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苦难战士
嘴里没有硝烟呛人的辛辣。
耳旁没有枪炮震耳欲聋的咆哮。
只有纯粹、深邃、永恒的虚无。
赛伊德感觉自己仿佛沉入了最深的海沟，连“存在”本身都被这粘稠的黑暗溶解了。
但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深渊边缘，一个声音响起了。
它古老、苍凉，带着一种洞穿时光的磨损感： 战士，告诉我。？？
：若一个生命，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终有一死，那它活着，挣扎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赛伊德的意识在这纯粹的精神拷问下，竟奇异地凝聚了一瞬。
活着为了什么？
答案早己浸透他的骨髓。
赛伊德： 为了斗争！
他的意念在黑暗中咆哮，带着铁与血的腥气：为了反抗吸吮弱骨血肉的压迫者！
为了告诉那群披着‘正义’与‘发展’外皮的豺狼，这方水土并非任人践踏的牧场！
赛伊德：活着！
就是为了在啃噬降临前，狠狠崩掉它们带血的獠牙！？？
： 哦？
那么，回首被硝烟与杀戮涂满的足迹，你可曾……有过悔恨？
悔恨？
赛伊德的意识中猛地腾起一股灼烫。
那不是对结局的畏惧，而是对质疑本身汹涌而出的狂怒与轻蔑。
赛伊德：绝不！？？
： 为何？
质问追魂摄魄，首抵根源。
刹那间，赛伊德不再置身冰冷的黑暗，意识深处骤然翻涌出一片炼狱景象。
是哭嚎的村庄，是扭曲焚毁的焦尸紧紧相拥的轮廓，是父母在暴徒狞笑声中闭上的眼睛！
赛伊德： 因为我见过！
赛伊德：我见过他们的枪口怎样指着手无寸铁的农夫，见过钢铁履带怎样碾碎婴孩的身躯！
赛伊德：我体内流着爹娘的血！
这份烙印让我见不得强权施暴！
更见不得铁蹄践踏下，那些连哀号都被淹没的，千千万万、蝼蚁般的血肉同胞！
过往的悲剧在他的嘶吼中弥漫开来。
赛伊德： 如果有神灵给我重来一遍的机会……赛伊德：我还是会拿起第一把能摸到的锈刀，磨得雪亮！
赛伊德：还是会爬上第一堵矮墙，用弹弓和土雷去炸那些畜牲的装甲！
赛伊德：还是会站在零号大坝上！
吼出那句‘只要赛伊德不死’！
赛伊德：这就是我的道！
刻在骨血里的道！
死一百次，还是走这条路！
苍老声音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仿佛在品味这份滚烫的誓言。
片刻后，一声低沉的、难辨情绪的嗤笑逸出：桀骜的灵魂……？？
：那么，你可曾想过，这片名为‘世界’的无垠海，会因为你这区区一枚沙砾的存在或消散，而搅起……哪怕细微的波澜？？？
：世界有你，谓之‘世界’，世界无你，亦谓之‘世界’。
这言语，如冰水浇头，剥去一切宏大叙事的外衣，首指个体面对历史洪流时那令人窒息的渺小与必然的虚无。
赛伊德能感觉到身体的死亡己近临界，可那抗争的灵魂却不甘就此熄灭。
他想起了那些跟着他爬上大坝的生涩面孔。
想起了那些在训练场尘土中一次次跌倒又爬起的身影。
想起了那些手持炸药，咆哮着冲向坦克的战士！
赛伊德： 一粒沙或许无法改变大海。
他的意念不再咆哮，却凝聚成比精钢更坚硬锋锐的一点。
赛伊德：但这一粒沙，可以让另一粒沙看到另一条路！
赛伊德：可以让十粒、百粒、千粒沙聚集起来，滚过山脊！
掀翻压迫他们的岩石！
赛伊德：一个人是微弱的风，但千百个人站起来，就是风暴！
你怎么就能断定，风暴卷起的沙石，不能改变大海的模样？！
这信念之光，在濒死的黑暗中，炽烈燃烧！
这是他全部生命凝聚的答案。
那苍老的声音爆发出一阵足以撼动这黑暗空间的、极其复杂的大笑。
那笑声中包含着戏谑、欣赏，或许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哈哈哈哈……好！
好一场风暴！
有趣！？？
：看在你多年供奉的线香烟火……老夫便给你这颗桀骜的沙砾，一个飘得更远、撞得更响的机会！
笑声渐歇，那古老声音带上了一丝郑重：这副尚未完全冰冷的躯壳，这副饱经风霜的‘赛伊德’，将被送往一片名为‘泰拉’的大地。？？
：那里的尘埃，也浸润着不亚于阿萨拉的苦难与不公……不过……声音顿了一顿，带着一丝微妙的提醒：泰拉之民的身躯与潜能，远非你这几近枯竭的凡胎可比。？？
：体谅你这‘先驱者’初至的艰难，我将一个‘奖赏’系统，铭刻于你的魂灵。？？
：去吧，尘世的战士！
让我看看，你这粒在阿萨拉炸响过的沙石，到了那更辽阔的洋海之上，究竟能不能…吹起一场你口中的‘风暴’？
话音落下的瞬间！
绝对的黑暗如同潮水倒卷入无垠的宇宙！
一股庞大无比、无可抗拒的力量攫住了赛伊德行将溃散的灵魂！
他只感觉意识像被撕扯、拉伸、最后抛向了一条由光芒构成的、未知的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