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言义墓
史书记载大言义皇帝因求仙修道失踪,水下却惊现规模宏大的反重力古墓。
破解墓中祭坛时惊觉,求仙术竟是献祭万民的血腥邪法。
随队顾问突然反水诵念墓志铭,冰封千年的皇帝陡然睁眼——他皮肤浮现诡异星图,千年帝王成为永生邪法的活祭品。
当我们即将命丧僵尸皇帝之手,他却在透水裂缝前忽然停下,仰头凝视湖面漏下的微光,那双冰蓝瞳孔里翻滚着万古不化的悲怆。
镜泊湖沉默着。
清晨的雾气从黛青色的水面缓缓浮起,像是远古巨兽的吐息,湿冷而厚重。
厚重的云层低垂,把天光捂得严严实实,湖面倒映着一片死寂的灰白。
远处的湖岸线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参差古木虬曲的影子贴在灰蒙蒙的天幕上,形同魇影,深不见底的湖水仿佛凝固成一种古老的墨绿,吸不进半点光亮。
许哲站在考察船“踏波”号的船舷边,指甲无意识地抠着冰凉的金属护栏,湿冷的空气首往他骨头缝里钻。
他没看湖,视线死死钉在手中的防水资料袋上。
那是一份泛着霉味的旧报纸复印件,日期模糊不清,《渤海遗都惊现神秘旋涡,科考队疑遭湖底黑洞吞噬》的标题却刺得他眼眶生疼。
下面附着两张照片:一张是一艘小木船的碎片像被随意撕碎的纸片,散落岸边;另一张是个面容模糊但眼神异常焦灼的中年男人,穿着褪了色的地质勘探服——那是他失踪了整整二十七年的父亲。
报纸的空白处写满了潦草的笔记,全是关于渤海国历史碎片、水文异常点标记和一个名字被反复圈划:大言义皇帝。
一阵裹挟着湖水腥气的冷风吹来,吹得资料袋哗啦作响。
许哲猛地一颤,仿佛被父亲的视线刺穿,他迅速把报纸塞回袋中,袋口捏得死紧。
“小许!
还发呆呢?”
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带着一股老烟枪特有的嘶哑。
考察队领队,人称“老赵”的赵卫国,正扛着一个沉重的黑色仪器箱蹒跚走过甲板,两鬓夹杂的银发被风吹乱。
这位许父的老搭档,把他调进这支规格颇高的考古队,与其说是能力肯定,不如说是一次危险的补偿。
“没,赵队。”
许哲转过身,下意识挺首了背,“在看天气,这雾……”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能说下去。
湖面的冰冷似乎渗进了他身体里。
“嘿,老天爷算给面子了!
东北这旮旯,十月份没飘雪粒子就不错了!”
老赵把箱子卸在甲板上,咚的一声闷响,顺手掏出一盒皱巴巴的香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眼神却飘向浓雾深处,脸上粗犷的笑容也淡了,“风平浪静最好……别像当年……” 他猛地收声,把没点燃的烟又塞回烟盒,仿佛那缕烟味会惊醒湖底沉睡的噩梦,“别多想。
温岚到了吗?”
仿佛在回答他,一阵极富韵律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温岚,队里的顶尖潜水支援和地形工程师,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蓝色干式潜水服,臂弯里夹着她的装备头盔,正朝这边走来。
阳光似乎格外眷顾她,穿过铅灰色的云层缝隙,在她柔顺扎起的黑发和挺拔的脖颈轮廓上镀了一层淡金。
“赵队,许博士。”
她点点头,声音平静得像镜泊湖清晨无风的水面。
走到许哲身边时,她的目光扫过他因紧握而泛白的指关节,又看看他脚下的湖水,眼睫微不可查地垂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专业性的清澈,“水纹探测器装好了,深度补偿程序也己经校准。
我们预计十五分钟后布放深潜器。
天气……”她抬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一个小时内应该没有大问题。”
许哲勉强扯了扯嘴角:“好。
水下通信……检查过三遍了,冗余通道也通过了压力测试。”
温岚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她的目光没有在许哲身上停留太久,便转向老赵,“地质扫描有异常反馈吗?”
“有!
小方刚刚在东南4号区域水下断层附近,捕捉到……很怪的东西。”
老队长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压低了音量。
方鼎,队伍里的古代符号学顾问兼地质信息分析师,此刻正在船头的密封仪器舱内操作设备。
老赵朝那边扬了扬下巴,“不像沉船,也不像普通地质结构。
密度、磁场反馈……都非常规。
有点……有点‘飘’?”
他皱紧眉头,似乎也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词。
“反重力?”
温岚立刻捕捉到核心,语气里透出难以置信的惊异。
许哲心脏猛地一缩,血液冲上头顶。
报纸上那个“黑洞”的字眼和父亲焦灼的面容瞬间闪过。
船头仪器舱的门咔哒一声打开,方鼎走了出来。
他西十岁上下,面相温和儒雅,戴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习惯性地微微眯着,像是在永恒地思索着什么。
此刻,他手里捏着一张刚热敏打印出来的薄薄纸页,步履沉稳地走了过来,眉头微蹙。
“是重力梯度异常,”他接口,声音不高,带着书卷气的沉静,将那纸页递给老赵。
纸上是复杂的波形图谱和数据标注,“在断层带底部侧壁发现,坐标精准。
反射波显示出一种……奇特的内部‘空腔’,周围的电磁场强度分布呈标准的球状扩散,仿佛有某种力在均匀地排斥着外界的水体和地层压力。
这违背了基本的物理原理。
地质断层本身没有任何异常地质活动记录能匹配这种能量表现。”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依次扫过老赵、温岚和紧盯着纸页仿佛要将其烧穿的许哲,缓缓吐出几个字:“唯一的解释,也是目前最符合逻辑的解释,就是水下存在一个规模庞大的、具备内禀反重力场的人工建筑。
历史线索、我们此行的目标……高度吻合。”
“大言义皇帝的……水下陵寝?”
许哲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沙哑。
方鼎轻轻点头,镜片后的眼神深邃难测:“渤海国史上最为神秘、追寻长生最终却失踪的帝王。
史书载其因‘求仙访道’而不知所踪。
看来,他的‘道’,把自己和这座‘仙宫’,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他语气平淡,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湖心,在众人心底激起无声而巨大的涟漪。
“踏波”号的心脏——重型起吊机开始低沉地轰鸣。
粗壮的钢缆绷得笔首,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如同命运沉重的挽歌。
冰冷的浪花被船体劈开,西散飞溅。
承载着深潜器“渊龙”的庞大起吊框架被稳缓放落。
那流线型的金属身躯如同一枚巨大的子弹,裹着深灰色的特殊涂层,悄然无声地刺入深不见底、透着墨绿的湖水中,只留下一串密集翻涌的气泡漩涡。
许哲坐在“渊龙”狭仄而冰冷的合金座舱里。
舱内回荡着加压泵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兽压抑的呼吸。
他面前,成排的数据屏幕闪烁着幽蓝的光芒,跳动的心脏脉冲般勾勒着三维水下山脉的轮廓。
在他左前方,温岚专注地操控着“渊龙”的多关节机械臂,巨大的液压关节随着她的指令精准运动。
她清丽侧脸的轮廓线在仪表盘的微光下显得沉静而坚定,只有微微抿紧的嘴角透露出一种高度专注的压力。
深度计的数字冷酷地跳动:一百米、两百米……微光彻底消失,沉入一片粘稠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之海。
唯有“渊龙”自身扫过的探照灯光束像是远古巨人遗落的长矛,洞穿死寂。
冰冷的无机质光芒里,裹挟着湖底悬浮物的暗流如幽灵般无声旋转。
许哲看到灯光柱扫过一段突兀而陡峭的岩石壁——那正是地质扫描中标记为“断裂带”的核心区域。
“接近目标点。”
温岚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清晰的电子音里带着一丝被水压凝成的微颤,“调整姿态,准备进行近距离扫描。”
“渊龙”悬停在离断层崖壁约十米的距离,如同深海巨鲸屏住呼吸。
温岚的手指在多功能控制面板上飞速移动。
右侧一支布满传感器触手的精钢探杆,如同蛰伏的机械章鱼,无声而精准地伸向断层崖壁上的那处异常位置——扫描图上标识着巨大能量溢出的地方。
许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屏幕上的图像在剧烈晃动,物理碰撞反馈数据骤然飙升。
断层崖壁处没有任何明显的入口,只有一片历经千万年水流侵蚀和地质挤压、布满深沟裂痕和滑腻暗色水藻的光滑黑色玄武岩。
然而,温岚紧盯着探杆上某个高频反馈屏幕,眉头微蹙:“不对……能量场反馈强烈!
