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雨夜的耳光
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巨龙的利爪，撕裂了海州市墨汁般浓稠的夜幕。
紧接着，雷声仿佛就在耳边炸开，震得人心头发颤。
豆大的雨点连成一片水幕，疯狂地砸在林风的头盔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响声。
他骑着一辆几乎快要散架的电动车，在积水的街道上艰难穿行。
雨水早己浸透了他单薄的外卖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冰窖里的肉。
车头挂着的保温袋，是他身上唯一的暖源。
那是母亲一针一线亲手为他缝制的，内里加了厚厚的棉层，只为他送的餐能多一分热度。
今晚，这只保温袋里装着一份价值一千八百八十八元的天价海恩海鲜粥。
订单的目的地是龙湾一号，海州市最顶级的富人别墅区。
林风咬着牙，将电门拧到了底。
电动车发出不堪重负的***，速度却没快上多少。
导航显示还有五百米，但订单的预计送达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分钟。
“快点，再快点！”
他在心中狂吼。
母亲的医药费，下个月的房租，还有自己那早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所有压力都像这座城市的暴雨一样，劈头盖脸地朝他压来。
这份订单的配送费高达一百元，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救命钱。
终于，他冲到了那座别墅门前。
铁门紧闭，林风顾不上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疯狂地按着门铃。
“谁啊？”
对讲机里传来一个慵懒而不耐烦的男声。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林风的声音因急促和寒冷而微微发抖。
铁门“咔哒”一声开了。
林风如蒙大赦，推着车冲了进去，停在别墅正门前。
一个穿着丝绸睡袍、体态臃肿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屋檐下，皱着眉看他，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恶。
他就是张富豪，海州有名的地产大亨。
“怎么迟到了这么久？”
林风的心猛地一沉，急忙解释道：“对不起先生，今晚雨太大了，路上积水严重，我真的己经尽了全力……”"别说了，我要投诉你！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林风的自尊里。
“先生，真的非常抱歉，要不……要不这一单的配送费我不要了，您看行吗？”
林风近乎哀求地说道。
母亲还在医院等着钱做检查，他不能被投诉，更不能被平台扣款。
“不要配送费？”
张富豪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以为我差你那一百块？
我差的是规矩！
是体验！
我花一千八百八十八买一碗粥，买的就是准时，买的就是服务！
你这种下等人，连最基本的守时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资格送餐？”
说着，他一把从林风手中夺过保温袋，粗暴地拉开拉链，取出了里面包装精美的餐盒。
餐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到极致的鲜香扑面而来。
那是顶级澳鲍、辽参和膏蟹混合着香米，经过数小时精心熬煮才有的味道。
然而，张富豪的脸上却没有丝毫享受，只有愈发浓重的怒意。
“迟到的东西，就是垃圾。”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抖，满满一盒滚烫的海鲜粥，就这么劈头盖脸地泼向了林风！
“啊！”
林风根本来不及躲闪。
滚烫的粥汤混杂着黏稠的米粒和海鲜碎块，从他的头顶淋下，糊满了他的脸和脖子。
皮肤瞬间被烫得通红，***辣的刺痛感让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几块鲍鱼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啪嗒”一声掉在积水里，溅起一朵小小的、屈辱的水花。
“你……你干什么！”
林风的眼睛被粥糊得几乎睁不开，愤怒与屈辱让他浑身颤抖。
“干什么？
教你做人！”
张富豪将空餐盒轻蔑地扔在他脚下，抽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手，仿佛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记住，下等人，就别妄想碰我们上等人的东西。
这碗粥，你配吗？”
说完，他转身“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林风和漫天风雨隔绝在外。
世界瞬间安静了，只剩下雨水冲刷着他脸上黏腻的粥渍，和他心脏被撕裂的声音。
屈辱，无尽的屈辱，像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他想冲上去砸门，想嘶吼，想把这个恶魔揪出来狠狠揍一顿。
但他不能。
他只是一个外卖员，一个无权无势的穷小子。
对方动一动手指，就能让他在这座城市里无法立足。
就在这时，别墅二楼的窗帘后面，一双清瘦而苍白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楼下发生的一切。
少年张子轩看着父亲的暴行，又看了看那个在雨中像雕塑一样僵立的外卖员，原本就毫无血色的嘴唇抿得更紧了，眼神中的厌恶与绝望，几乎要溢出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林风才缓缓地弯下腰，捡起那个被扔在地上的空餐盒，又捡起那个被雨水浸泡得冰冷的保温袋。
他攥紧了母亲手缝的袋子，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掌心。
那上面曾有的、属于母亲的温暖，此刻却被雨水和羞辱彻底浇透。
这曾是他奔波于城市钢铁森林中的唯一慰藉，是他恪守服务、相信努力就能换来回报的初心象征。
忽然，手机“叮”地一声轻响，打破了死寂。
林风颤抖着手滑开屏幕，一条来自外卖平台的推送信息，像一把匕首，给了他最后一击：尊敬的骑手，因您配送的订单******发生严重客诉（商品泼洒，严重超时），客户己拒收。
根据平台规则，本单您需承担全部商品费用1888元，并扣除绩效分50分，罚款200元。
相关款项将从您的账户余额中首接扣除。
扣光了，他这半个月没日没夜、风雨无阻跑出来的血汗钱，就这么被一碗泼在他脸上的粥，扣得一干二净。
“妈的医药费……”林风喃喃自语，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冰冷的积水中，任由暴雨冲刷着他那张分不清是雨水、是粥汤、还是泪水的脸。
初心、尊严、生存的希望，在今夜，被一记耳光，打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