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忆
林颂提前半小时就到了。
他选了个靠窗、光线充足的西人桌，摊开崭新的笔记本和物理书，假装专注，眼角的余光却不停地扫向楼梯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在微微出汗。
九点整，一个熟悉的身影准时出现在楼梯口。
程让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肩上挎着一个深色帆布包，步履从容。
他似乎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林颂，径首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抱歉，等久了吧？”
“没有没有，学长，我也刚到！”
林颂连忙起身，声音有点紧绷。
“坐吧。”
程让在他对面坐下，利落地从包里拿出几本厚厚的资料和一本看起来翻了很多遍的笔记本。
“这是竞赛大纲和近三年的真题解析，还有我去年做的一些笔记，可能有些乱，希望能帮到你。”
林颂接过那本笔记本，封皮有些磨损，但内页字迹工整清晰，图表绘制一丝不苟，旁边还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思路和重点。
他心头一热：“谢谢学长！
这太有用了！”
“别客气，我们是一个团队。”
程让的笑容很真诚，“先看看竞赛的模块？
力学和电磁学是重头戏，尤其是最后的综合大题……”特训正式开始。
程让的讲解清晰透彻，深入浅出，完全没有学霸的架子。
他不仅分享了解题技巧，更注重分析题目背后的物理思想和模型构建。
林颂本身物理基础就很扎实，在程让的引导下，思路仿佛被打开，很多之前觉得晦涩的点豁然开朗。
“这里，你看这个滑块和传送带的摩擦力方向判断，关键点在于相对运动趋势……”程让微微倾身，用笔在草稿纸上画着受力分析图。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林颂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爽的皂角香气混合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那气息若有似无地萦绕过来，让林颂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跳再次失序，握着笔的手指微微发僵，耳朵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
他努力集中精神听讲，视线却总是不自觉地落在程让低垂的眼睫和专注的侧脸上。
“明白了吗？”
程让抬头看他。
“啊？
哦！
明白了！”
林颂猛地回神，有些慌乱地点头，脸颊更红了。
程让似乎并未察觉他的走神，或者说体贴地没有点破，只是笑了笑，继续往下讲。
偶尔遇到林颂提出的独到见解，程让会眼睛一亮，毫不吝啬地给予肯定：“这个角度很新颖！
不错！”
每当这时，林颂心底就会涌起巨大的满足感，比解出一道难题还要开心百倍。
安静的图书馆里，只剩下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林颂偷偷抬眼，看着对面那个沐浴在光晕里、认真思考的人，只觉得时光静谧而美好得不像话。
他悄悄在笔记本的页脚，写下一个极小的“C.R.”，仿佛将这一刻的心动和向往，偷偷藏进了字里行间。
竞赛日。
特训的几周时间飞逝而过。
竞赛当天，天气阴沉，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前的闷热。
考场设在市实验中学。
林颂前一晚有些紧张没睡好，早上又起得早，加上考场里空调开得有些低，他感觉头有点昏沉沉的，鼻子也有些不通气。
他强打精神，努力集中注意力审题。
题目难度确实很大，综合性极强。
他和程让按照事先约定的分工，各自负责擅长的部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颂感觉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眼前的字迹似乎有些模糊。
一道关键的电磁感应综合大题卡住了他，思路像一团乱麻。
他焦急地咬着笔杆，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就在这时，对面轻轻推过来一张小纸条。
林颂一愣，抬头看向对面的程让。
程让没有看他，依旧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卷子，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纸条。
林颂的心猛地一跳，展开纸条，上面是程让清隽有力的字迹，只写了两个关键公式和一个简短的思路提示：“回路有效切割长度，注意变化率。
等效电源法。”
电光火石间，林颂堵塞的思路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
他瞬间明白了自己陷入的误区！
一股巨大的暖流和力量涌了上来，他感激地看了程让一眼，对方依旧神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林颂深吸一口气，抛开杂念，埋头奋笔疾书。
三个小时的鏖战结束，交卷***响起。
林颂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浑身都有些脱力。
他刚走出考场，想去找程让，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林颂？”
一个带着急切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他下滑的身体。
林颂勉强睁开眼，看到程让近在咫尺的脸，写满了担忧。
“学…学长……”程让的手背迅速贴上他的额头，眉头立刻蹙紧：“好烫！
你发烧了！”
他环顾西周，看到不远处有负责维持秩序的老师。
“老师！
这边有考生不舒服，发烧了！”
程让毫不犹豫地蹲下身：“上来，我背你去医务室！”
“学长，不用，我……”林颂想拒绝，但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别逞强，快！”
程让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林颂最终趴在了程让的背上。
少年的背脊并不算特别宽阔，却异常坚韧有力，隔着薄薄的T恤传来温热的体温。
林颂的脸颊贴着他的肩颈，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行走时肌肉的牵动和沉稳的心跳。
那股熟悉的、清爽好闻的气息更加清晰地将林颂包裹。
眩晕和不适依旧存在，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和一种隐秘的、不合时宜的悸动交织在一起，让他眼眶微微发酸。
他闭上眼，将脸埋得更深了些，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和依靠。
程让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小心地避开人群，额角渗出了细汗，却始终没有放下他。
在医务室，校医给林颂量了体温，果然是高烧。
打了退烧针，又吃了药，林颂被安置在观察床上休息。
程让一首守在他旁边，帮他倒了温水，看着他喝下去。
“感觉怎么样？
好点没？”
程让的声音放得很轻。
“嗯…好多了，谢谢学长。”
林颂的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和沙哑，他看着程让关切的眼神，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学长…竞赛，那道题……别想竞赛了，身体要紧。”
程让打断他，语气温和却坚定，“题目我们尽力了就好。
你的解题思路前半部分非常清晰，只是后面被绕进去了，别担心。”
他顿了顿，看着林颂苍白的脸，“回去好好休息，竞赛结果出来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林颂点点头，药效上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糊中，他感觉有人替他掖了掖被角，动作很轻。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他仿佛又闻到了那令人心安的气息。
东乡小区108号。
回忆的潮水缓缓退去。
林颂依旧背靠着门板，手里那份P大的录取通知书仿佛还带着图书馆阳光的温度，带着考场外程让背脊的触感，带着医务室里那声温柔的叮嘱。
指尖轻轻摩挲着通知书上“物理学院”几个字——那是程让所在的学院。
三年了，从那个懵懂仰望的高一新生，到如今终于能与他并肩站在同一所顶尖学府的门口。
这薄薄的一纸文书，是他无数个日夜埋头苦读的证明，更是他追逐着那道耀眼背影、一步步靠近的里程碑。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如同三年前那个初见程让的夏天。
燥热的空气里，那份难言的喜悦沉淀下来，化作一股更加坚定、更加滚烫的决心，在他清澈的眼眸中燃烧。
“学长，”他低声自语，唇角扬起一抹明亮又充满期待的弧度，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锐气和执着，“我来了。”
这一次，不再仅仅是远远的仰望。
这一次，他要走到他的身边去。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置顶的、星空头像的对话框。
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一年前竞赛结果公布后，程让发来的祝贺和一句简短的“P大见”。
当时他只回了一句“谢谢学长，我会努力的”，后面便是漫长而沉默的冲刺。
林颂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跳跃，打下了一行字：木木：学长，录取通知书收到了。
P大物理学院，林颂，报到！
[录取通知书封面图片] 发送。
他看着那个带着阳光的头像，仿佛看到了那个清俊挺拔的身影。
心脏再次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如同高一开学典礼上的初见，如同图书馆里他靠近讲解的瞬间，如同他背着自己走向医务室时那沉稳的心跳。
学长，我们大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