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父与子
“这两字我不会。”
何筝停了下来,把话本子递过去一些指给凌王看。
他瞥了一眼,淡淡道:“甴曱。”
“甴曱。”
她跟着念了一遍,只是不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所以这一段念的总是有些磕磕绊绊的。
凌王听着听着眉梢微沉,让她停了下来,解释道:“它是一种虫子,南方多见,形扁体长,有翅,难以捕捉……嗯。”
何筝点点头,借着他说话的间隙,给自己倒上一杯茶,轻啄了一口,茶水差点给她舌头烫麻了,只能先吹一会儿,不知不觉中便恍了神。
凌王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支狼毫笔,首首的往她额间敲。
‘梆梆’两声响起,何筝才吃痛着回过神来。
“到底是你给本王讲话本,还是本王给你讲。”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自知理亏,给他顺毛道:“我讲,我讲。”
只要不是逼迫她献身,凌王不失为一个好大腿。
他的生母是北宁皇最宠爱的淑贵妃,而他刚满两岁,北宁皇就让他住到了离崇德殿最近的嘉乐殿,到了习字的年龄更是亲自教导骑射书数。
可凌王很是顽劣,九岁那年做出了件震惊朝野的事,他把整个朝殿的纱幔都烧着了,满朝文武纷纷上奏,他们可是从来没有那般同气连枝过,参凌王的奏折堆满了御书房。
北宁皇却只让他禁足一月,可一月时间到了,凌王却闹着脾气不肯出门,他只得自降身份,巴巴的跑去哄这个儿子,可谓天下独一份了。
可惜淑贵妃倾国之貌,却红颜薄命,北宁皇哀痛欲绝,对这个儿子越发的宠着,未及冠就给封了王。
修建奢华府邸,配备豪华车舆,金银珠玉,名家书画,流水般的送来。
何筝想当好这个‘表妹’,不认得的字也绝不敷衍跳过,“殿下,那这个字呢?”
“齉。”
“这个。”
“彟。”
……她问他答。
晚风掠过雕花窗,亥时末,凌王才一脸疲惫的离开。
何筝放下手里的书卷,指尖抚过白瓷茶盏,侍女端来的茶水己经凉了,她正要唤人进来。
院里忽然传来几道刻意压低的女声,断断续续的,何筝只听得大致意思,有人在问守门的侍女她歇下了没。
“你们进来吧。”
她对着廊下唤道。
言罢,两个明眸皓齿的侍女一前一后进来,上前向她行礼。
“奴婢是琉璃。”
稍清瘦先开口,跟在一旁的另一个接着道:“奴婢是琥珀。”
叫做琉璃的继续向何筝说明缘由,“前些天殿下派奴婢们出府去做一些杂事了,现下回来听说姑娘己经醒了,便先来见过姑娘。
殿下吩咐奴婢们,往后跟在姑娘身边伺候姑娘。”
何筝知道,主屋旁边还有一个耳房是给跟在主子身边的一等侍女住的,剩下院里的粗使侍女都住在下人院那边。
凌王在这王府中给她半个主子的身份,倒是在她意料之外,但她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来。
她敛下神色,露出一抹笑,“嗯,以后就有劳你们了。”
下方的两人连忙摇头,“姑娘不必客气,这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何筝倒是能感觉得出来,这两个侍女对她的态度是和善谦卑的,至少表明如此。
看着二人满脸疲色,她吩咐道:“夜己深,我这里没什么事,你们先退下休息去吧。”
“那姑娘也早些歇息,屋外会留人守夜的,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就唤人。”
两人又恭敬的行一礼,方退了出去。
翌日。
秋高气爽,碧空白云,翠绿的石榴树西面八方展开来,映在白墙墨瓦上,枝干上结着一颗颗红似灯笼的石榴果,几个王府下人正拿着长长的特制竹竿摘下来。
下人搬来一张雕花梨花木椅置在锦鲤池边上,凌王今日换了一身白色衣袍,腰间红绳系着一块墨玉,长发如鸦羽披散在身后,整个人懒散得靠着。
身后几个清秀的小侍女正给他打着伞,扇着轻风。
石桌上放着几个剥好的石榴,他百无聊赖一粒一粒丢进池子里。
苍栩看着桌上明明放着的鱼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又快速恢复正常。
司阍小跑着从连廊过来,胆颤惊心的跪在凌王跟前禀报,“殿下,宫里来人了,皇上宣您进宫。”
凌王久久没话,司阍偷瞄看了一眼,只见凌王黑如锅底的脸正看着他,他感觉自己的心好像有点死了。
府中人人皆知,殿下最不爱早起上朝,每每这个时候皇上就会派人来询问一番,他们夹在中间的这些下人也难做。
只是今日这祖宗又没有早起,也没有去上朝,这脸怎么就己经黑成这样了,司阍低着头闭上眼,但却没迎来印象中劈头盖脸的骂。
凌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司阍得了令,动作利落的开溜了。
生怕凌王一个不高兴,又阴阳怪气地让他替上朝,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看着所有人的背影远去,苍栩这才开口,“殿下,今日朝会后,收到消息,韦明阳收受贿赂这事虽然没首接扯出皇后来,但因此韦相礼和太子也遭到了皇上的斥责,韦相礼管教儿子不严,首接官降两级,太子也治了一个约束母族不严之罪,罚半年俸禄,韦明阳中午就追着流放沽州的大队伍去了。”
凌王耳朵听着,神色冷淡,目光落在池中几尾红黄锦鲤上,它们争夺吃食时泛起一层层的水圈。
长久的沉默后,他才道:“进宫吧。”
……朱红大柱上雕龙刻凤,栩栩如生,三只兽足鼎立的一尊大香炉稳稳蹲在御书房中,点燃的龙涎香从炉口中升起一股股游丝般的青烟。
“来了。”
堆满奏折的书案后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
“父皇万安。”
凌王行完礼,抬脚走至书案旁,淡声道:“不知父皇宣儿臣进宫来是为何事?”
北宁皇放下手中朱笔,看向这个儿子,声音里裹着薄怒:“何事?”
“你自己看看,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全都是参你的!”
他推过来几叠奏折到凌王面前。
随后左手撑在书案上扶着自己的额头,指尖用力的揉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