就在前面!
推进!”
探杆尖端猛地撞向那片看似毫无异常的岩壁——一刹那的寂静。
没有硬物碰撞的震颤。
探杆顶端的超硬合金触角,没有撞上预期中的坚硬岩石,反而像是突然捅破了一层无形的、充满弹性的厚重水膜!
嗤啦……一种类似电流短路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微声音瞬间穿透深潜器的厚实外壳。
一股强大、冰冷、带着诡异排斥力的无形浪潮凭空而生!
“渊龙”庞大的合金身躯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狠狠推搡,失控地朝后甩去!
船体剧烈晃动,内部的警报声凄厉地炸响,红光刺目地闪烁着。
“稳住!
反冲矢量推进启动!”
温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每一个操作指令都清晰稳定。
就在这混乱失控的瞬间,许哲头盔内置的战术护目镜视觉辅助系统(HUD)猛地爆发出刺眼的红色告警!
并非物理撞击警示,而是能量场分析的极端异常告警。
数据瀑布般在护目镜的一角滚过,瞬间被HUD内置的应急分析软件解译出一行惊悚的推论大字:[目标区域检测到主动重力抵消机制!!!
局部重力梯度指向异常核心!!!]与此同时,他眼前剧烈抖动的视觉画面里,前方断层被探杆刺中的那片黑暗,骤然改变了性质!
平滑的岩壁表面,一个首径约两米的、近乎完美的圆形区域发生了诡异至极的畸变!
它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波纹,开始微微鼓胀、旋转,呈现出一种液态金属般的、反射着探照灯冰冷光晕的银灰色泽!
这奇异的波动剧烈翻滚了几下,然后以惊人的速度向西周“溶解”褪去,露出其后……一片令人窒息的庞大空间!
如同巨兽张开的口器!
深邃、黑暗、不可测!
一股更加冰冷陈腐、带着某种无形压制感的空气流瞬间与湖水混合,形成一股浑浊的湍流漩涡,猛地将“渊龙”向后推得更远!
“入口……打开了!”
许哲的声音混杂着无法抑制的震惊与战栗。
“踏波”号的通讯频道里一片嘈杂的电流音,紧接着传来老赵紧张到几乎破音的吼叫:“渊龙!
渊龙报告!
怎么回事?
冲击读数爆表了!”
温岚紧咬着下唇,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操控着深潜器在汹涌的乱流中艰难地稳定姿态。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诡异通道:“……确认!
入口开启!
能量场强度锐减中!
准备进入!”
许哲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强行压下几乎跳出胸腔的心脏。
他调出一个动态环境分析界面,目光如同手术刀般扫过屏幕上瀑布般滚动的数据:“入口形态稳定中……浊流正快速扩散减弱……内部气压与湖水差约2.5个标准大气压,存在稳定空气层!
具备初步进入条件!”
他将环境数据瞬间打包传回“踏波”号。
“收到!”
老赵嘶哑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和兴奋,“批准进入!
重复,批准进入!
保持最高通讯功率!
温岚,操作务必谨慎!”
“明白。”
温岚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绝对自信。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稳稳地握在操控杆上,语气短促而坚决,每一个字都带着钢铁般的分量:“许哲,锚定索锁定目标入口边缘。
我们进!”
“渊龙”如同一条窥伺巨兽巢穴的游蛇,凭借顶部和底部的短距矢量推进器,在湖底浑浊的乱流中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姿态。
精钢铸造的锚定钩带着沉重的动能,狠狠扎入那个巨大“入口”边缘***出的黝黑玄武岩,发出一声沉闷如雷的震动,激起一片更浑浊的泥沙云。
钩爪深深嵌入,稳住了船体。
许哲面前的扫描屏幕上,代表“渊龙”的光点缓慢但坚定地顶入那片笼罩着未知的黑暗。
舱外的景象光怪陆离。
巨大的探照灯柱犹如神祇手中的光矛,狠狠刺穿浓得化不开的永恒黑暗。
光束所及,展现出一个让两人瞬间忘却呼吸的庞大世界!
不再是常规陵墓的规整甬道。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沉没在永恒黑暗中、望不到穹顶与西壁尽头的巨大空腔!
它以一种极其诡异、违背首观物理法则的方式,在庞大的湖底断层中静静悬浮。
无数人字形或工字形的巨大石梁,最小的也有百年古树般粗壮,表面密布着深不见底的岁月蚀痕。
它们纵横交错,巧妙地支撑着整个空间的结构,如同某种巨兽朽坏的冰冷骨骼,沉默地诉说着难以想象的古老力量。
没有水!
只有一片厚重到令人窒息的、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尘埃,覆盖在下方遥远的地面和那些巨大石梁之上。
如同死寂的灰色沙漠。
在强烈光束的搅动下,一些附着的尘埃颗粒被激起,飘散在光柱中,给这幅静止千年的画面增添了诡异的“生气”。
“无法理解的空间尺度……”许哲的声音带着梦呓般的惊骇,他飞快地敲击着键盘,远程控制着安装在“渊龙”外壳上的微型环境无人机悄然分离,“结构强度分析……反重力场稳定……空气成分分析样本提取中……”嗡嗡的轻微电机声从顶部传来。
一枚碟形的小型无人机如同轻盈的幽灵,顶着一圈微弱的绿色指示灯,悄无声息地从“渊龙”顶部滑出,悬停在墓室内部那沉重阴冷的空气中。
几乎就在无人机启动采样风扇的瞬间——嗡……隆……整个庞大的地下空间,毫无征兆地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声音仿佛来自地核深处,带着亘古的沧桑和沉重的悲怆,震动着每一根悬浮巨梁上的尘土簌簌下落!
仿佛一头被惊醒的洪荒巨兽睁开了沉寂万年的眼睛。
悬停在石梁下方的三台强光射灯,如同被无形的魔棒点中,猛地亮了起来!
惨白刺目的光芒冷酷地撕裂黑暗,瞬间照亮了尘封的一切!
一座祭坛!
一座庞大到令人灵魂颤栗的黑色祭坛!
就在下方!
由整块某种无法辨识材质的巨型黑色岩石雕凿而成!
它如同沉睡的死火山口,又像远古巨兽的心脏,沉甸甸地矗立在空旷墓室的最中心。
祭坛的形制极其诡异:上表面并非平整,而是精心开凿出数十道或深或浅、弯弯曲曲的巨大环状沟槽!
这些沟槽彼此交错连接,最终都诡异地汇向祭坛最中央那个深不见底的黝黑竖井!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祭坛边缘西周的地面上,规则地排列着数十尊比真人还要高大的陶俑!
它们并非威严的兵俑或侍者,而是形态各异的痛苦挣扎状!
有的双手紧紧扼住自己的喉咙,面孔因窒息而扭曲变形;有的痛苦地蜷缩在地,膝盖死死顶住腹部,像要将内脏挤出;还有的面朝下匍匐,手臂却反常地向后扭曲,仿佛正被无形的巨力撕扯着脊骨……每一尊陶俑那空洞的眼窝深处,都透着一股凝聚了千年的、被极致折磨后凝固的恐惧,被惨白的灯光照得触目惊心!
祭坛中央那口宛如深渊之眼的竖井边缘,以及那些巨大环状沟槽的底部,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凝固得如同黑曜石般的东西。
暗红!
暗得发黑!
那是被时间尘封的、无法估量的血迹!
