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焚炉惊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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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触感,坚硬而陌生,透过薄薄的衣料,首抵骨髓。

林黛玉的意识像是沉在万丈寒潭之底,被无尽的黑与冷包裹、挤压。

五感尽失,唯有灵魂深处一丝不甘的、微弱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在绝对的虚无中倔强地摇曳。

“快点儿快点儿,三号炉预约时间马上到了!

磨蹭什么!”

一个粗嘎的、带着不耐烦的男声,像生锈的铁器摩擦,猛地刺破那片混沌的死寂。

“催命啊?

这不推着呢么!

啧,年纪轻轻,加班加没了…也真是可怜…”另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接话,带着点唏嘘,却也透着一丝麻木的例行公事。

加班?

没了?

何意?

混沌的意识里,几个破碎的词组艰难地碰撞,却激不起半分涟漪。

黛玉只觉肺腑间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气味——刺鼻的消毒水混合着一种…焦糊的铁锈味?

令人作呕。

她费力地、极其缓慢地,试图掀开那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一丝微弱的光感艰难地透入,随即,便是铺天盖地的、刺目的白光!

白光灼眼,像无数根冰冷的银针扎入瞳孔。

她猛地闭眼,又再次顽强地睁开一条缝隙,努力适应。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惨白得毫无生气的“屋顶”——不是她熟悉的、绘着精致缠枝莲的承尘藻井,而是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平板,上面嵌着几盏发出惨白强光的“灯”,亮得如同白昼,却毫无暖意。

这是…何处?

阎罗殿?

怎生如此…光怪陆离?

身体被推动着,身下的“床”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滚轮声。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扫过两旁——穿着怪异“制服”的人影,戴着白帽、白口罩,只露出一双漠然的眼睛。

他们推着的,正是她身下这张冰冷的、带轮子的“床”。

目光越过推车边缘,投向正前方。

一个巨大的、方方正正的洞口,正张着黑黢黢的口,等待吞噬。

洞口边缘是厚重的、暗沉沉的金属,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更令她心胆俱裂的是,洞口上方,几个猩红如血的、巨大狰狞的字,正无声地宣告着终结:三号焚化炉焚化?!

这两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带着灼热的地狱业火,狠狠劈入黛玉混沌的意识深处!

刹那间,属于林黛玉的记忆碎片——那深闺绣户、那大观园的姹紫嫣红、那药香缭绕的潇湘馆、那刻骨铭心的泪尽而亡——与属于另一个陌生灵魂(林露)的、零散而痛苦的残存意识——无尽的代码屏幕、刺耳的键盘敲击声、心脏骤停的剧痛、无边无际的黑暗——猛烈地撞击、撕扯、融合!

火!

葬!

场!

这里是焚烧尸身之所!

是真正的森罗炼狱!

“住手——!!!”

一声凄厉而虚弱的娇叱,带着久病初愈的嘶哑,却蕴含着濒死爆发的、不容置疑的惊怒,猛地从黛玉喉间迸发!

她自己都未料到这具陌生的身体能发出如此尖利的声音。

求生欲,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瞬间炸开了所有麻木与混沌!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仿佛挣脱了无形的枷锁,猛地从冰冷的推车上坐首了身体!

乌黑的长发因这剧烈的动作而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半边苍白的脸颊。

身上那套皱巴巴、沾着不明污渍的“寿衣”,此刻在她眼中,更添了十分的诡异与不祥。

“妈呀——!!!”

推车的那个粗嘎嗓音男人,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魂飞魄散!

他猛地抬头,正对上黛玉那双惊怒交加、幽深如寒潭的眸子。

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整个人向后弹跳起来,发出一声几乎撕裂喉咙的惨叫!

手机脱手飞出,砸在地上发出脆响。

他脸色煞白如纸,指着坐起的黛玉,手指哆嗦得如同得了鸡爪疯,语无伦次地嘶喊:“炸、炸炸炸尸了!

三号炉诈尸了!

快来人啊!

救命——!!!”

另一个戴口罩的工作人员也吓得魂不附体,手中的记录板“哐当”掉地。

他下意识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惊恐地瞪大眼睛,嘴里只会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黛玉也被自己的尖叫和对方的惨呼惊得彻底清醒。

她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那双骨节分明、却异常陌生的手,又下意识地抬手,摸向那张同样陌生的脸——触感温热,带着微弱的脉搏跳动。

这不是她的身体!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冰凉,但眼前炼狱般的景象容不得她细想。

环顾西周,这冰冷金属、刺鼻气味、怪异穿着、巨大焚炉构成的“阎罗殿”,处处透着致命的凶险!

“此非太虚幻境,更非阴司地府!

此地大凶,速离为妙!”

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和茫然!

眼见另一个穿着同样怪异制服的人,手里拿着一根奇怪的黑色“短棍”,惊惶失措地冲过来,嘴里还在喊着:“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黛玉瞳孔一缩。

那“短棍”在她眼中,无异于勾魂索命的法器!

不能坐以待毙!

电光火石间,前世听说书人讲过的江湖侠客、飞檐走壁的轻功画面,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般闪过脑海。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这具孱弱身体能否做到,求生的欲望驱动着每一根神经!

她猛地一咬牙,双手用力一撑冰冷的推车边缘,身体以一种近乎本能的、带着几分笨拙却又异常迅捷的姿态,翻身滚下推车!

***的双脚接触到更加冰冷坚硬的地面,刺骨的寒意让她一个激灵。

顾不上脚底的刺痛,黛玉踉跄了一下,却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瞬间稳住身形,赤着脚,像一只受惊的、却又爆发出惊人速度的鹿,朝着视野中唯一透出外界光亮的方向——那扇开着的、厚重的、隔绝着生死的铁门——跌跌撞撞却拼尽全力地冲去!

“拦住她!

遗体跑了!

拦住她!!”

身后的鬼哭狼嚎和混乱的脚步声成了她最好的背景音,也成了催命的符咒,让她跑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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