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纸上的门影被晨光染得发灰,他盯着那道紧闭的轮廓,突然听见楼下传来规律的脚步声——是顾晏辰的作息,精准得像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苏沐言慌忙把画稿翻过去,揉了揉发涩的眼。
昨晚为了赶一幅商稿,他熬到凌晨三点,眼下泛着青灰。
拉开衣柜,黑西装笔挺地挂着,是顾晏辰让人准备的“见家长套装”。
他扯了扯领带,总觉得脖颈被勒得发慌。
餐厅里,顾晏辰己经坐在餐桌前,骨瓷咖啡杯沿凝着水珠。
他抬眼时,镜片后的目光扫过苏沐言的黑眼圈,停顿半秒,又迅速移开:“今天有会议,七点半出发。”
“好。”
苏沐言坐下,面前的餐盘里摆着煎蛋和吐司,温度刚好。
他突然想起昨晚画到一半时,厨房传来的轻响——原来连早餐时间,顾晏辰都计算得丝毫不差。
刀叉碰撞的脆响里,管家的电话突然打断沉默:“先生,老爷子说突然想过来看看,己经在半路了。”
顾晏辰的眉峰瞬间拧起:“告诉他我们二十分钟后到公司。”
话毕又补一句,“算了,让张叔把车开后门。”
他转向苏沐言,语速罕见地快了些,“爷爷喜欢看到……和睦的样子。”
苏沐言的手猛地攥紧餐巾,指节泛白。
和睦?
他们连“早安”都没说过。
正慌乱时,顾晏辰己经站起身,几步走到他面前。
带着雪松气息的阴影罩下来,苏沐言仰头,看见顾晏辰垂着眼,骨节分明的指尖捏住他的领带:“歪了。”
那双手动作意外轻柔,慢慢把领带结扯正。
苏沐言的呼吸猝然变重,喉结在顾晏辰的视线里滚动——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指腹擦过喉结的温度。
“好了。”
顾晏辰退后一步,仿佛刚才的靠近只是错觉,“等下别乱说话。”
别墅大门打开时,顾老爷子的笑声己经传进来。
老人拄着拐杖,眼角笑出褶皱:“晏辰啊,听说你最近忙,爷爷来突击检查。”
他的目光扫过苏沐言,突然亮起来,“小苏也在呢,快过来坐。”
苏沐言被让到顾晏辰身边的沙发上,膝盖几乎碰到对方的裤管。
顾晏辰的手掌在沙发垫下轻轻动了动,似乎想隔开距离,最终还是没动。
“这别墅布置得太冷清了。”
顾老爷子打量着西周,“小苏平时喜欢些什么?
让晏辰添点摆件。”
“我……”苏沐言刚开口,顾晏辰己经接话:“他喜欢画画,回头让管家在西翼收拾间画室。”
撒谎?
苏沐言诧异地看他,却撞见顾晏辰垂眸时飞快的眨眼——那瞬间的不自然,像冰面裂了条细缝。
午餐时,顾老爷子执意留下吃饭。
苏沐言进厨房帮忙摆盘,顾晏辰跟进来递盘子,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刚才……谢了。”
声音轻得像叹息。
苏沐言猛地缩回手,撞得玻璃杯叮当响。
顾晏辰眼疾手快接住,皱眉道:“小心点。”
饭桌上,顾老爷子突然说起顾晏辰的母亲:“你妈当年也喜欢画画,可惜……”话尾被他咽回去,却让顾晏辰的筷子猛地顿在半空。
苏沐言看见顾晏辰的下颌线绷紧,却听见他说:“爷爷累了,让张叔送您回去吧。”
送走顾老爷子后,别墅又陷入死寂。
苏沐言站在画架前,把那扇门的画又添了几笔阴影。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管家,没回头:“画里的门,其实也可以是半开的。”
话音落下,空气凝固。
苏沐言僵住——是顾晏辰的脚步声。
顾晏辰站在门口,看着画纸上的门,突然说:“我妈生前总说,门关上的时候,要记得留条缝,万一有人想进来呢。”
苏沐言猛地回头,看见顾晏辰的侧脸在逆光里泛着白,像一尊即将崩塌的雕塑。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听见自己说:“好,我知道了。”
那天晚上,苏沐言在画稿背面添了条细细的门缝。
而顾晏辰站在书房窗前,望着西侧卧室的灯,第一次没在十点准时关灯。
契约下的第一个裂缝,在这个秋夜,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