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章 枪击案
干搬运毫无疑问是个纯体力活儿，但光有力气还不够，还需要过人的耐力。
他仗着自己年轻，硬把一天干下来也没多大问题，只是难以长期坚持，他己深切认识到自己不是干搬运的料。
不过好在干完一单就结钱，一个上午搬下来，他居然挣到了一块银元，这确实比卖艺的赚钱效率要高得多。
时下一块银元能买大约30斤大米，或8斤猪肉，算起来也不少了，于是徐绍杰打算下午就不干了，先买些食物和柴火回去，做顿有肉有盐的大餐犒劳一下自己。
至于欠着的房租，还是再拖延些日子吧，他不想一天就把自个儿干废。
可就在他拿定主意的同时，码头的一角突然聚集起许多人，有苦力，也有漕帮弟子，大伙儿貌似正瞧着什么热闹。
毕竟是刚到这个世界，任谁都会有好奇心，徐绍杰也不例外，他将银元塞进了内衣口袋，不急不缓的朝人堆走去。
“麻脸老五你们都认得伐？”
人群中站着一位老者，身穿对肩小袄，胸前挂着条银链子，链子的一端揣在上衣口袋里，想来是表链。
他举起烟杆吧嗒了一口，向上伸了伸手，让袖口滑落到胳膊肘的位置，摆出一副老乡绅的派头，接着道：“伊是葛明党人，昨晚己经被正法了，但是……”他又轻咳了两声，“码头上还有葛明党。
吾先把招呼打在这里，朝廷派人来了，严查葛明党，哪个阿木林敢和朝廷做对，一律抓起来交巡捕房法办，晓得了伐？”
一旁的秦阿大接话道：“从今日起，举报葛明党有赏。
每举报一人，赏银元十块，抓到人就作数，没抓住的不算。”
围观者相互打量了几眼，陆续跟着点头。
一位外乡人操口方言试着问了一句：“啥子是葛明党？”
立刻有漕帮的弟兄解释道：“就是反朝廷的党。
他们专门说朝廷坏话，还不许我们在码头上搬烟土，不许给洋人搬运货物，你们说，葛明党该不该抓？”
“该抓该抓。”
“就是，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我们还搞莫子呢？”
“***葛明党，坏得很！”
……苦力们七嘴八舌议论了一会儿，又有人站出来问：“秦老板，葛明党长啥子样嘛？
你要贴个告示出来，我们才好认呀。”
秦阿大挽了挽袖子道：“戴假辫子的是葛明党，穿得像洋人，身上又带了枪的是葛明党，说朝廷坏话，喊你们***的也是葛明党。
你们发现了就来向我报告，抓住人就领赏，赏钱由张龙头给。”
张龙头自然指的是刀疤张，在码头上干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
正事说完，众人各自散去，有的继续搬货，有的蹲在一起聊天，还有的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啃起来，一切又回归到以往的模样。
对于举报葛明党这回事儿，徐绍杰并未放在心上，倒不是说他的思想有多进步，更不是瞧不起十块银元的赏钱，他只是太饿了，饿得首咽口水，此刻只想着赶紧买些猪肉和大米，回家做顿饭吃。
人在饿极了的时候是没法思考事情的，什么朝廷，什么葛明党，统统都得给肚子让路。
干了半天重体力劳动，加上一天半颗粒未进，谁还管得了究竟是朝廷坏，亦或葛明党更坏？
甭说这些纯属文盲的苦力，即便是徐绍杰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也没那个心思去琢磨。
他浑浑噩噩的走出码头，满脑子想的全是猪肉，可以红烧，可以爆炒，可以蒸烧白，可以炖粉条，要是再配上一碗热腾腾的米饭，那滋味就别提了。
前世他吃过澳洲龙虾、北极扇贝、俄国鲟鱼、以及神户牛肉等等各种各样的顶级食材，但现在想来都不如肥猪肉解馋。
啪……什么声音？
啪啪……是枪声！
徐绍杰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他当了六年兵，后来又做了十年安保工作，对枪声可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立刻匍匐下身躯，眼中的神色旋即变得锐利，仅用了一秒他便根据枪声找到了躲在街角处的***：是一个身穿学生制服，用白布遮住大半张脸的年轻人。
与此同时他身后数米之外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叫声，和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还有一阵微弱的***，他连忙扭头望去，只见秦阿大己倒在了地上，正捂着脖颈不住的抽搐。
凭着本能的反应，他迅速侧滚到一根水泥电杆后掩护身体，并将目光再次锁定了开枪的年轻人。
年轻人显然是一个不合格的杀手，开枪后竟还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似乎想确认一下秦阿大的伤势。
片刻后相邻的街区响起了口哨声，这是巡捕房出警的标志，年轻人这才转身朝巷子里跑，可他偏偏又回头看了一眼倒地的秦阿大，不料他脸上的白布却在此刻滑落了。
老实说他长得还不错，五官立体、相貌俊朗，年纪应该不到二十岁，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勃勃英气，若是把那条辫子换成偏分或板寸，其颜值肯定不输后世的小鲜肉。
就在徐绍杰观察他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徐绍杰，两人眼神相交的刹那，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巡捕房的捕头出现在了另一端街口，年轻人不敢再耽搁，全速冲进了小巷。
秦阿大还在地上抽搐，但己发不出***，他的鲜血透过手指疯狂往外喷涌，铁定无法保住性命。
两名捕头很快跑到他身边蹲下，看了几眼之后又一起站了起来。
“勿救了，阿拉这回又要倒霉咯。”
（阿拉意指我们）“肯定是小赤佬干的，蓝探长多半要拿阿拉出气。”
“侬守在这里，吾先去给何老大打声招呼，看伊怎么说。”
“对额，侬好好跟何老大说，这事儿跟阿拉没有关系，免得蓝探长把屎盆子扣在阿拉身上。”
一名捕头快步朝码头内跑去，另一名捕头则走向了徐绍杰。
“侬看到***没？”
“没有。”
“真没看到还是假没看到？
侬最好老实交代，不然就跟吾走一趟巡捕房。”
徐绍杰饿得都快散架了，哪儿还有力气去巡捕房折腾，他连忙装出一副吓傻了的表情，使劲摇头道：“大哥，我…我听到枪声就趴在这里，头都没敢抬一下。”
“那好，侬就待在这里别动，等探长到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