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接亲
“赵爷，您这可是上辈子积了大德啦！
居然能有这么漂亮的闺女。”
外面闹哄哄的，可赵进娣还是把送嫁娘对她爹说的那些甜言蜜语给听进了耳朵里。
思绪被猛地拽回，她听到有人喊她爹“赵爷”，不禁有些诧异，这可是头一回听到。
以前，她们家穷得叮当响，生的“赔钱货”又多，村子里的人见了矮个子的赵大柱，眼珠子只需微微向上一翘，就可以当做看不见他。
偶尔实在躲不过去打了照面，才会不情不愿地喊一声“根号二”，什么大柱叔啊，大柱伯啊，那是想都别想，就跟大家都把他的名字给忘得死死了似的，好在全村人都姓赵，不然赵大柱的姓指不定都得被人给忘。
赵大柱听到“赵爷”这个称呼，正在堂屋拿着喜糖招待客人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等他回过神来，才咧开嘴嘿嘿一笑，也不矫情，也不推诿，“……那……那是，那丫头就是长得美。”
“哎呦喂！
这就是电视机啊？”
送嫁娘瞅见男方送来的聘礼，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好奇得不行，这儿摸摸，那儿摸摸，“这就是洗衣机？
听说这玩意儿，衣服都不用自己动手洗？”
“可不就是嘛！
现在的科技真是太厉害了，有了这东西，洗衣服都不用人动手啦。”
赵大柱接过送嫁娘的话头，心里那叫一个美啊，“我女婿还问我有啥想要的尽管开口呢。”
“赵爷，您这可真是好福气啊，女婿又有钱又大方，咱们村可没人能比得上您咯。”
大家一听，也都赶忙跟着附和，一个个都笑得跟花儿似的。
贫穷和落后其实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人们陈旧的思想和狭隘的认知。
在这个消息闭塞的小村落里，人们从来都不觉得把自己的孩子卖掉有什么不对，那可是自家的“东西”，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别人可没资格管，她们村里就有好多媳妇都是买来的。
“那还用说，”赵大柱刚想说“那还用说”，可想到村长家这些东西前几年就有了，他只好咽回这句话，换成了“哪里？
哪里？
我们村长家那生活才叫好！”
“对对对，村长家第一，您家第二。”
村民们这才回过神来，刚才真是好险啊，差点就把村长给得罪了，他们赶忙换了口风，连村长也一块儿夸上了。
赵进娣听着人们的对话，心里那叫一个腻歪。
农村人就喜欢在背后嚼舌根，东家长西家短的，谁家里日子过好了，富了，就打心眼里嫉妒得要命，背后说的那可全是坏话。
可当着人家的面，又立马换上了另一副嘴脸。
“来啦，来啦，接亲的队伍来啦……”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又一次打断了赵进娣的思绪。
“隆…隆…隆…”摩托车的声音，伴随着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让整个村子都变得热闹起来。
赵进娣一脸生无可恋地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抬眼朝那半掩的窗口往外瞅。
只见最前面那辆绑着红布的崭新的摩托车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西裤，搭配着一条红白相间条纹衬衫的男子，胸前还戴着一朵大红花，正带着迎亲的队伍热热闹闹地朝她家走来，又是敲锣又是打鼓的，可真是够喜庆的。
赵进娣心里暗暗琢磨，这人十有***就是新郎官，也就是她那瘸腿的丈夫。
可惜距离有点远，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更别说他的腿了。
摩托车一路轰鸣着，很快来到赵进娣的家门口。
赵进娣皱起眉头，慌里慌张地跑回床边坐下，两只手不停地搓来搓去，心跳得那叫一个快，简首害怕极了！
摩托车一路轰鸣着，心里呯呯跳得厉害，害怕极了！
她不敢再往外瞧。
不一会，接亲的人一窝蜂地涌进堂屋，赵大柱和各位亲戚长辈笑脸相迎，送嫁娘推开西房赵进娣所在的房门走了进来，嘻皮笑脸的说：走了进来：“西妞，你快准备好，新郎官来接你啦！”
送嫁娘的话音刚落，挂在堂屋墙上的吊钟“当当当”地敲了十下，这是在提醒大家，吉时己到，仪式要开始！
赵进娣转过头，没吭声，手心己开始出汗。
打小开始，为了不被父亲揍，赵进娣早早地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跟父亲对着干，那肯定是要挨揍挨饿的。
所以呢，就算是再不喜欢做的事儿，她也得做；再不想听的话，她也得听。
这命运啊，自己都做不了主，现在连婚姻也不能自己说了算，那活着还有啥意思呢？
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么一想，她悲从心起，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傻丫头，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不能哭，哭了可不吉利！”
送嫁娘看到赵进娣突然哭了，赶紧上前劝慰道，“咱们女人啊，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嫁个好人家。
你这婆家条件那么好，到现在，咱们村里都没人能比你嫁得好呢。
你看看你家这新房子，都是刘家出钱盖的，家具聘礼啥的，你们随便要，你还哭，真是傻！”
“……我没哭，我就是一想到要离开这个家，有点不舍而己。”
赵进娣怕送嫁娘瞧出自己的异样，便找个借口解释一下，同时赶紧用衣袖擦去眼泪，可不能让这眼泪坏了自己的计划。
“两乡相距并不远，你欲想家，就常回来坐坐，不就行了吗？”
“嗯嗯……”“好啦好啦，你别想太多，放轻松点，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个的，”送嫁娘对自己的口才很有自信，自觉没有她说服不了的人，“良辰吉时己到，新郎官马上就要来了。”
送嫁娘的话音刚说完，刘二岭就领着兄弟团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赵进娣抬头一瞧，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整个人都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她简首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长得这么磕碜的人。
只见刘二岭五官极不协调，眼睛小而短，两眼之间的距离宽得能跑马；鼻梁低塌，鼻孔大而向上翘起，完全不具备任何美感。
而且脸大头小，活像一个圆锥体。
还有他的双腿明显不对称，一条长一条短，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使得身子歪歪扭扭，像随时都会被风吹倒一样。
就这模样，除了花钱买媳妇，估计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
要不是他家成了万元户，怕是连媳妇都买不起。
眼看着刘二岭离自己越来越近，赵进娣只觉得一阵反胃，胃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她赶紧把目光移开，生怕再多看一眼就要吐出来了。
真没想到父亲为了钱，竟然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把她卖给这么一个人。
赵进娣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想到以后要一辈子对着这么个又残又丑的男人，她的心己经死了。
所以整个接亲过程，她都如行尸走肉一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