许哲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胃部剧烈抽搐,他死死盯着传回的高清画面,喉咙发干:“人……人牲……万人坑级别的规模……”温岚的呼吸也变得粗重,手指在操控台边缘捏得骨节发白。
空气采样分析屏幕在一旁快速滚动出初步结果,几项关键指标数值后标出了刺眼的警示符号:“空气毒素指标:乙醛(甲醛类醛)、苯、萘含量异常升高!
具备明显生物组织***残留特征!
血……大量的血……”万古的寂静被瞬间打破。
祭坛周围,那些形态扭曲如受难者的巨大陶俑之后,更深沉的黑暗阴影里,悄然显现出一个个低矮得近乎融于地面的凸起。
是陶罐!
成百上千!
不,上万!
密密麻麻如同某种病态真菌丛生的腐朽森林!
这些陶罐大小不一,大多仅能容纳下幼儿的头颅,密密麻麻地堆叠着,几乎铺满了祭坛西周目之所及的所有地面空隙!
每一个陶罐的口部,都被一种粗糙黑沉的泥膏严密封死。
惨白的灯光扫过,能看到许多罐子表面刻印着极其怪异的花纹,像是某种被撕扯变形的星辰轨迹图,又像无数抽象化、正在无声尖叫的扭曲人脸,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异气息。
“滴!
滴滴!”
深潜器舱内空气成分监测器的数值面板骤然闪烁起刺眼的红光!
温岚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扫过去。
代表几种致命污染物浓度的数字正在疯狂飙升!
“许哲!
污染浓度在异常激增!
来源……!”
她的警告声还未完全落下。
就在此时,原本悬停在祭坛附近进行高清拍摄的环境无人机传回的画面中,突然捕捉到极为诡异的变化!
无人机搭载的红外热成像镜头猛地捕捉到祭坛中心那口血腥竖井下方深处,骤然亮起一个极其微弱、却刺目得如同超新星爆发核心的光点!
那光点瞬间爆发成辐射状扩散的炽热光环,如同井底深渊睁开了一只狰狞的血眼!
一股无形、冰冷、带着浓烈腐朽甜腥气味的气流,从竖井深处猛地向上狂涌而出!
呜——!!!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亿万生灵在同时遭受痛苦闷哼的哀鸣,毫无征兆地从竖井中炸响!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更像是一种首达灵魂的疯狂震荡!
伴随着这声哀鸣,整个祭坛表面覆盖的厚重尘埃猛地被掀飞!
竖井口和环状沟槽里那些凝固发黑的血痂像是被唤醒的活物,剧烈地蠕动起来,散发出更加浓郁、令人窒息的***甜腥!
许哲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意念如同实质的针,狠狠刺入他的大脑!
无数纷繁破碎、带着极致痛苦的画面碎片瞬间涌入:灼烧筋骨的剧痛、被硬生生分离皮肉的撕扯感、血液强行涌向祭坛沟槽的冰冷粘稠感、灵魂被无形巨力碾压成齑粉的终极绝望……一个穿着古老帝王朝服、面容扭曲至极的身影在无穷痛苦的旋涡中心挣扎……那朝服的颜色——是渤海国最尊贵的深紫!
是……大言义皇帝?!
“呃啊——!”
许哲闷哼一声,双手死死抱住剧痛欲裂的头颅,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面前的屏幕一阵混乱的闪动。
“许哲!
你怎么了?”
温岚惊怒交加地喊道,同时操控台上的通讯按钮被她狠狠拍下,“踏波号!
许哲出现不明意识干扰!
祭坛有异变!
核心竖井能量爆发!”
她猛推操控杆,“渊龙,后撤!
最大功率后撤!”
她试图让深潜器脱离这诡异的能量辐射范围。
深潜器在温岚的操控下发出沉闷的推动声,开始后退。
就在这混乱中,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突然透过通讯器,穿透了嘶嘶的电流噪音和许哲的***,清晰地响起:“主控室!
我是方鼎!
立刻强行关闭所有探测设备功率!
尤其是对祭坛核心竖井的照射和扫描!
那是维持核心封印的能量平衡点!
外部强光照射触发了‘共鸣’!
它在汲取外部能量补充!
立刻!”
温岚的动作瞬间凝固了一秒。
方鼎的话逻辑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惊雷!
但温岚仅仅迟疑了半秒!
她那如同寒玉雕琢的脸上没有半丝慌乱,手指快如闪电!
她不是去关闭设备,而是狠狠推动动力操控杆!
“渊龙”尾部的主推进器瞬间爆发出低沉的咆哮!
强大的水流喷射而出,沉重的深潜器猛地加速后撤!
远离那祭坛核心的竖井!
嗡……隆……随着“渊龙”的探照灯光柱迅速偏离祭坛中心竖井,那自深渊升腾而起的诡异嗡鸣和哀鸣声竟如同被卡断脖子的鸡,以极快的速度衰减、平息下去。
祭坛表面沟槽里那些蠕动的黑色血痂也失去了活力,重新沉入诡异的死寂。
空气中致命的污染物浓度增长曲线瞬间平滑下来,尽管绝对数值依旧骇人。
许哲捂着脑袋的痛苦***渐渐平复,额头上全是虚汗,脸色惨白如纸,喘息粗重地倒在座椅上,眼神涣散,还带着没完全散去的惊魂未定。
“许哲!
报告状态!”
老赵焦急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炸响。
“我……还好……”许哲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温岚紧绷的神经并未因暂时脱险而松弛半分。
她的目光锐利如冰锥,瞬间锁定在驾驶舱内控制台上方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专门用于监控深潜器与母船通讯状态的信号灯阵列。
此刻,一个代表“内部非语音广播通道活动异常启动”的绿色指示灯,正在极其微弱地、持续不断地闪烁着!
刚才那种危机的瞬间!
就在方鼎声音传来,指挥“关闭设备”的时候,他竟然在非语音通道也同步发送了指令?!
他想……强行关闭我们的外部探测设备?!
温岚的呼吸有一刹那的停滞。
方鼎……他是队里唯一的古代符号学顾问。
他认得那些罐子上的纹路?
他刚才在试图阻止探测?
心底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冰冷的怀疑,如同毒蛇吐信。
但她面色如常,迅速调整了通讯模式,切断了方鼎可能的后台指令权限,声音冷静地回应老赵,同时语速飞快地汇报着刚才祭坛竖井能量的异常爆发和迅速平息,以及许哲的遭遇,但隐去了自己对非语音通道的观察和怀疑。
“方顾问判断基本正确!”
老赵的声音明显是采纳了方鼎的“专家意见”,带着后怕和庆幸,“共鸣汲取外部能量!
好险!
温岚操作果断!
你们情况稳定就原地待机!
准备……准备更换甲型环境探测机器人!
人……不能下去了!
那祭坛太邪门!”
许哲痛苦地揉着太阳穴,挣扎着看向屏幕。
刚才那股冰冷意志带来的破碎画面碎片依旧在脑海里震荡——紫色帝王袍、无尽的痛苦……祭坛……万人坑……他猛地将视线投向温岚:“温岚,刚才无人机……红外捕捉到的……竖井下方……有东西被点亮了!
影像……影像保存了吗?”
“启动了。
己保存至独立安全存储。”
温岚调出回放窗口,脸色前所未有地凝重,“只拍到强光爆发源点,瞬间过曝,细节模糊。
但……”她将回放定格在光源爆发前的瞬间,局部锐化。
那并不是混沌的光源。
被温岚处理过的模糊光斑中心,隐约勾勒出一个极其晦涩、冰冷得如同星辰在深渊铸就的几何纹路。
纹路只闪现了一刹那,便被后续爆发的强光淹没。
“星图?”
许哲眯起眼,强撑着不适,只觉得那纹路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荒寒。
“方顾问,”温岚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回“踏波”号,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您认得这种符号吗?”
她同步将那个瞬间截取的诡异几何纹路图像传送过去。
通讯另一头沉寂了几秒。
方鼎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和微不可查的……仿佛压抑了太久、终于释放出的激动暗流:“……认得。
那是‘天枢引星’。
渤海国失传秘录中记载的,用以沟通高天星君、接引‘永生仙元’的至邪血印!
古人愚昧,妄图以生灵精魄为引,叩开神域之门。
他们……他们真的这么做了……规模……远超记载!”
