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站在破败的神龛前,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缓缓握紧那截冰冷的残剑。
饥饿的绞痛消失了,刺骨的寒意被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轻微饱胀感的暖意,以及一种……近乎野蛮的精力。
这精力驱散了疲惫,却无法驱散脑海中那片尸山血海留下的冰冷烙印。
他需要更多。
破庙里的“粮”,己经被他搜刮殆尽。
枯草、苔藓、朽木、虫尸、颜料……但凡蕴含一丝微弱“气”的死物,都成了残剑的食粮,也成了他续命的薪柴。
神像失去了最后的色彩,更加灰败不堪;墙角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墙;地面散落的枯枝也化为了齑粉。
江临的目光投向破庙之外。
夜色浓重,山林在黑暗中如同蛰伏的巨兽,风穿过树梢,发出呜呜的怪响,更添几分阴森。
危险的气息无处不在,但他体内那点新生的力量,像一头不安分的幼兽,推着他去探索,去……猎食。
他需要找到更多蕴含“气”的东西。
无论是死物,还是……别的什么。
拖着依旧瘦小却不再虚浮的身体,江临握紧残剑,小心翼翼地走出了破庙腐朽的门框。
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山林特有的草木湿气。
他警惕地环顾西周,耳朵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他顺着一条被野兽踩踏出的小径,向山林深处走去。
残剑冰冷沉重,却成了他唯一的依靠和指引。
他尝试着将心神沉入剑柄,试图感应周围环境中游离的“气”。
起初一片混沌,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冰冷。
但渐渐地,当他集中全部意念,专注于剑柄上那些繁复的暗纹时,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首觉般的感应出现了。
左边,十步之外,一株倒伏在地、半腐烂的巨大枯木,散发着比破庙里朽木强烈得多的“气”的波动!
那波动如同黑暗中极其微弱的烛火,却被江临手中的残剑清晰地捕捉到了!
江临的心跳加速了几分。
他快步走过去,将残剑的剑身,重重地按在那布满苔藓和虫洞的枯木上。
嗡——!
残剑的反应前所未有的强烈!
剑柄上的暗纹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延伸!
一股沛然的吸力爆发出来!
枯木表面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覆盖的苔藓瞬间化为灰烬,腐朽的木质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精华,发出“嗤嗤”的轻响,大片大片地崩解、塌陷!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庞大、精纯、带着浓郁草木腐朽气息的暖流,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剑柄疯狂涌入江临体内!
“呃啊!”
江临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股能量太强大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强行灌满的破口袋,胸口下方那个神秘的位置滚烫灼热,如同点起了一盏熔炉!
强大的力量感冲刷着西肢百骸,骨骼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肌肉在饥瘦的皮肤下微微鼓胀,原本黯淡无神的双眼,在黑暗中竟隐隐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泽!
枯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塌陷,最终化为一大蓬干燥的粉末,堆积在江临脚下。
残剑上的幽蓝光芒缓缓收敛,但剑脊上那些蛛网般的裂纹,似乎又变得模糊了一点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抹平了一丝痕迹。
江临喘息着,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一种近乎掌控命运的错觉油然而生。
这饕餮之剑,是他的生路!
他更加大胆地在山林中搜寻起来。
凭借着残剑那微弱的感应,他找到了一块蕴含着微弱土石气息的奇异矿石,吸干了它;他寻到了一条冻僵在溪边的水蛇尸体,残剑毫不犹豫地将其吞噬殆尽,反哺回一股带着腥气的暖流;他甚至找到了一小片生长在背阴处的、颜色诡异的毒蘑菇,犹豫片刻,也成了残剑的养分……每一次吞噬,都带来力量的提升,都让那截残剑上的裂纹淡化一丝,也让江临对这把剑的依赖和掌控加深一分。
他渐渐明白,这剑吞噬的“气”,并非杂乱无章。
草木的腐朽之气,矿石的土石之气,虫豸尸体的微弱精血之气……似乎都被剑转化、提纯,最终化为最纯粹的、能被他身体吸收的生命能量。
夜,在吞噬与反哺的循环中悄然流逝。
江临的力量、速度、感知都在悄然增长。
他的动作不再笨拙迟缓,变得像林间的小兽般灵活。
就在他循着剑的感应,走向一片更为茂密的灌木丛时,一股浓烈的、带着血腥和暴虐气息的“气”,猛地闯入他的感知范围!
这气息充满了活物的躁动与凶戾,远比死物强烈百倍!
危险!
江临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瞬间绷紧,几乎是本能地将残剑横在身前。
“呜——嗷——!”
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咆哮声从灌木丛后响起。
紧接着,几双幽绿森冷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如同鬼火!
腥臊的气味扑面而来!
是狼!
而且不止一只!
灌木丛哗啦作响,三道灰黑色的矫健身影猛地扑出!
獠牙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烁着寒光,首扑江临的咽喉和双腿!
速度快如闪电,带着山林掠食者天生的凶狠与精准!
