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裹挟着水草腥气扑面而来,她本能地蹬腿划水,却被沉甸甸的粗布裙摆缠住脚踝。
记忆如破碎的镜面骤然拼接——三小时前她还在实验室分析土壤样本,下一秒就被失控的离心机碎片击中,再睁眼竟成了这具投河自尽的身体。
"快救人!
林家新媳妇跳河啦!
"尖锐的呼喊刺破河面。
苏瑶刚浮出水面,就被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拽上河岸。
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她眯起眼睛,看见十几个村民围成半圆,为首的老妇人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麻衣,三角眼里透着刻薄。
"装什么装?
要死还挑良辰吉日?
"老妇人叉腰冷笑,正是林宇的祖母林王氏。
苏瑶浑身发抖,原主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三天前,她被父亲以二十两银子卖给林家冲喜,新婚当夜新郎林宇就因上山采药摔断腿,如今卧床不起。
"奶,先带苏瑶回去换身衣裳吧。
"虚弱的男声从人群外传来。
苏瑶转头,望见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拄着枣木拐杖挤进来。
林宇的眼神落在她脸上时猛地一颤,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这具身体的原主从未正眼瞧过他,此刻却用一双清亮的眸子首首回望。
回屋的路上,苏瑶默默打量着这个家。
三间土坯房摇摇欲坠,堂屋供着掉漆的祖宗牌位,墙角堆着发霉的谷草。
林王氏甩下一句"明天寅时起来磨面",便领着其他人离开。
"对、对不起..."林宇笨拙地扯过粗布棉被,"让你受委屈了。
"苏瑶低头看着自己冻得发紫的手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家里还有存粮吗?
"林宇被她的举动惊得耳尖发红,结结巴巴道:"地窖里...还有半袋糙米。
"深夜,苏瑶举着油灯摸进地窖。
腐木架子上摆着几个陶罐,除了糙米,还有些干瘪的萝卜干。
她捏起一把米,眉头紧皱——米粒发黑,明显受潮发霉。
原主记忆里,林家今年颗粒无收,全靠借粮度日,而林王氏还在盘算着把她嫁妆里的银镯子当掉。
"必须得想办法。
"苏瑶咬着嘴唇走出地窖。
月光洒在龟裂的田地上,她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土壤板结,呈暗红色,明显缺乏有机质。
农学课上"土壤改良"的理论突然在脑海中闪现,可这里没有化肥,没有现代化农具,该怎么..."苏瑶?
"林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瑶转身,见他披着单薄的棉袄,怀里抱着个陶壶:"我煮了姜汤,你喝些暖暖身子。
"火光映在青年清瘦的脸上,苏瑶注意到他眼窝深陷,虎口处布满冻疮。
接过陶壶时,苏瑶突然问:"后山有荒地吗?
"林宇一愣,随即点头:"有块两亩大的坡地,石头太多,爹试过开垦,没成功。
"苏瑶眼睛一亮:"带我去看看!
"两人踩着露水摸黑上山。
月光下,荒地杂草丛生,石块嶙峋。
苏瑶扒开腐叶,发现下层土壤竟带着潮气。
"是块好地。
"她喃喃道,"只要把石头清掉,再施些草木灰和粪肥...""你...你说要施肥?
"林宇震惊地看着她。
在清平村,庄稼都是靠天吃饭,从未有人想过给土地"喂饭"。
苏瑶刚要解释,远处突然传来梆子声——己是丑时三刻。
"快回去,奶知道我们半夜出门又要骂人了。
"林宇催促道。
转身时,苏瑶瞥见他瘸腿踩在碎石上微微一晃,鬼使神差地伸手扶住他。
林宇的身体瞬间僵硬,月光下,两人的影子在荒地上交叠成模糊的轮廓。
次日寅时,鸡还未打鸣,苏瑶就被木勺敲盆的声音惊醒。
林王氏站在院子里尖着嗓子喊:"懒骨头!
日头都晒***了!
"苏瑶揉着发酸的肩膀起身,发现林宇己经在灶前烧火,锅里煮着野菜糊糊。
"多吃点。
"林宇往她碗里夹了块腌萝卜,"今天我和爹去后山砍些柴火,你...你别太累着。
"苏瑶刚要开口说荒地的事,林王氏突然冲进屋,一把夺过她的碗:"还想吃饱?
先把西院的粪坑掏了!
"恶臭扑面而来,苏瑶捏着鼻子走进西院。
粪坑边缘结着冰碴,木铲***去发出"咔嚓"声响。
她咬咬牙,突然想起实验室里那些精密的土壤检测仪。
如果能把这些粪肥发酵处理...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海中成型。
"看什么看!
"林王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等会儿把这些粪挑去田里,别以为读了几天书就..."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苏瑶突然转身,眼睛亮得惊人:"祖母,我想用这些粪肥种地!
"寂静持续了三秒。
林王氏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你当这是过家家?
用粪浇地,种出来的东西谁吃?
"她拍着大腿,引来其他村民围观。
苏瑶正要辩解,林老爷子拄着拐杖走来,浑浊的眼睛盯着她:"胡闹!
明天起,你就跟着你娘去织布!
"人群散去后,苏瑶蹲在粪坑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原主因为读了几年书,在村里本就被视为异类,如今这个疯狂的想法,恐怕更坐实了"扫把星"的骂名。
但她清楚,若不改变现状,林家今年还是要饿肚子。
夜幕降临时,苏瑶偷偷溜进柴房。
她翻出一个破陶罐,将收集的枯草、落叶和粪肥层层叠放,最后用泥浆封住罐口。
火光映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没人注意到,她在墙角埋下了改变命运的第一颗种子。
而此时,村头赵大财的宅院里,管家正附在主人耳边低语:"老爷,林家那新媳妇...好像在捣鼓什么邪门的玩意儿..."赵大财转动着翡翠扳指,嘴角勾起一抹阴笑:"有意思,给我盯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