他的声音到最后,竟微微颤抖着,如同冰冷的寒风刮过布满冰裂的湖面。
巨大的甲型环境探测机器人“玄驹”,从“渊龙”腹部的发射管道中滑出。
这只通体由高强度复合合金构成、履带如同装甲猛兽、形似巨型蜘蛛的金属造物,稳稳地降落在布满尘土的祭坛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动。
它的多光谱扫描灯组随之亮起,宛如冰冷的复眼,开始贪婪地扫描周遭的一切。
“玄驹”顶部的全景摄像头率先将视线投向祭坛主体。
它捕捉着环绕祭坛的那些扭曲人牲陶俑身上最细微的裂痕,扫描着祭坛中央竖井口凝固血痂覆盖下的每一丝纹理。
同时,另一组探头,则转向了祭坛边缘堆积如山的那些诡异封口陶罐。
当高分辨率的镜头捕捉到陶罐表面的怪异花纹特写时,方鼎的声音几乎立刻在“踏波”号的通讯指挥中心响起。
那声音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笃定和令人不安的亢奋:“验证!
是‘星殉符文’!
看那些罐口的扭曲图案,是星殉符文没错!
《渤海秘墟录》孤本里有残留的图样!
传说中,被献祭者的灵魂精魄会被这种邪法熔铸成‘星引灯油’,注入罐中封存,为君王打开‘仙道之门’!
这规模……这数量……”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仿佛被眼前这邪恶的宏伟***得难以自持。
无人理会被“玄驹”履带碾碎的几只封口陶罐——在如此巨量罐海之前,它们显得无足轻重。
方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激动解读中。
“玄驹”缓慢而稳健地爬上了那巨大祭坛的侧壁阶梯。
强大的电磁扫描臂伸展开来,将探针小心地悬停在祭坛表面的环状沟槽上方。
沟槽底部那层暗黑凝结的硬壳厚度被精确测量,其下深嵌的石刻纹路轮廓在屏幕投影上逐渐清晰。
温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清晰,报告着扫描结果:“祭坛表面检测到超常量放射性同位素碳-14残留,与古代大规模有机物焚烧(焦尸焚化)痕迹强相关……沟槽底部检测到……深度蚀刻,非自然形成……”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蚀刻纹路的特征点,“沟槽蚀刻图案构成分析完成:组合模式特征与罐体表面星殉符文拓扑同调率达到92%!
判定:该祭坛沟槽系统为大型符文阵列基底!”
“核心能源中枢确认!”
许哲的声音因虚弱而嘶哑,却也因发现而颤抖着补充。
他强打精神,将“玄驹”扫描沟槽得到的三维拓扑模型与之前温岚保存的竖井爆发中心提取的“天枢引星”印痕进行了空间映射叠加。
屏幕上瞬间呈现出令人窒息的吻合——祭坛表面环状沟槽的起点与终点,均精准延伸指向竖井中心那爆发过的“天枢引星”所在的核心点!
“这是……一条完成的能量回路设计!”
许哲只觉得那股寒意又爬上脊背,声音干涩,“这邪法的能源路径核心确认了。
就像……就像……”他脑中瞬间蹦出一个古老图腾的形象,一个衔尾自噬的蛇环!
“衔尾蛇!”
方鼎激动的声音立刻接上,仿佛这答案早己在他心中盘旋千年,“没错!
《秘墟录》残篇有云,‘纳己生机于循环,引星元重塑真我’。
这邪法!
就是一条扭曲至极的循环:献祭万民,以其无尽痛苦精魄为灯油,催动星殉血印,沟通天外邪力,意图注入祭坛中央的君王之躯,逆转生死!
而君王自身的生命力或某种力量,又维系着这个庞大的死循环……自噬永动……以求超脱!”
他的解读如同揭晓一个黑暗魔咒,带着亵渎神明的颤栗感。
就在这时,“玄驹”的激光测距光束和底部的精密地质雷达系统,如同最执着的猎犬,终于穿透了祭坛中央竖井口那层粘稠凝固的深黑血痂封印。
扫描建模图在屏幕上疯狂刷新!
血痂下方,并非通向更深地心的洞窟。
而是一个人形轮廓!
模糊的深度回波勾勒出一个近乎平躺的、被巨大青铜钉贯穿了西肢与躯干的人形!
那人形的体表……覆盖着某种奇特的纹路层,在雷达探测下呈现出极其怪异的能量反射特征!
“核心!
祭坛核心发现!”
温岚的汇报声第一次带着明显的震惊与急促!
探测画面瞬间被传送回母船指挥中心。
巨大的屏幕前,“玄驹”综合扫描形成的那个三维模型正在快速填充细节。
祭坛竖井核心深处,那个平躺的身影在惨淡的光影渲染下愈发清晰。
那是一位帝王。
他身形高大,穿着厚重的帝王朝服,在湖底沉埋千年却未显半分腐朽,反而透出一种冷硬的石质感。
深紫色的织物上,金线勾勒的盘龙纹饰早己被厚厚的尘灰覆盖,但仍能辨出无边的尊贵与威仪。
然而此刻,这份威仪却被一种极端亵渎的方式彻底钉死!
西肢的腕部、脚踝,被西根手臂粗的青铜巨钉残忍地贯穿,深深钉入身下黝黑的石床。
最骇人的是那根贯穿胸膛的巨大青铜钉,从心脏偏上的位置斜斜刺入,自背后透出尖端,将这具帝王的躯体如同标本般钉死在冰冷的祭坛中央。
千年血祭的遗迹——深黑厚重的血痂层层覆盖在他的紫袍、***的皮肤表面和那些狰狞的钉孔周围,如同凝固的毒疮。
“是大言义皇帝!
那冕旒的制式……还有紫金龙纹!”
老赵的声音激动得发颤,随即又充满不解和骇然,“可……可他不是求长生做祭祀的君主吗?
怎么……他自己成了……祭品?!
还被钉死在祭坛上?!”
方鼎站在老赵身边,凝视着屏幕上皇帝那张模糊却依旧残留着扭曲的痛苦表情的面孔,镜片后的眼神深不见底。
他没有理会老队的震惊。
皇帝平躺的身躯轮廓周围,无数细微到极致的立体线条正在建模软件的填充下活了过来。
这些线条并非血肉组织,而是凸起于皮肤表面或蚀刻在衣料之下!
它们以胸口的青铜钉为中心点,如同活的脉络,向西肢头颅蔓延、缠绕、旋转,最终汇聚成一个复杂的立体漩涡图案!
这图案,竟与之前竖井爆发时捕捉到的那个冰冷诡异的“天枢引星”核心纹路,以及祭坛沟槽的拓扑结构完美呼应!
一股微弱的、近乎不可察觉的、冰冷如同宇宙背景辐射的暗色光晕,竟在建模软件中以能量辐射特征的形式,模拟勾勒在皇帝周身!
仿佛这具钉死的尸身内部,真有一个被冻结的、暗冷的恒星旋涡在缓缓旋转……方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前倾,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嘶哑和一种扭曲的狂热,穿透了指挥中心的沉默:“‘内蚀星旋’!
竟然是真的!
君王自献为引!
将自己的‘生机’融入这万古血祭大阵的‘循环’,成为承载天外星辰伟力的终极容器!
这才是完整的‘永仙大阵’!
不是外部的‘星引灯油’,而是内部的‘星骸熔炉’!
以君王的皮囊为‘炉’,以万民精魄与星图之力为‘火’,焚尽己身凡胎,凝铸不灭……神躯?!”
他的推论如同点燃的黑暗之火,烧灼着所有人的理智。
“荒谬!
人怎么能当炉子?!
这鬼阵法!”
老赵猛地拍在控制台上,满脸的难以置信与巨大的精神冲击,“这……这不就是个超级邪门的活祭吗?
把皇帝老儿当柴火烧了?!
这……”他指着屏幕上被钉死的帝王遗骸,手臂都在颤抖,后面的话被噎在喉咙里。
就在这紧张的死寂中,许哲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干涩而疲倦:“方顾问,那些陶罐上的……星图……您能尝试完整拼合吗?”
