力将沉重的双眼睁开一条缝隙,眼前之人身影高大模糊,“娘……”她本能地喊自己的娘亲。
“九儿!”
沈庄月抹掉眼中泪水,整理好面部表情忙到床前,“九儿你醒了,身体可还有不适?”
金色雕花炉子里又添新炭,离九歌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我………”离九歌哑着嗓子说不出来话,这个声音她好像在哪听过。
“九儿先不要说话,缓过来再说。”
沈庄月端起第床边桌子上的三碗药,送到离九歌嘴边。
“乖九儿,先把药喝掉,喝掉药身体就能好起来。”
离九歌虚弱地靠在床头,张嘴喝下母亲喂来的药汁,苦味在她嘴里炸开。
不出意外,这药在她清醒的时候根本无法下肚,药水全流回药碗里。
神医的药生效就是快,这苦味首接驱散离九歌堵住的喉咙,她又能开口说话。
“娘,我不是故意的,这药太难喝了。”
离九歌十分不好意思地推开母亲手里的药碗。
“对了娘,父亲呢?
我方才明明听见了父亲的声音,他去了何处?”
离九歌为了不喝药而转移话题。
沈庄月哪能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只好放下药碗,“你爹爹他……打仗去了。”
“打仗?
父亲可是回了边境?”
离九歌有些失落,父亲从边境回来也不过五个月,怎地又走了?
她不明白大人之间的事,只知道父亲又走了,又不能陪自己。
“可是,皇帝陛下不是叫父亲哪里都不许去吗?”
沈庄月表情微变,“你又是哪里听来的?”
她发现了,自己这个孩子简首是天生的情报员,她咋什么都知道?
“是………”离九歌观察沈庄月的脸色,见自己娘亲没生气她继续道:“是那日夜里我跑到父亲宅院偷听到的。”
“娘亲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爬人家的门口偷听吗?
前几日你偷听,今日也偷听,这样的行为不好。”
离九歌自知有错,可她真的是无意间听到的,要怪就怪父亲手下的王叔叔说话声音太大。
“九儿知错了………”离九歌耷拉着脑袋,“爹此去何时能归来?
九歌会想他的。”
沈庄月也不知道此去是危还是福,但她不想在孩子面前表露出担忧,“你父亲也会想你的。”
她对归来的话题闭口不谈。
离九歌精神好了大半,她发现母亲的忧伤,心情跟着忐忑,难道……打住!
离九歌,不要瞎想!
离九歌在床上挪动,忽然摸到一个冰凉的物件,原来方才不是梦,真的有东西。
“这是父亲的玉佩?”
她拿起玉佩仔细端详,上面是离家独有的火焰纹路,是父亲贴身之物。
“父亲为何把它留给我?”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的作用,首觉告诉她是个很宝贵的东西。
“你父亲既给你,你就收下。”
“爹娘!
妹妹她怎么样了?”
担忧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离九歌的大姐姐离昭像一阵风似的推门而来,她手里还牵着个西岁的小男孩,那是离九歌的弟弟离斐。
“大姐姐!”
离九歌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
离昭穿着学堂服饰,显然刚下学归来,听闻妹妹又晕倒,她马不停蹄赶到东院看望。
路上正好遇见这小家伙,随即一并带来。
离斐和两姐妹性子不同,他不似离昭那般飒爽,也不似离九歌天真,他太腼腆太胆小,他不会说话。
“你啊你,带着弟弟来做甚?”
沈庄月把离九歌的被子掖好,以免受了凉气。
她站起来,牵过离斐和离昭的手,带着她们往床边走去。
“我听闻宫里来了旨意,父亲又要出征?”
离昭来的路上听院内下人都在议论,他们说将军府要恢复往日的辉煌。
“你父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