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顾文青
他停住了。
他的身后跟着许多年轻的男男女女，他对其中一个男青年说，“远辉，你带队先爬。
我遇到熟人了。”
那个叫远辉的男人声音清爽道，“得令。
顾主任。
您先聊。”
几个男青年从没有看到那么漂亮的女人，相互递了递眼色，立马闪人了。
顾文青一身的灰色休闲运动装，脸上的汗水在阳光下发着亮，他笑着开口道，“兰楂欢，好久不见。”
兰楂欢没想到他主动停下来，还和她主动说话了，她记得他结婚前的嘱咐，“不联系，不往来。”
所以这两年来，他们断了所有的联系。
顾文青走到她的身边，二话不说，突然把她背起来，把她放到一处石凳上坐着，低身下来看着她的脚踝。
她这才意识到她的脚踝处磨出血了。
她没有约到厉凌涯一起出来爬山，就赌气自己来了，毫无准备，估计穿着高跟鞋来爬山的也就她这么个怪人。
她生来也没有受过什么罪，即便生了孩子，也有很多保姆照顾，根本不需要受累。
她习惯了别人的呵护和照顾，对自己都不怎么操心。
风风火火地穿着高跟鞋一鼓作气冲到了中天门，眼下也快气竭了。
她本来也不怎么运动，突然这么个强度和速度，也是快到极限了，正拄着拐棍大口喘气，就遇到了顾文青。
世界太小了。
她想装作视而不见是不可能了，她悄悄抹了抹掉出的眼泪。
“你升主任了？”
兰楂欢笑着问顾文青。
顾文青家境虽然不好，比她大几岁，但是公费本硕连读，之前就是做软件开发的，没想到两年不见，爬到主任的位置了。
顾文青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都听到了？”
顾文青扫了眼爬到远处的几个组员。
“嗯。”
兰楂欢笑得敞亮，“他们说的声音那么大。
想不听见都难。”
“你真厉害。”
兰楂欢给他竖了竖大拇指，“年轻有为。”
顾文青脸色发红，挠了挠脑袋说，“一般般。
过来爬山团建下。”
“你等着，别动。”
兰楂欢就看见顾文青兔子似的速度下山，一脸的疑问，他的身影越来越远。
可是他让她等着，她就安心地坐在那里等着。
十分钟后，顾文青回来了，手里拿着帆布鞋和创可贴之类的。
他低身下来脱了她的高跟鞋道，“试试这双。”
她把脚扭到那双帆布鞋里，正合适：他竟记得她的尺码。
她从前读大学时，他们是老乡，经常和他一起逛夜市买东西，她没想到顾文青连她的鞋码都记在了心里。
她又想着张运达：她那时说了好几次，他才记下来。
而厉凌涯呢，他肯定不知道她脚的尺码，他只记得她的胸围。
顾文青脸上都是喜悦，也不知道他哪里找来的纱布，给她清了清伤口，又给她贴创可贴，随后给她递过来一瓶矿泉水道，“你嘴唇都干了。
多喝水。
这才爬了不到一半。”
兰楂欢就咕咚咕咚地喝水，神清气爽的感觉，终于活了过来。
“你怎么自己来爬山了？
你老公呢。”
顾文青笑着问她。
“他太忙。
没时间陪我。”
兰楂欢无望道，“你呢？
结婚了吗。
有孩子了吗。”
“没有结婚。
忙工作。
忙着赚钱。”
顾文青坐在她的对面，“我家里这个条件，结婚太奢侈了。
不过，快缓过来了，再过两年吧，遇到合适的就结婚。”
兰楂欢点了点头，说，“你之前在学校就是天才似的人物。
顾文青，你需要的是时间。
以后的好日子等着你。”
顾文青撇了撇嘴，右手习惯性得要去摸她的脑袋，又抽了回去笑道，“借你吉言。
我盼着好日子。”
“……”气氛突然沉默下来，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拘谨，不知道下一句话该说什么。
时过境迁，好像有些事情不能随便聊了，有些玩笑也不能随意开了。
顾文青搓了搓手，还是问了句，“你和他，有孩子了吗。”
兰楂欢点了点头说，“有了。
婚后不久就怀了。
现在快一岁了。”
“……”两个人的空间里，沉闷淤积，周围人声乌泱泱的。
“男孩女孩？”
顾文青问。
“男孩。”
兰楂欢笑着说，“挺闹腾的。”
“闹腾好，说明聪明。”
顾文青看着她的眼睛有些发红，他心里都是酸涩，他终究忍不住问了句，“兰楂欢，这两年，他对你好不好？”
兰楂欢心口发疼，脸上保持笑容说，“这两年，我没进过厨房，我的卡里有数不清的钱财，我天天泡在美容院里……”可是我不觉得他好。
这话她没有当着顾文青的面儿说出来。
顾文青听着她的描述，眉头微皱，附和了句，“可是他没时间陪你爬山。”
“……”兰楂欢心里难受，顾文青鲜少这么说话不留情面，从前都是陪着她胡吃海喝，由着她作奸犯科，听她谎话连篇。
可两年的许久未见，他揭穿了她的谎言。
他又侧目红着眼眶问，“选他，你后悔了吗？”
兰楂欢摇了摇头，笑着说，“不后悔。
因为如果不尝试，我不会死心。
其他的选择可能会更糟糕。”
兰楂欢如实说，“顾文青，你不用同情我。
我不愁吃穿，我在W市风光无比。
我才是我最想要的。
人生，总有遗憾，没有完美。
比起其他人，我这是人上人的生活了。
比起帆布鞋，我还是喜欢高跟鞋的生活。”
顾文青看了看她脚上的帆布鞋，擦了擦眼泪笑，“兰楂欢，不愧是你。”
“怎么？
要不把帆布鞋还给我？
继续踩着你的高跟鞋爬？”
兰楂欢立马收回了脚，把昂贵的高跟鞋立马扔到了垃圾桶里，笑着说，“高跟鞋没了。
你要是忍心。
就脱了我的帆布鞋。”
顾文青无奈地摇了摇头，“都当妈的人了。
性子还和以前一样跳脱。
你就安心穿着吧。
可是，你脚都受伤了，别爬了，花点钱，找人把你抬下山吧。”
兰楂欢锁着眉头，立马制止，“别。
我可不下山。
半途而废不是我的风格。
我撑得住。
你快找你同事去吧。
我自己可以。”
顾文青起身，重新背上背包，回头看了她一眼，“那我可走了。
你自己小心。”
兰楂欢对着他挥了挥手告别，“放心。
我自己可以。
快走吧。”
兰楂欢看着顾文青离去的身影，心里万分的疼痛：或许这是她和顾文青这辈子的最后一面，以后还是再无交集的人生……顾文青走后十分钟，兰楂欢又重新拄着拐棍，一步一步地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心里骂着厉凌涯：“厉凌涯，你个王八蛋，结婚两年了，连个山都不陪老娘爬，竟让人笑话我了……”可是每爬一步，对厉凌涯的骂声便小一寸：她快累憨了，双腿打颤。
爬到角落里，找到个偏僻的地方，她再也忍不住了，坐在地上抱着脑袋嚎啕大哭，心里都是哀怨：“太他妈的累了，要累死了……”她从小这么个养尊处优的人，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举目无亲，西下生疏的。
要不是因为她的婚姻，要不是因为厉凌涯那个王八蛋，她何苦跑到这里来没苦硬吃。
她越想越气，越哭越厉害，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我的大小姐，我陪你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