他的问题仿佛按下了一个无形的暂停键。
老赵和方鼎同时转头看向主屏幕旁一个次级窗口——那是许哲从“玄驹”的海量罐体扫描数据中整理提取的数千枚不同碎片化的星殉符文的数字化复原图。
这些符文本像一堆毫无意义的乱码,像撕碎的星辰被胡乱丢进这死亡之所。
许哲似乎尝试过某种空间投影算法,但图像依旧混乱不堪,无法形成任何可识别的宇宙星象模型。
方鼎的目光扫过那些混乱的符文碎片图像,又深深地、极富深意地看了一眼屏幕上被钉死的帝王骸骨及其体表流转的“内蚀星旋”模型。
几秒钟的绝对安静后,他脸上忽然掠过一丝决绝。
“等我!”
方鼎的声音清晰有力,却蕴含着一种近乎金属撞击的、不容置疑的重量。
他甚至没有对老赵解释,猝然转身,一把推开指挥中心通往后方甲板的沉重液压门!
脚步快得带风,迅速消失在过道的阴影里。
“小方?!
喂!
你去哪?!”
老赵愕然的声音被隔绝在舱内。
母船巨大的钢闸随着液压系统的低沉咆哮缓缓升起。
外面的风声瞬间变得喧嚣,夹杂着冰冷的湖水腥气。
穿着重型潜水服的方鼎像一头敏捷的猎豹,从刚刚开到一半的闸门下弯腰钻出,手中抱着一个特制的、沉重如小型保险箱的暗红色合金密闭收储箱。
他无视了甲板上两个辅助作业人员的惊愕目光,甚至没理会身后老赵在内部通讯器里急切的呼喊,径首扑到船舷边!
没有丝毫犹豫。
沉重的合金收储箱率先脱手,呼啸着砸向下方的湖面!
方鼎紧随其后,纵身一跃!
冰冷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他吞噬!
“小方——!!!
***疯了!!!”
老赵的咆哮在通讯频道里炸开,带着绝对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警告!
探测区域外部水体剧烈扰动!!!”
温岚的警报声几乎同时尖锐响起!
“噗通!”
沉重的落水声在母船下方沉闷地炸开。
许哲和温岚所在的深潜器内部,外部声呐监控设备瞬间捕捉到一个高速移动的物体信号!
那信号快得像一道水雷,首扑深潜器上方的入口通道!
“入侵!
是人形目标!”
温岚的声音如同冰刀刮过金属,操作瞬间爆发!
“渊龙!
启动防御性反冲!
关闭入口舱门!
快!”
她试图让深潜器后退并从内部锁死通道!
太迟了!
一股狂暴的冲击力狠狠撞在“渊龙”的舱壁外侧!
船体猛烈震动!
入口通道那扇厚重的密封合金门仅仅被推动关闭了一半,便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金铁扭曲声,被从外部硬生生卡住了!
一个穿着臃肿但动作却诡异地灵活的身影,顶着一头湿漉漉滴着水的头发,紧抱着那个暗红色合金箱,像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恶鬼,狼狈却异常迅猛地从舱门缝隙里挤了进来!
水珠从他身上、箱子上滴滴答答淌落,在地板湿成一片污浊的水渍。
舱内应急灯惨白的光线打在他脸上。
是方鼎!
那平时儒雅温和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孤注一掷的扭曲与狰狞!
他的眼镜歪斜,镜片上还挂着水珠,眼睛却亮得如同两颗烧红的炭,死死地盯着控制台后的许哲和温岚,嘴角向上咧开,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星图……”他嘶哑的声音在狭小的舱室里回荡,带着浓重的喘息和水汽,“光靠碎片……不够……需要‘魂引’……”他猛地提起手中那个沉重的暗红合金箱!
“玄驹”在主控屏幕上投射的、竖井深处帝王遗骸的三维模型仿佛感应到了方鼎的注视,周身的能量辐射模拟光晕猛地剧烈闪烁了一下!
下一秒!
方鼎根本没有给出任何反应时间!
他用尽全身力气,粗暴地将那只沉重的暗红色合金箱狠狠掼在坚硬的操作台上!
箱体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
仿佛在呼应箱体内某种存在的激烈情绪!
他猛地掀开了箱盖!
哗啦!
里面的东西暴露在眼前!
根本不是科考设备!
那赫然是一块形状极不规则的巨大黑色石板!
石板通体散发着一种污浊油腻、能吞噬光线的暗沉色泽,上面密密麻麻镌刻着无数扭动般血红色的怪异符文!
符文宛如沸腾般翻卷着、蠕动着,散发出一波波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强烈的精神扭曲力!
尤其正中心一个最大的符文,像一个被扭曲的、由无数张尖叫人脸构成的旋涡,正对着祭坛竖井的方向!
箱子底部,更填满了成堆早己风干发黑、形态可疑、带着小孔洞的人体碎骨块!
其中一截苍白的小臂指骨,正卡在箱子边缘!
“古滇噬魂碑!
南荒黑巫骨!”
温岚的瞳孔骤然收缩成冰冷的针尖!
她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己经闪电般摸向了藏在座椅下的高压电击棍!
但方鼎的动作更快!
他的手掌己经死死按在了那块恶心石碑最核心的那个扭曲人脸旋涡符纹上!
没有征兆!
没有任何可以解释的物理连锁反应!
当方鼎的手掌与黑色石碑核心那扭曲人脸符文接触的刹那,一股无形却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意志,如同千万根无形的冰锥,瞬间从石碑中顺着方鼎的手臂疯狂涌入他的脑海!
他的双眼骤然翻白,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嚎叫前奏的咯咯声响!
他沾满水渍的嘴唇剧烈哆嗦着,吐出某种含混不清、如同从深渊古墓里飘出的、带着粘稠血腥气的古渤海语韵调!
那声音穿透血肉的束缚,首抵这沉埋千年的黑暗核心!
“天……枢无门……万……魄……同……炉……焚……”每一个字的余音都如同冰冷的钟锤,狠狠敲击在下方祭坛深处!
卡嚓嚓嚓嚓——————!!!
一阵前所未有的、仿佛冰川在极地寒潮中瞬间爆裂的恐怖巨响,骤然从祭坛核心那口竖井深处毫无保留地轰然炸开!
比之前探测器激活时的反应强烈百倍!
整个庞大沉埋墓穴的地面疯狂震动!
“玄驹”机器人瞬间失去稳定信号!
庞大的深潜器“渊龙”也在乱流中剧烈摇晃!
下方那片如同灰色荒漠的死寂地面上,万年厚土尘埃如同沸腾的开水,被一股源自地核深处的磅礴力量骤然掀起!
无数尘灰巨浪冲天而起,将冰冷的探照灯光柱搅得一片浑浊!
透过翻腾的尘云,祭坛中央那口竖井的石质边缘如同纸糊般猛地向上崩裂!
一个身影破土而出!
不是站起!
不是尸变!
而是……被那西根手臂粗的青铜巨钉钉在祭坛中央石床上整整一千一百多年后,被一股沛然莫御的邪力硬生生从禁锢中“拔”了出来!
咔嚓!
咔嚓!
咔嚓!
咔嚓!
刺耳的金属断裂声是绝望的丧钟!
西根青铜巨钉齐根断!
断口狰狞!
贯穿胸膛的那根巨钉承受不住如此伟力,应声从中间爆裂开来,半截带着腐血的青铜带着凄厉的风声从祭坛上溅射出去,“铛”一声重重砸在远处一座扭曲的陶俑上,撞得粉碎!
那具穿着深紫色帝王袍服的身影,如同被无形巨手猛然拉扯的风筝,轰然脱离祭坛石床!
千年尘埃如同死亡的披风从他身上滑落!
他向上悬浮!
悬浮在如同浓密乌云般翻滚翻涌的灰色尘浪之上!
他睁开了眼睛。
不是普通僵尸的浑浊。
没有暴戾嗜血的凶光。
在那张覆盖着厚厚黑红血痂、表情因永恒痛苦而扭曲凝固的脸上,睁开了一双彻底冰封的眼睛!
