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职场失意人
午后的车间里，铣床的嗡鸣像只巨大的马蜂，绕着她嗡嗡作响。
"小林，这批零件的倒角精度差了0.02毫米。
"老王把一叠图纸摔在操作台上，蓝黑色的油墨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
林薇低头去看，图纸上红铅笔圈出的地方明明标着允许误差±0.03毫米。
"王师傅，我核对过...""核对？
"老王突然提高了音量，车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几个正在装夹工件的师傅停下手里的活。
他抓起一个铝制零件，棱角在林薇眼前晃了晃，"大学生就这点本事？
这批活儿客户明天就要，今晚加班返工，干不完别下班。
"林悦咬着下唇没再说话。
她看见老王转身时，故意用肩膀撞了下她的工具箱，扳手和锉刀哗啦啦滚了一地。
上周她设计的夹具方案被组长采纳时，老王也是这样，把刚烧开的热水"不小心"泼在她的工装上。
暮色漫进车间时，林悦蹲在废料堆前分拣铁屑。
冰冷的铁屑钻进袖口，和汗水混在一起，像无数细小的针在扎。
远处传来同事们下班的欢愉声，她摸出手机，屏幕上是男友发来的消息："宝贝，今晚几点回来，饭己经在做了。
"车间的灯一盏盏熄灭，最后只剩下她头顶那盏惨白的日光灯管。
林薇把最后一袋铁屑拖到指定区域，转身看见自己的工作台抽屉被拉开了，上午刚画好的装配草图散落在地上，上面盖着半块吃剩的面包。
林悦蹲在地上，指尖捏着皱巴巴的图纸边缘，纸张的毛边硌得指节泛红。
散落在瓷砖上的蓝图像被揉碎的蝴蝶，铅笔标注的线条晕开淡淡灰痕。
她把图纸一张张叠好，边角对齐时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再弄出一点褶皱。
金属椅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声响，她坐下时后腰抵着冰凉的椅背，屏幕蓝光在眼下投出浅灰阴影。
鼠标箭头在CAD界面里精准移动，将圆角参数范围再次确认一遍，圆弧曲线在屏幕上泛起柔和的光晕。
她放大图纸，反复拖动滚轮检查每处衔接，键盘敲击声在空荡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校核到第三遍时，窗外的天色己经暗透，玻璃映出她垂着眼的模样，睫毛在眼睑下方扫出一小片青黑。
林悦盯着CAD界面里最后一条缝合线变成绿色，终于松了口气。
凌晨十二点的办公室只剩下她这一盏灯，窗外的雨声混着空调外机的嗡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揉了揉酸胀的颈椎，屏幕右下角弹出男友的微信：”到楼下了，雨大，别淋着“。
她抓起帆布包快步下楼，潮湿的热气立刻裹了上来。
雨丝斜斜地扎在脸上，带着夏末特有的黏腻。
路灯在雨幕里晕成一团团橙黄，她拢了拢衬衫领口，踩着水洼往马路对面走。
手机揣在兜里震动了一下，大概是男友问她到哪了。
斑马线前她顿了顿，左右看了看。
夜雨让街道变得空旷，只有远处一辆黑色轿车打着刺眼的远光灯驶来。
她攥紧包带，想着快点坐进温暖的车里，手指己经按在了手机解锁键上。
刺耳的刹车声突然撕裂雨幕。
林悦感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得腾空而起，视野里的橙黄路灯瞬间变成旋转的光斑。
失重感过后是剧烈的疼痛，温热的液体从额角滑落，混着雨水流进眼睛里。
她想抬手擦，却发现手臂不听使唤。
白色面包车歪斜地停在路中间，车头冒着白烟。
司机也没想到这么晚还有人出现在工厂附近，瞬间慌了神王哲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刚才那声撞击像锤子砸在他心口。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像断线风筝一样摔在地上，帆布包飞出去，里面的图纸散落一地，被雨水迅速浸透。
他疯了一样推开车门冲过去，雨靴踩在积水里溅起老高的水花。”
悦悦！
“他嘶吼着，声音在雨里碎成一片。
林悦趴在惨白的斑马线上，身下的雨水正慢慢变成暗红。
她的眼睛还睁着，望向他跑来的方向，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没来得及绽开的笑意。
林悦感觉阳光有点刺眼，她抬手想挡一下，却只抓到一片虚空。
几秒钟前，她还在想着晚上要做的番茄炒蛋，菜市场的番茄今天特别新鲜，红彤彤的像小太阳。
人行道的绿灯亮了，她迈出脚步，耳边是自行车清脆的***，还有远处公交车进站的广播声。
然后是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像玻璃划过金属。
她还没来得及转头，一股巨大的力量就撞在她的腰侧，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飞起来。
风灌进她的衣领，带着尘土的味道。
她看见自己的包掉在地上，里面的笔记本散落出来，纸上的字迹在快速移动中变得模糊。
疼痛是后来才追上她的，像潮水一样从身体深处涌上来，先是腰侧，然后蔓延到西肢百骸。
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
视线开始旋转，天空的蓝色在她眼里变成了一块被揉皱的布，行人的脸都成了模糊的色块，耳边的惊呼声也越来越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她感觉自己在往下掉，不是摔在地上的那种硬邦邦的疼，而是像掉进了温暖的水里，身体越来越轻。
她想起早上出门时，妈妈往她包里塞了个苹果，说让她下午饿了吃。
苹果现在在哪里呢？
她想抬手摸摸包，手指却不听使唤。
眼皮越来越重，像粘了胶水。
她最后看到的，是一只朝她伸过来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带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然后，所有的声音和光线都消失了，她像沉入了一片很深很深的海底，西周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缓慢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然后连心跳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