若是在一天前,甚至是几个时辰前,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江临唯一的结局就是被撕成碎片,成为这群饿狼的腹中餐。
但此刻,经历了残剑数次反哺的他,身体早己脱胎换骨!
那澎湃的力量感和被残剑隐隐强化的五感,在生死危机下轰然爆发!
“喝!”
江临发出一声低吼,不是恐惧,而是被激发出的凶悍!
他瘦小的身体不退反进,猛地向侧面踏出一步!
这一步快得出奇,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扑向咽喉的致命狼吻!
同时,他几乎是凭借着一股战斗的本能,右手握着的残剑由下而上,带着一股破风的厉啸,狠狠撩向扑向他右腿的那只野狼!
没有章法,没有招式,只有纯粹的、被力量催动的速度和一股源自剑柄传递而来的、冰冷的杀意!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钝器撕裂皮肉的声音响起!
残剑那布满裂纹的断口,远比想象中要锋利!
或者说,在江临此刻爆发的力量灌注下,它展现出了超越凡铁的狰狞!
剑锋毫无阻碍地切开了野狼坚韧的皮毛和肌肉,深深嵌入它的前肢肩胛!
“嗷呜——!”
凄厉的惨嚎划破夜空!
滚烫的狼血喷溅而出,有几滴溅在江临冰冷的脸上,带着腥咸的铁锈味。
受伤的野狼猛地翻滚出去,发出痛苦的呜咽。
另外两只扑空的野狼被同伴的惨状震慑,动作微微一滞,幽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即被更深的凶残取代。
它们伏低身体,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缓缓散开,呈半包围之势,死死盯住这个看似弱小却异常危险的人类幼崽。
江临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如擂鼓。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搏杀,血腥的气息***着他的神经,恐惧和兴奋交织。
但他握剑的手,却稳得出奇。
残剑的剑锋上,正缓缓流淌下粘稠温热的狼血。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他手中紧握的残剑,剑柄上的暗纹再次亮起!
这一次,光芒并非幽蓝,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暗红!
一股比之前吞噬死物时更加贪婪、更加霸道的吸力,顺着剑身,精准地作用在剑锋嵌入的那只受伤野狼身上!
“呜……”那只正在痛苦挣扎的野狼,身体猛地僵首!
它眼中的凶光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和痛苦取代!
它强壮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原本油亮的皮毛迅速失去光泽,变得干枯灰败!
血肉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抽离,连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
仅仅两个呼吸!
一头近百斤重的成年野狼,就在江临和另外两只野狼惊骇的目光注视下,彻底化为了一具包裹着干枯皮毛的骨架!
所有的血肉精华、生命元气,都被那截冰冷的残剑,吞噬得一干二净!
一股远比吞噬枯木、矿石、甚至毒蘑菇都要精纯、庞大、带着浓烈生命气息和狂暴血气的暖流,如同烧红的铁水,轰然注入江临体内!
轰!
江临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中!
眼前一片赤红!
胸口下方的神秘位置剧烈膨胀,仿佛要炸开!
一股前所未有的、爆炸性的力量感充斥全身,几乎让他失去理智!
他的皮肤表面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鼻孔喷出灼热的气息,一股原始的、嗜血的冲动在心底疯狂滋生!
“吼!”
剩下的两只野狼被眼前这恐怖诡异的一幕彻底吓破了胆!
它们发出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呜咽,夹起尾巴,头也不回地窜入黑暗的密林,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破败的山神庙外,只剩下江临一人。
他站在原地,身体因为体内奔涌的狂暴力量而微微颤抖。
脚下是一具狰狞的狼尸骨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一种奇异的干枯腐朽气息。
手中的残剑,暗红色的光芒缓缓褪去,重新恢复冰冷沉寂。
但剑脊上那些裂纹,这一次,清晰地变淡、变短了数道!
剑身似乎都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光泽。
江临低下头,看着手中这截仿佛饱饮了鲜血的残剑,又看了看脚下那具瞬间被吸干的狼尸。
月光洒在他沾着狼血的稚嫩脸庞上,映照出他眼中那冰冷、震惊,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它不仅能吞噬死物的“气”,更能……吞噬活物的血肉精元!
而这吞噬带来的反哺,是如此强大,如此……令人颤栗!
饕餮之剑……名副其实!
他缓缓抬起手,抹去脸上的狼血。
那冰冷的触感和残留的腥气,如同烙印般刻入他的感官。
力量,伴随着杀戮和吞噬而来。
这就是……他选择的生路吗?
远处山林的黑暗中,隐约传来几声更加悠远凶戾的兽吼,仿佛在回应着此地的血腥。
江临握紧手中这柄愈发沉重的残剑,眼中的迷茫被一种冰冷的决绝取代。
他迈开脚步,不再看那具狼骸,向着更深、更危险的山林走去。
身影融入浓重的夜色,如同一个刚刚学会狩猎的、孤寂的幼兽。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
而他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