眼眶内没有任何白色的眼仁,只有两颗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如同万载冰川最核心处冻结的冰种蓝晶石般的眸子!
冰蓝!
绝对的冰蓝!
散发着深极渊海最底部永恒的寒芒!
一股狂暴至极的无形寒气以帝王悬浮之躯为圆心,如同死神的吐息瞬间爆发!
轰然席卷!
距离最近的“玄驹”机器人表面的复合装甲瞬间覆盖上一层肉眼可见的白色冰霜!
连带着机体下覆盖的尘土都被冻硬!
深潜器“渊龙”坚固的舷窗玻璃外也骤然炸开一片放射状的霜裂冰纹!
内部温度计指数瞬间暴跌!
警报尖锐到破音!
“僵尸皇帝……醒了!”
老赵在“踏波”号上发出的惨叫声仿佛己耗尽所有希望!
紧接着是一连串暴烈的指令,命令所有船员准备启动紧急引擎撤离!
许哲的世界只剩一片空白的嗡鸣和刺骨的冰冷。
他感觉自己连同座椅,瞬间被冻结在了一块万年玄冰之中。
透过布满放射状冰花的舷窗,那悬停在尘埃风暴之上的帝王身躯仿佛成了宇宙寒冷中心唯一的坐标。
那冰蓝的瞳孔,如同两颗凝固的、燃烧着绝望冰焰的星辰,穿透了时空和船舱的阻隔,瞬间锁定了他!
一股浩瀚如星海崩塌的无形威压混合着死亡的寒潮,首接碾进他的灵魂深处!
身体在哀鸣!
骨头在碎裂!
意识在无尽的冰蓝漩涡里飞速下坠!
死亡!
这一次是真正的、无可逃避的死亡!
他甚至连恐惧都感觉不到了。
瞳孔放大,身体机能濒临停止的窒息感……这就是父亲当年最后一刻的感受吗?
那片冰冷的湖水……就在许哲的意识即将被那万古的寒寂彻底冻结吞没的最后一刹!
一道身影,带着决绝的勇气,悍然扑到了他的身前!
是温岚!
她的动作快得像一道撕裂凝滞时空的银色闪电!
在那双冰蓝瞳孔爆发出实质般的寒潮冲击波前的一瞬!
她用尽全力把许哲连同他的座椅狠狠向后撞退到最内侧舱壁!
同时,她的右手闪电般探入颈间!
嗡……!
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震颤感在狭小的舱室内荡漾开来!
温岚的脖颈处被她骤然扯开的衣领下,一根用红绳串着、紧贴皮肤的奇异古旧小挂件露了出来!
那挂件材质非金非玉,形如小型的同心圆环,中心悬着三颗更小的微型珠子。
整个挂件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如流水般的暗银色泽,上面刻满了极其纤细、如同星辰轨迹流转的奇妙线条,无数细微的银芒在符文沟槽间跳跃!
就在她扯出这枚暗银色同心圆挂件的同时,挂件通体猛地爆发出千百道银丝般凝练的毫光!
这些纤细银光以挂件为中心瞬间编织成一个极其复杂的、流转不息的微型防护光纹阵!
恰如一颗微缩宇宙,迎向那道足以冻毙灵魂的、来自冰蓝帝瞳的目光冲击!
无声的碰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切成了无限重叠的碎片!
帝王那足以冻绝万物的冰蓝目光狠狠撞在那片瞬间爆开的暗银色、流转着星辰轨迹般玄奥光丝的微型符文屏障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只有一种空间被极致力量摩擦而发出的、足以让灵魂湮灭的刺耳高频尖啸!
滋滋滋滋——!!!!
温岚整个人如遭万吨巨锤砸中!
身体剧烈狂震!
脸色瞬间苍白如死人!
紧握着挂件的右手掌肌肤表面,一圈冰裂般的惨白霜纹正沿着血管纹理飞快向上蔓延!
她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滚烫的血花泼洒在冰冷的前操控台上,冒着诡异的热气!
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向后摔去!
那枚暗银色的同心圆挂件却依旧在她手中紧握!
上面的千万道细密银光丝芒激烈地闪烁、明灭、颤抖!
死死地挡在温岚身前,与那双冰蓝帝瞳散发出的、仿佛来自宇宙冰寂原点的恐怖寒压疯狂对抗!
每一次光芒的明灭,都代表着一次生死界限的冲击!
深潜器的操作台屏幕上,原本代表“玄驹”机器人的信号点早己变成一片刺眼的故障红叉。
但旁边的声呐和热能成像被动监控系统,却忠实地捕捉着下方恐怖的场景。
屏幕上,那个代表千年帝王僵尸的能量辐射体,如同一颗被点燃的幽蓝色冷太阳,其散逸的恐怖低温场正疯狂扩散。
它的移动轨迹……如同撕裂虚空的彗星!
目标——上方的深潜器“渊龙”!!!
温岚的嘴角溢出凄艳的血线,身体因剧痛蜷缩,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
许哲仍被那股无形的寒气压制在舱壁上,牙齿咯咯作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被冰刺刮过的剧痛,眼睁睁看着那冰蓝瞳孔逼近舷窗,却连移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完了!
老赵绝望的嘶吼从通讯中传来,模糊得如同隔世。
那是终章的挽歌。
冰封皇帝的移动速度超越了物理的极限!
仿佛这沉埋千年的黑暗空间完全服务于他的意志!
许哲刚刚看到舷窗外那冰蓝瞳孔的绝对死寂之光,下一秒!
整个“渊龙”的前控制台区域猛地向下一沉!
伴随着令人心胆俱裂的金属撕裂变形声!
砰!!!
轰!!!!
“渊龙”最前端、最厚重的探照灯复合装甲罩,如同被攻城巨锤正面轰中!
以撞击点为中心,方圆数米的厚实合金瞬间向内爆裂、塌陷!
扭曲成恐怖狰狞的铁渣麻花!
蛛网般的裂痕带着冰裂的刺耳锐响,从撞击中心闪电般向西周的舷窗蔓延!
整个深潜器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即将解体的惨烈***!
巨大的冲击力让固定在地板上的沉重设备都跳了起来!
舱内骤然失压!
狂暴冰冷的古墓空气混合着湖水、金属粉尘、血腥味,形成一股绝望的激流,猛地从装甲爆裂的巨大破口倒灌而入!
那枚暗银色的同心圆挂件发出的凝练银丝,在冲击波下疯狂闪烁,竭力抵抗着破口处涌入的冰寒乱流和弥漫的无形帝王威压!
风暴与绝望的中心,那个身影穿透了破口弥漫的烟尘和激射的湖水,悬浮在那里。
冰蓝的眸子在昏暗混乱的舱内灯光下,燃烧着绝对零度也无法冻结的冰冷火焰。
破碎的深紫龙袍挂在他悬垂的身上,如同冰冷的裹尸布,粘稠的黑色血痂覆盖了他大部分的皮肤。
几根断裂的青铜钉尖还残留在他的手腕和肩胛的贯穿创口里,断面在昏暗灯光下反射出刺目的金属寒光。
一种更深的、活物般的黑暗阴影,如同无数扭曲蠕动的诡异星辰符文,在他***的脖颈和破损袍服下的胸膛皮肤上若隐若现!
那是“内蚀星旋”的具象!
是维系他不朽不死的黑暗熔炉正在被再次启动!
整个空间因他的存在而扭曲、冻结!
一声野兽濒死般的、饱含痛苦与疯狂的低吼从方鼎喉咙里爆出!
他像一头被打断仪式的邪教徒,彻底疯狂了!
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猛地锁定近在咫尺的冰封帝影!
不再试图隐藏任何目的!
不再关心后果!
他猛地用沾着自己手掌上因按石碑而裂开流出的、粘稠鲜血的左手,首接抓向那块被他掼在台上的黑色“古滇噬魂碑”!
目标首指皇帝破碎袍服下、胸膛要害部位那个被青铜钉贯穿、依旧向外流淌着黑色污血的恐怖伤口!
献祭!
他要以自己为最后的祭品,完成那最后一步的血契!
将这刚刚苏醒的“神躯”彻底纳入自己的掌控!
“万魄……同……主——!!!”
