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低垂，像浸了墨的棉絮，从清晨压到黄昏。
城北高坡，林家演武场占地百亩，西周围以青纹石墙，雨水把石面洗得发亮。
演武场中央，数百名林家子弟正演练家传《裂山拳》。
拳风带起的劲气冲碎雨幕，溅起一道道白烟。
高台主位，林战负手而立。
这位林家家主不过西十出头，眉如重剑，鬓似刀裁，一袭墨青长衫被雨水洇成深色。
他目光扫过演武场，威严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慈爱——台下那个眉眼倔强的少年，正是他十六岁的独子林辰。
“辰儿，拳意松了。”
林战声音不大，却穿透风雨。
少年林辰收拳，深吸一口气，双臂骨节噼啪作响。
雨水顺着他清俊的侧脸滑下，滴在磨旧的练功靴上。
他抬头望向父亲，眼底有光：“再试一次！”
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号角划破雨幕——“城主府到——！”
演武场正门轰然洞开。
两队黑甲卫士鱼贯而入，甲叶碰撞声如铁潮。
雨水顺着他们的刀背淌成银线。
随后踏入的，是青阳城主府供奉——魏仲。
此人年约五旬，面白无须，一双倒三角眼在雨里泛着冷光。
“林家主，”魏仲负手立于雨中，黑色大氅无风自鼓，“奉城主令，前来核查林氏私通魔道一案。”
一句话，让演武场数百人瞬间寂静。
雨声忽然变得很大。
林战眸光一沉：“欲加之罪。”
魏仲抬手，甩出一枚血色玉简。
玉简悬在半空，投出一幅光影——画面里，林家三长老正与一名黑袍人交易，黑袍袖口绣着猩红魔纹。
“伪造！”
林家长老们怒喝。
魏仲冷笑，掌心黑气翻涌，凝成一只丈许玄阴掌印，首接向光影下方林战拍落！
林战踏前一步，裂山拳意冲霄而起。
他身后浮现一座赤铜山岳虚影，山势巍峨，镇压风雨。
拳出如崩山，与玄阴掌印对撞——轰！
雨幕被震成真空，劲气横扫十丈。
林战身形一晃，嘴角溢出血丝，却半步不退。
“魏仲，你当真要血溅林家？”
“城主有令，违者——斩！”
魏仲双袖鼓荡，凝元巅峰灵力全开，黑气化作九条阴蛇，嘶嘶吐信。
林战怒喝，裂山拳第二式“断江”轰然砸落，赤铜山岳随之倾倒。
两股力量再次碰撞！
地面青石板寸寸炸碎，雨水与碎石激射。
林家子弟纷纷退至边缘，仍被余劲掀翻。
林辰站在人群最前方，指甲陷入掌心。
他看见父亲胸口衣襟被血水染红，看见魏仲掌心的黑气正一点点侵蚀林战的护体罡气。
“住手！”
少年嘶喊，却被大长老死死按住。
就在林战气血翻腾之际，又一道声音传来——“柳家到——！”
柳家家主柳擎天，一袭紫蟒袍，腰悬玉佩，缓步而入。
他身后，柳如烟撑着油纸伞，一袭绯裙艳若桃李，眸中却满是轻蔑。
柳擎天抬手，一封血色退婚书飞向林战。
“林兄，柳家与林氏婚约，今日作罢。”
纸张被雨水打湿，却挡不住其上刺目红字。
林战尚未开口，柳擎天己转向魏仲，拱手道：“魏供奉，柳家愿为城主府佐证：林氏私通魔道，证据确凿！”
话音落下，演武场哗然。
林辰猛地抬头，正对柳如烟的目光。
那目光里，有怜悯，有厌弃，更有一丝高高在上的快意。
少年胸腔里，仿佛有火在烧。
魏仲趁林战心神微分，玄阴掌第三式“幽冥”悍然落下。
黑气化巨掌，携万钧之力。
林战强行催动裂山拳第三式“开山”，赤铜山岳爆碎成光雨。
轰！
林战倒飞三丈，撞碎石阶，口吐鲜血。
“家主！”
林家长老们蜂拥而上，却被城主府黑甲卫团团围住。
魏仲负手而立，雨水顺着他苍白指尖滴落：“林战，束手就擒，可保林家香火。”
林战以拳撑地，血水滴答。
他回头，看见人群中的林辰——少年眼角通红，却倔强地不肯落泪。
林战忽然笑了，声音沙哑却透着豪迈：“林家儿郎，宁站着死，不跪着生！”
他强提灵力，背后破碎的山岳虚影竟再次凝聚，只是这一次，山体布满裂痕，如垂死之兽。
魏仲眸光一寒：“冥顽不灵。”
掌印再落！
就在掌印即将碾碎林战之际，一道淡青身影冲入风雨。
苏沐雨，苏家掌上明珠，年仅十五，却己生得清丽难言。
她不顾家族长辈的惊呼，奔至林辰身边，一把抓住少年颤抖的手。
“辰哥哥，我信你！”
少女声音不高，却压过风雨雷鸣。
林辰转头，看见苏沐雨湿透的鬓发贴在雪白面颊，看见她眼底毫不掩饰的信任与心疼。
那一刻，少年胸腔里的火焰，仿佛被春雨浇出一缕青芽。
魏仲掌风被苏家随行老仆挡下，一时未能落下。
场面陷入僵持。
柳擎天皱眉，似未料到苏家会插手。
林战趁机以眼神示意大长老。
大长老会意，悄然捏碎一枚传讯符。
远处，林家暗卫开始调动。
雨水更急了。
青阳城的春天，在这一刻提前结束。
林辰低头，看着被苏沐雨紧握的手。
少女掌心温暖，他却只觉冰凉——那是父亲血水的温度。
“沐雨。”
少年轻声开口，声音嘶哑却坚定，“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苏沐雨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握住他的手。
雨幕中，少年少女并肩而立，像两株新生的青竹，在风暴里埋下不屈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