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钢笔与告白草稿
笔身被磨得发亮，笔帽上的“Y”字刻痕浅得快要看不见——那是雪之下雪乃的标记。
昨天毕业舞会散场时，她被阳乃姐拽着去应付家长，大概是走得太急，这支陪了她三年的钢笔就落在了长桌的雕花边角上。
八幡记得高二那年她用这支笔批他的检讨，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却像在他心上划开了道细缝，风一吹就隐隐发疼。
“还在这儿磨蹭？”
平冢静的声音从门口飘过来，八幡手一抖，钢笔“当啷”掉在柜底的积灰里。
他慌忙伸手去捞，膝盖撞在铁皮柜上，疼得龇牙咧嘴。
“平冢老师。”
他攥着钢笔站起身，校服口袋被撑出个棱角。
视线落在地板那块顽固的咖啡渍上——高三文化祭时由比滨结衣打翻的那杯，雪乃当时递来的纸巾带着淡淡的柑橘香，她说“比企谷君总是制造麻烦”，语气却比平时软了半分。
平冢静抱着社团档案册，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
她扫了眼八幡攥紧的拳头，嘴角勾起熟悉的嘲讽：“藏什么呢？
雪之下那丫头的笔？”
八幡的耳尖腾地烧起来：“只是捡到的。”
“哦？”
平冢静把档案册“啪”地砸在桌上，“那她在休息室翻来翻去找了半小时，嘴里念叨的‘刻着Y的钢笔’是什么？”
她俯身凑近，香水味混着烟草气扑过来，“毕业舞会递完告白草稿就怂了？
比企谷，你这点出息还不如小町家的猫。”
八幡的喉咙哽了哽。
昨晚舞会上的画面突然涌上来：雪乃穿着月白色礼服裙，裙摆扫过地板时像只折翼的蝶，接过他那张揉得皱巴巴的草稿纸时，指尖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当时脑子里只剩一句“完了，要被当成变态了”，连句“再见”都没敢说。
“我只是……”他想说“还没准备好”，却被平冢静一记爆栗敲在头上。
“青春期的废物都这德行。”
她转身往门口走，手搭在门把上时忽然回头，“下午三点，校门口那棵老樱花树下。
她会来拿笔——别让我知道你又搞砸了。”
门被带上的瞬间，八幡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得胸腔咚咚响。
他把钢笔揣进内兜，冰凉的金属壳贴着心口，像块烧红的烙铁。
走到走廊尽头时，楼下传来网球拍击球的脆响。
户冢彩加穿着白色运动服在场上奔跑，阳光落在他扬起的发梢上，亮得晃眼。
八幡靠在栏杆上看了会儿，想起高二那年这家伙拽着他学双打，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差点把球拍扔出去。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小町发来的消息：“哥哥！
妈妈说中午必须回家吃饭！
她炖了莲藕排骨汤！”
后面跟着三个流口水的表情。
八幡回了个“知道了”，转身往楼梯口走。
经过公告栏时，瞥见雪乃的名字排在保送名单最上面——早稻田大学社会科学部。
他摸了摸书包里那份被体温焐热的志愿表，笔尖划过“早稻田”三个字时，当时的心跳和现在一模一样。
校门口的炒面摊正在收摊，铁板上的油渍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八幡想起高三那次学园祭，雪乃被他硬拉来吃炒面，酱汁沾到嘴角时，她瞪着他递纸巾的手，耳根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比企谷君。”
八幡猛地回头，雪乃就站在樱花树下。
白色的连衣裙被风掀起边角，手里攥着个米色帆布包，指节泛白。
她好像瘦了点，锁骨在领口下若隐隐现，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
“你的笔。”
八幡把钢笔递过去，指尖刚碰到她的掌心就触电似的缩回来。
雪乃接过笔，旋开笔帽又拧上，反复好几次。
阳光穿过她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平冢老师……都跟你说了？”
“嗯。”
八幡盯着自己磨破的鞋尖，“她说你在找这个。”
一阵风吹过，樱花花瓣簌簌往下掉，落在雪乃的发间。
她抬手拂开时，手腕上的细银链晃了晃：“早稻田的……图书馆很大。”
八幡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抬起头，正好撞见她慌乱移开的视线，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嗯。”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我知道。”
雪乃的手指在帆布包带子上缠了两圈，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昨天……看了你的草稿。”
八幡的脸“腾”地烧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张纸上写满了语无伦次的废话，最后那句“也许真物就藏在这些麻烦里”更是蠢得让他想原地去世。
“那个……”他张了张嘴，却被雪乃打断。
“我觉得。”
她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你说得对。”
樱花花瓣落在她的肩上，她没去拂。
八幡看着她攥着钢笔的手指，突然想起高二那年在侍奉部，她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检讨，说“比企谷君的文字比人坦诚”。
“所以。”
雪乃往前挪了半步，帆布鞋踩在他的影子上，“下午西点，早稻田图书馆门口见？
我……带了新生指南。”
八幡的喉咙发紧，只能用力点头。
雪乃转身往巷口走，帆布包在身后轻轻晃。
走到拐角时，她突然回过头，对着他挥了挥手。
阳光落在她扬起的嘴角上，像融化的蜂蜜。
八幡站在樱花树下，摸了摸内兜。
那里好像还残留着钢笔的凉意，混着栀子花的甜香，在心跳声里慢慢发暖。
远处传来小町的喊声：“哥哥！
你怎么还在这儿发呆啊！”
八幡笑着应了一声，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风吹过樱花树，花瓣落在他的肩头，像谁偷偷塞过来的、没说出口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