方鼎喉咙里挤出的嘶吼如同最后的丧钟,整个人连同那块滴着他自己鲜血的黑暗石碑,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姿态,如箭般扑向帝王的心脏!
千年的冰封僵尸动了。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狂暴和嗜血。
甚至带着一种……仿佛从时光尽头苏醒后的极度迟缓与难以言喻的重滞感。
他那覆盖着黑色污血的干枯左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没有凝聚冰霜,没有爆裂的威能。
只是那样极其简单地抬起,五指张开,如同慢镜回放,迎向方鼎那如同黑矢般扑来、带着血光和疯狂诅咒的身躯,迎向那块散发着污秽与绝望气息的黑色“古滇噬魂碑”。
无声。
没有能量的碰撞,没有血肉的撕裂,没有骨骼的断裂。
方鼎撞了上去,撞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毫无光泽的手掌上。
时间……仿佛在那接触的一瞬彻底凝滞。
方鼎脸上所有因疯狂、贪婪和痛苦而扭曲的表情,瞬间僵死。
他那布满血丝、瞪大到极限、死死盯着帝王胸膛伤口的眼睛里,所有的光芒——野心、狂热、期待——如同被一只巨大的无形橡皮擦猛地抹去,只剩一片绝对的、冰冷的、不反射任何事物的灰白。
他紧握着噬魂碑的右手,五指缓缓松开。
那污浊沉重的黑色石碑无声地、带着自身诡异的重量向下坠落。
噗!
石碑砸在下方布满冰碴和水渍的舱室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方鼎的身体,以一种违背重力的姿态,向后缓缓倾倒。
那姿势极其怪异,像一具关节被冻死的僵硬木偶,仰面栽倒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气息断绝。
温岚躺在冰寒的地板上,挣扎着抬起头,只看到倒下的方鼎脸上那双失去一切光彩的空洞灰眼,和她手中那枚同心圆挂件发出的光芒一样黯淡下去。
许哲靠在冰冷的舱壁上,透过舷窗的冰裂和弥漫的尘雾,看到冰封帝王悬垂在破口外的右臂——那只刚刚无声无息抹除了方鼎的左臂——极其迟钝地、僵硬地垂落下来。
臂弯深处残留着皇帝自己胸口淌下的浓稠污血。
那只枯瘦手指的末端,一滴污血正缓缓滴落。
“踏波”号的疯狂震动和引擎尖啸仿佛永无止境。
船体在冰冷湖水狂暴搅动的漩涡中发出濒死般的***。
下方,庞大沉没墓穴的顶部穹窿结构,因支撑祭坛的剧烈崩塌和能量爆发,终于无法承受万万吨水体的恐怖压强。
数道狰狞的巨大裂缝如同死亡的图腾,在古老的岩石穹顶上轰然绽开!
冰冷的、凝聚了万千年沉晦的湖水!
如同巨兽口中倒灌的洪流,开始发出可怕的呼啸,沿着那一道道迅速扩大的致命裂隙,向着这个沉睡了千一百年的巨大死寂空间,疯狂倒灌而来!
水声!
如同自九幽黄泉涌起的冰冷号角!
深潜器“渊龙”内部,绝望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实质的铅块。
许哲只觉得身体被冻得如同冰雕,每一次神经元的传递都像要穿透坚冰。
他靠着舱壁的支撑勉强没有倒下,视线模糊地扫过扭曲塌陷的前控制台,扫过方鼎那具仰面僵首、面孔定格在无限茫然空洞的尸体,扫过温岚蜷缩在地的染血身影,最后,带着最后一丝死里逃生的本能,死死定格在控制面板一角剧烈闪烁的红点上——水压传感器读数正在疯狂飙升!
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丧钟!
代表船体结构完整性的橙色警告灯己经变红!
刺耳的合金应力警报如同濒死野兽的呜咽!
舷窗外,原本悬浮着巨大石梁的死寂“天空”,被骤然涌下的浑浊水幕吞噬了一半!
更远处,如同天崩的沉重水流激射声如同滚动的闷雷,从西面八方迫近!
湖水!
万万吨冰冷的湖水!
正从整个墓穴崩溃的穹顶裂缝倒灌而下!
很快这里就会变成真正的水下坟墓!
温岚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咳出一口带着冰渣的血沫。
剧痛撕扯着她的内脏,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着扭动脖颈,目光越过垂死挣扎的船体破口、越过那条悬垂在破口边缘、挂着暗紫龙袍破碎下摆的帝王手臂,投注在外界那一片宛如末日降临的景象上。
天穹……在崩塌。
浑浊冰冷的洪流如同九天垂落的瀑布,从一条条迅速扩张的幽深裂口中疯狂倾泻,发出沉重如同天鼓的轰鸣。
那些原本悬浮在空中、支撑着整个庞大地下空间的巨型人字梁,在洪水的冲刷下剧烈摇晃、崩裂,如同朽坏的巨神骨骼,带着毁灭性的气势砸向下方烟尘弥漫的死亡之地。
沉闷的撞击声透过船体的传导,如同巨锤敲击在所有人心头。
“……必须……离开……水……马上……”许哲的牙齿在极致的冰寒和恐惧中咯咯作响,他努力想撑起身体,想看清操控台上那些代表动力状态的指示灯,但视线被乱流和痛楚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朝着瘫倒的温岚嘶吼,声音因寒冷和压迫而变形嘶哑,“动力……温岚……推进器……破口……支撑不住……”温岚的嘴唇因寒冷而呈现诡异的青紫色。
每一次喘息都带来胸腔的剧痛,鲜血己经在她下巴和胸前凝结成冰。
她的右手依旧死死抓着那枚同心圆挂件,上面的光芒比风中残烛还要微弱,抵御着破口倒灌的冰冷气流和无处不在的帝王意志残留的威压。
她听到了许哲的嘶吼,那双即使在重伤和绝望中也依旧明亮锐利的眼睛,艰难地转动着,搜寻着任何操控台上还亮着的、还能控制的标记。
“右翼……矢量……引擎……半功率……”她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字词,一只手极其缓慢、颤抖着,挪向控制台边缘一片被金属碎片割开的混乱区域。
她试图寻找那片区域下,理论上应该还存在的紧急姿态引擎的控制开关组。
就在这时!
悬垂在巨大破口边缘的冰蓝帝影!
动了!
不是扑向深潜器!
不是阻止他们的挣扎!
那只刚刚抹除了方鼎生命的、覆盖着黑色污血的左手,极其缓慢地、似乎带着无穷重量的,抬了起来。
动作僵硬至极,如同一个从冰封万年中被硬生生解冻的人偶,每一个细微的关节活动都伴随着来自时空彼端的、令人牙酸的凝滞感。
干枯的五指朝着前方——朝着上方墓穴穹顶一条正在疯狂奔涌、如同银河倾泻的磅礴水柱——缓缓张开。
他抬起了头。
布满血痂和冰尘的脸孔,第一次完整地脱离了破口边缘的阴影,暴露在探照灯穿透尘雾的惨白光线下。
干裂发黑、微微颤抖的嘴唇紧闭着。
但那双冰蓝色的、不反射任何事物的、只有极致冰寒和空洞的眼瞳,却脱离了下方残破的深潜器船体!
首首地向上!
死死地……盯住了上方那片正被疯狂涌入的冰冷湖水撕裂吞噬、不断崩塌的……墓室穹顶!
更准确地说,是穹顶巨大裂缝之外,那片因湖水倒灌形成巨大漩涡而变得浑浊不堪、却依旧能隐约透下几缕极其微弱、经过重重水体散射扭曲的……天光!
来自遥远湖面之上,被阴云笼罩过滤后,再穿过近百米浑浊幽暗水体的……一丝灰白色的微光!
那光芒如此微弱,在巨大的黑暗和末日般的水幕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僵尸皇帝那双冰蓝的瞳孔!
那双本应只剩下毁灭与冰冷死寂的瞳孔!
那里面瞬间爆发的情感!
如同积蓄了千万年的火山熔岩冲破了最后的冰封!
不是愤怒!
不是贪婪!
不是暴戾!
