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是被护士查房的声音吵醒的。
他睁开眼时，天刚蒙蒙亮，窗外的树影在玻璃上晃动，像水墨画里晕开的墨痕。
“林浩同学，今天感觉怎么样？”
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进来，语气带着职业性的温和，手里拿着体温计。
“还好。”
林浩的声音比昨天清亮了些，他配合地张嘴含住体温计，目光落在护士胸前的工作牌上——李娟，住院部三楼的值班护士。
原主的记忆里，这位李护士人不错，知道他家境不好，偶尔会多给一份早餐，或者帮忙换输液瓶时动作轻些。
李护士一边给他换药，一边随口念叨：“你这孩子也真是不容易，昨天催费单又下来了，总共欠了快五千了。
医生说你恢复得还行，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但费用得先结一部分。”
林浩的心沉了一下。
五千块，对赵天昊来说可能只是一顿饭钱，对现在的他来说，却是座必须立刻翻越的小山。
苏清月垫付的部分显然不够，原主的银行卡里，只剩下不到三百块。
“我知道了。”
他应了一声，没有多解释。
有些困难，说出来也没用，徒增别人的同情罢了。
上一世，他在陨仙台被围攻时，仙域万仙要么隔岸观火，要么落井下石，同情从来带不来救赎。
李护士见他脸色平静，叹了口气：“你也别太急，我跟收费处说过了，宽限两天。
实在不行……看看能不能跟学校申请补助？”
“谢谢。”
林浩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补助？
原主以前申请过，却被赵天昊的跟班搅黄了——他们在辅导员面前造谣说林浩“打工赚钱是为了买游戏装备”，最后补助名额给了别人。
这凡界的人情世故，有时比修仙界的阴谋更磨人。
护士换完药离开后，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林浩靠在床头，慢慢活动着手指。
这两天，他除了梳理记忆，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用那丝微弱的神魂滋养身体。
效果很缓慢，像滴在石头上的水，几乎难以察觉，但他能感觉到，断骨连接处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暖意，那是生机在缓慢凝聚。
这具身体太弱了，弱到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凡界的灵气稀薄得像风中的柳絮，他的神魂又只剩残烛之火，每一次运转，都像是在绷紧的弦上再添一分力，稍不留神就可能彻底溃散。
“慢慢来。”
他对自己说。
急也没用。
仙帝十万年的道，教会他最重要的不是杀伐果断，而是在绝境里稳住心神的耐心。
当年他从炼气修士走到仙帝之位，光在葬神渊悟道就花了三千年，这点恢复时间，算得了什么？
他的手又下意识地摸向枕头底下，指尖触到了那只手环的冰凉。
昨晚后半夜，他没怎么睡。
夜深人静时，手环的微光似乎比白天更明显了些，屏幕上偶尔会闪过一行极淡的纹路，快得像错觉。
他试着用神魂去探，那里面的能量流动似乎也加快了些，像初春解冻的小溪，虽然依旧微弱，却多了点活气。
“难道这手环的能量，还会随昼夜变化？”
林浩皱起眉。
这更印证了他的猜测——这绝不是凡界科技能造出来的东西。
科技讲究稳定，而这手环的能量波动，带着一种类似“呼吸”的韵律，更像某种活物，或者……法器？
他正想着，病房门被推开了，两个男生探进头来，是同班的同学，一个叫张超，一个叫刘磊，平时和原主关系不算近，但也没跟着赵天昊欺负他。
“林浩，我们来看看你。”
张超手里提着一袋水果，脸上带着点局促，“听说你住院了，班里同学凑了点钱，不多，就两百多，你先拿着。”
刘磊在旁边补充道：“昨天赵天昊在班里吹牛逼，说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碰《斗魂试炼场》了，还说……还说你欠他的‘精神损失费’没还。”
林浩的指尖微微一顿。
赵天昊倒是会倒打一耙。
“钱我就不收了，替我谢谢大家。”
林浩看着那袋水果，语气平静，“至于赵天昊的话，让他等着。”
张超和刘磊都愣了一下。
以前的林浩听到赵天昊的名字，要么低头沉默，要么眼神躲闪，从没像现在这样，语气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笃定，仿佛赵天昊不是那个能随意拿捏他的富二代，而是……一只等着被收拾的跳梁小丑。
“你……”张超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那你好好养伤，我们先回去了，课笔记我帮你抄着，等你出院给你。”
两人走后，林浩拿起那个装着钱的信封，抽出里面的两百多块，又塞了回去，放在床头柜上。
他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这种带着同情的人情。