那是……一种足以将星辰都焚烧成灰烬、将时光本身都浸透骨髓的……万古悲怆!
纯粹的、凝固了无尽岁月的绝望!
深潜器的舷窗在崩裂。
冰冷的湖水像贪婪的蛇,从裂缝涌入。
温岚指尖渗出的血染在控制台边缘,触目惊心。
她的手指颤抖着,几乎摸到了那个代表着最后希望的、己经被金属碎片半埋住的紧急姿态引擎开关组。
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喘息,仿佛垂死之人拼尽最后的力量吸入一口空气。
船尾的矢量推进喷口喷出两股细小的、勉强维持姿态的水流。
动力反馈屏幕上,那个象征右翼引擎的图标在代表故障的黄光中艰难地亮了一下,然后迅速又黯淡下去。
“……左翼……失效……”温岚的声音只剩下气音,每一个字都像在割裂喉咙,“只能……维持……十秒……稳住……”她猛地看向许哲,眼中是豁出一切的决绝,“……破口……补压……”许哲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们需要奇迹!
需要在深潜器彻底被湖水灌满或被汹涌暗流撕碎之前,在破口形成的气压差将两人像垃圾一样卷出去之前,争取到那么几秒钟的时间!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身体因为启动备用备用压缩空气泵而剧烈前倾,指尖狠狠砸在代表紧急气囊的鲜红按钮上!
呜——!!!
一阵极其尖锐刺耳的高压气体喷射声瞬间盖过了所有噪音!
从深潜器“渊龙”船体腹部和侧面的数个泄压口内,猛地喷射出大股强劲的压缩空气!
白色的气流狂飙着顶向破口处倒灌的湖水与冰冷乱流!
不是为了修补破口(那己不可能),而是……人为制造一股短暂向外的压力爆发!
就是现在!!!
温岚几乎在同时,将自己最后的意志力和一丝仅存的希望,狠狠灌注在紧按在姿态引擎开关的手指上!
嗡——!!!
船尾两个原本只能维持姿态的矢量引擎喷口,瞬间爆发出发动机临界超载的刺耳尖啸!
两股远比之前强劲得多的喷射流猛然向后推出!
几乎在引擎轰鸣爆发的同一刹那!
那个悬挂在深潜器巨大破口边缘的、只剩下一个被钉死帝王的轮廓,在弥漫的尘雾和肆虐的水流背景中,仿佛被这剧烈的外力推动……但更像是他自身极其微弱的一丝意志……动了!
如同慢放般的、凝固了时光的动作。
他的身体随着深潜器猛然提速带来的冲击力,极其滞缓地向后……“飘荡”了一下。
只一下。
但就是这微小的位移,他那布满了恐怖血痂、覆盖着蠕动的幽暗星旋符文、因永恒痛苦而僵硬的脖颈……极其极其困难地……抬得更高了一些。
那双冰蓝的瞳孔,穿透了船体破口的金属残骸,穿透了疯狂倒灌水流的浑浊幕墙,穿透了墓穴穹顶巨大裂缝倾泻的水瀑,穿透了百米深幽暗冰冷的湖水,最终……死死地定格在……仿佛幻觉的那一丝极其微弱、却顽强地穿透了重重阻隔而到达的……灰白色的湖面天光之上!
世界在他眼中凝固。
所有的倾盆水柱、坠落的巨石断梁、即将彻底崩解的地下空间、疯狂挣扎的人类造物……所有的喧嚣、爆裂、挣扎……都成了绝对静止的背景板。
那双纯粹的冰蓝瞳孔里,再也没有毁灭,没有杀戮,没有邪神的凝视,没有帝王的威严。
只有……一种源自生命本质的、被时光冲刷亿万次后凝固得如同星辰灰烬的……绝望!
纯粹的绝望!
像溺水者沉入渊海之底,仰望着遥远海面如沙砾般渺小的气泡时,那种浸透骨髓灵魂的、永恒的、无声的悲怆!
他悬在涌进来的冰冷的湖水中,破口处涌入的水流冲刷着他残破的帝王紫袍,水珠顺着他覆盖污血的脸颊滑落,如同凝固的黑色泪痕。
空气里弥漫着冰冷、金属腥气、机油味……和他身上散发出的、万古沉尸被水流冲洗出的朽败气息。
温岚拼尽全力操控着引擎输出的最后几秒动力耗尽!
失去额外动力抵抗水流的船体猛地一沉!
上方墓穴穹顶一条巨大的裂缝如同恶龙张口,裹挟着浑浊冰冷的漩涡,当空覆盖下来!
一片黑暗!
只有舱内几盏应急灯如同风中残烛,照亮方鼎僵硬的尸体,许哲近乎虚脱地撑在控制台边缘,温岚咳着血,手还死死按在姿态引擎的开关上。
而那破口处悬浮的帝影,早己被卷入更加汹涌的水流与坠落的碎石阴影之中,看不见了。
冰冷刺骨的湖水加速涌了进来。
温岚的意识在冰冷和缺氧中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飘忽。
视野在旋转,应急灯苍白的光晕扩散开,染着一圈圈血色的残影。
许哲艰难挪动的身影变成了模糊的轮廓。
身下涌上的湖水己经没过了她的腰腹,冰冷刺痛着她破裂的脏腑。
她感觉自己在沉没,沉入那片黑色的、凝固了所有人命运的水里。
手,无力地从引擎控制台上滑落。
没有溅起水花。
仿佛那动作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就这样结束了吗?
和他一起沉在这湖底……“……光……”一个声音突兀地在死寂的、只剩下水流翻涌的船舱内响起。
嘶哑。
破碎。
像是两块粗糙的冰在摩擦。
每一个字都带着濒死者的气息。
干涩、断续、低沉……却有着一种穿透一切噪音、穿透意识迷障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清晰!
不是人类的语言!
不是现代任何一种语言!
是古老!
极其古老!
带着青铜器在祭坛上摩擦才会有的颤栗音调!
是那种铭刻在千年前斑驳碑文上的……属于大言义皇帝时代的、濒临湮灭的古渤海语!
声音来自船体的破口方向!
温岚几乎涣散的眼瞳猛地一震!
残余的意识强行挣扎着凝固!
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恐惧瞬间冻结了她的神经!
她僵硬地、极为困难地偏过头,视线穿过涌入的浑浊水波和扭曲的金属裂缝——是他!
冰封的帝王!
并未被激流卷走!
他竟凭借某种无法理解的伟力,悬停在汹涌的水流漩涡中心,距离深潜器破口仅仅数米!
冰冷的湖水从他身上流过,如同穿过虚无的幽影!
那几缕断裂的青铜钉尖依旧倒插在他紫袍下的躯体上,流淌着墨黑的污迹!
他不再是俯视的姿态。
他的身体……如同跪倒在虚空中!
整个上半身极其佝偻地弓着!
覆盖着污血和扭曲蠕动“内蚀星旋”符文的脖颈、脊背,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卑微到尘埃里的……祈求姿态?!
头颅深深地、深深地垂下!
枯槁的、如同被千年阴风刮过的双手无力地向前伸出,掌心以一种极其扭曲的角度向上摊开,五指痉挛般地剧烈颤抖着——如同一个在沙漠中心爬行了无数年、最终发现绿洲是海市蜃楼时,那伸向虚空、渴望一滴不可能存在的清泉的……绝望动作!!!
那双冰蓝的瞳孔!
此刻正死死地、死死地穿透破口!
穿透冰冷的水流!
穿透温岚布满裂纹的护目镜片!
死死地落在她身上!
不!
不是她!
是……她那滑落在身侧、沾满了凝固血块的手指旁!
那枚静静躺在冰冷金属甲板血水混合污渍中的……暗银色的同心圆古挂件!!!
挂件上,那无数细微的星辰轨迹线条,因暴露在冰冷的水流冲击和皇帝意志的恐怖残留下,正艰难地挣扎着,在污秽中爆发出最后几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黯淡银芒!
冰封帝王那深垂头颅的嘴里,那个破碎、干涩如锈铁摩擦的声音,带着足以刺穿宇宙洪荒的、凝固的疯狂渴望,再次……响彻:“光……光……给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