他重新躺下，目光落在窗外的树上。
几只麻雀在枝头蹦跳，叽叽喳喳的，透着凡界特有的鲜活。
他忽然想起原主的一个***——在学校附近的网吧当夜班网管，一个晚上能赚八十块。
那家网吧里，就有《斗魂试炼场》的专用舱，原主以前总趁着换班的间隙，偷偷用老板的账号玩几分钟，过过手瘾。
“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
林浩的眼神亮了些。
出院后，先去把网管的工作找回来。
既能赚钱，又能接触到《斗魂试炼场》的设备，正好可以研究手环和游戏的关联。
至于医药费和债务……他的目光又落回枕头底下。
那只手环在晨光里安静地躺着，屏幕上的电源灯依旧亮着，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红光似乎比昨天更凝实了些。
他有预感，这手环里藏着的秘密，不仅能让他摆脱眼下的困境，或许还能让他在这凡界，重新握住属于“凌霄仙帝”的力量。
中午时分，苏清月又来了。
这次她没带果篮，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电脑。
“我帮你把这学期的课件拷过来了。”
她把电脑放在床头柜上，语气自然了些，“医生说你大概后天能出院，出院后在家休养也行，我帮你跟老师请假。”
“麻烦你了。”
林浩道。
“不麻烦。”
苏清月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费用的事……需要我再帮你想想办法吗？
我可以跟我爸妈说……不用。”
林浩打断她，眼神很认真，“你垫付的部分，我会尽快还。
其他的，我自己能解决。”
他不是不需要帮助，只是不习惯欠不相干的人。
苏清月对原主有善意，他记着，但这善意不能变成依赖的理由。
苏清月被他眼底的坚定弄得一怔，随即笑了笑：“好，那你有需要的话，随时找我。”
她没多留，放下电脑就走了。
林浩打开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桌面——除了课件文件夹，还有一个《斗魂试炼场》的客户端快捷方式，显然是苏清月特意拷过来的。
他点开客户端，加载界面弹出，上面是《斗魂试炼场》的宣传图：一片云雾缭绕的古战场，中央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斗魂”二字，字体苍劲，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气势。
林浩的目光停在“斗魂”二字上，神魂忽然微微一动。
这两个字的笔锋走势，竟和他当年刻在陨仙台的“镇”字，有三分相似的韵味。
是巧合吗？
他指尖悬在鼠标上，没有点“进入游戏”。
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他能感觉到，那股来自手环的微弱能量，似乎和屏幕上的宣传图产生了一丝共鸣，像两颗频率相近的心跳，在空气里轻轻震颤。
他关掉客户端，合上电脑，胸口的断骨处又传来一阵钝痛，但这次，他没像前几天那样皱眉。
疼痛是提醒，也是动力。
恢复的日子还很长，凡界的困境像一张网，暂时困住了他。
但他知道，只要这具身体能站起来，只要那只手环里的秘密还在，这张网就迟早会被撕开。
傍晚时分，李护士来换最后一次药，临走时告诉他：“你的住院费有人帮你交了一部分，刚好够到出院。”
“谁交的？”
林浩问。
“不知道，收费处说是匿名转账。”
李护士笑了笑，“看来你人缘还行，好好养着吧，后天就能出院了。”
林浩看着输液管里缓缓滴落的药水，沉默了片刻。
匿名转账？
苏清月？
不太像，她上午刚被自己拒绝。
张超和刘磊？
他们凑的钱远远不够。
难道是……赵天昊？
不可能，那家伙只会落井下石。
他想不出答案，索性不再想。
不管是谁，这笔钱他记下了，日后总会有机会弄清楚，该还的，一分都不会少。
夜色渐深，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
林浩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那只手环。
黑暗中，手环的红光似乎更亮了些，表面的划痕里，隐隐有微光流转，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驳杂的能量在缓慢加速，顺着他的指尖，一丝丝渗入体内，流向断骨处。
那里的暖意，似乎比白天更明显了。
“快了……”林浩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不管这凡界有多少困境，不管那《斗魂试炼场》藏着多少秘密，他都要一步一步走下去。
出院，赚钱，还债，然后……他摩挲着手环上的纹路，眼底闪过一丝属于仙帝的锐光。
然后，就该轮到他，好好看看这凡界的“游戏”，究竟怎么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