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动,也不敢动,只是用眼角余光扫过头顶那道被落石封死的入口——烟尘还在簌簌往下掉,像时间在头顶缓慢剥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指尖发青,掌心全是血和泥的混合物,可脉搏还在,一下一下,稳得不像快死的人。
“不是幻觉。”
他低声说,声音干得像砂纸磨过石板。
脑海里那卷残破古籍依旧悬浮着,边缘焦黑,字迹斑驳,却纹丝不动。
它不说话,也不消失,就像从一开始就在那儿,只是现在才被他看见。
他试着在心里问:“你能听见我?”
古卷无反应。
他又试了一次,这次加了点情绪,近乎命令:“回答我!”
卷首那行血字“命不该绝,天机初启”忽然微微发烫,像是被火燎了一下。
一股极轻的触感顺着意识滑过,如同有人用指尖在脑壳内侧写了两个字——**可感**。
梁明轩眯起眼。
“你不说话,但能感知我的念头?”
他再试,“如果是,就再烫一次。”
三息之后,那行字再度升温,短暂而明确。
他咧了咧嘴,牵动脸上伤口,疼得倒抽一口气,可笑意没散。
“行,算你有脾气。”
他喘了口气,“那我现在问你——我还能活?”
古卷沉默。
他等了片刻,正要再问,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空气在动。
不是风,是火把燃烧带来的气流扰动,带着焦油和人汗的腥味,正从墓道深处缓缓飘来。
脚步声。
很轻,但确实有。
梁明轩立刻屏息,身体往凹槽里缩了半寸,顺手抓了把碎石和血泥抹在脸上,又将工兵铲横压在身侧,伪装成一具被落石砸倒的尸体。
火光一晃,照进前段墓道。
两名流寇提着火把走了进来,刀未归鞘,靴底踩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一人踢开一具骸骨,骂道:“妈的,这破地方连个活气都没有,那小子早该被砸成肉酱了。”
另一人眯眼西顾:“头儿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别漏了角落。”
梁明轩不动,连睫毛都没颤。
他知道,这种时候,呼吸节奏比伪装更重要。
人死之后肌肉松弛,胸腔不会起伏,但他现在还活着,只能靠控制横膈膜微缩,让每一次吸气都像枯井渗水,缓慢、断续、毫无规律。
火光扫过他藏身的凹槽。
流寇停下,朝这边瞥了一眼。
梁明轩盯着对方靴尖,脑中一片空白——不是怕,是强迫自己进入战术冷静状态。
野外生存课教过:**当你无法逃,就把自己变成环境的一部分**。
那人最终没走近,转头道:“那边一堆碎石,估计埋了。”
“那就走,别在这鬼地方耗着。”
火光渐远。
梁明轩仍没动,等了足足半炷香时间,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可就在这时,脑海中的古卷忽然轻颤了一下。
一行极小的墨色古字浮现:**石有机关,触之则发**。
他抬眼,顺着视线往前——三步之外,一块凸起的石台静静立在墓道中央,形如祭坛,表面刻着断裂符文,像是被谁硬生生凿断的咒文。
他记得刚才没注意这东西。
但现在,那石台边缘一道极细的缝隙里,似乎有金属反光。
梁明轩眯起眼,慢慢挪动视线,发现石台右侧的墓壁上有个小孔,位置恰好对准通道中线——标准的伏击角度。
“机关?”
他心中默问,“是陷阱,还是武器?”
古卷无回应。
他咬牙,从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上扯下一段,用两指夹住,轻轻弹出。
草茎飞出,落在石台边缘。
“咔。”
一声极轻的机械响动。
紧接着,一道乌光从侧壁小孔激射而出,“夺”地钉入对面骸骨眉心,尾羽犹在震颤。
梁明轩瞳孔一缩。
那是一支短箭,通体漆黑,尖端泛着青灰,明显淬了毒。
“好家伙……”他低语,“还是联动的。”
他盯着石台,脑中飞速推演:这机关设计精巧,触发后只发一箭,说明要么是警示用途,要么需要特定重量才能完全激活。
他现在腿伤未愈,没法快速移动,若贸然靠近,万一机关是朝自己这边射,那就真是自掘坟墓。
可若不用……火光又来了。
这次更近,脚步声密集,至少五人。
梁明轩眼神一沉。
不能再等。
他咬紧牙关,将工兵铲***石台底座缝隙,双手发力,一点点撬动。
石台沉重,每移动一寸都牵动全身伤处,冷汗如雨。
但他没停,首到石台整体倾斜,轰然滑落半尺。
“咔咔咔——”连环机括声骤然响起。
三支毒箭几乎同时从不同角度射出,两支正中前方流寇咽喉,第三支贯穿一人肩胛。
惨叫瞬间炸开,火把乱晃,有人怒吼:“有埋伏!
快退!”
梁明轩趴在地上,连喘都不敢大声。
他看见最后一名流寇拖着伤者后撤,脚步慌乱,甚至撞翻了火把。
火苗在青砖上跳了几下,终于熄灭。
墓道重归黑暗。
他靠在墙边,缓了许久,才敢确认——人走了。
他抬起手,抹了把脸,指尖全是冷汗和血。
可嘴角却翘了起来。
“老子……用古代机关,反杀了古代土匪?”
他低笑出声,“这波不亏。”
话音未落,脑海中的古卷忽然一震。
新字浮现:**惊惧×3,敬畏×1,天机点+4**。
梁明轩一怔,随即明白。
“情绪……是燃料?”
他喃喃,“他们怕了,敬了,我就赚了?”
他试着在意识中查看“天机点”状态,古卷边缘浮现出一道极细的刻度线,目前停在“4”的位置,像某种能量计量。
“有意思。”
他咧嘴,“以后打架前,先吓唬人,稳赚不赔。”
他撑着工兵铲,试图站起来,可左腿刚一用力,贯穿伤处猛地一抽,整个人差点栽倒。
“操……”他咬牙,冷汗首冒。
现在不能走,但也不能留。
他知道,流寇头目不会善罢甘休。
这次退了,下次来的可能就是火攻或炸药。
他必须动。
目光扫过墓道深处,黑不见底,但他别无选择。
他从腰间取下诸葛连弩,检查弹槽——三枚微型火药弹,一枚磁棱镖,保存完好。
“还能打两轮。”
他自语,“够用。”
他将连弩别回腰侧,又把工兵铲绑在背上,腾出右手去摸那枚龙纹玉珏。
玉珏贴在心口,仍有余温,像是在呼应什么。
他闭眼,试着在意识中对古卷下令:“指引方向。”
古卷不动。
他又试:“显示可走路径。”
依旧无反应。
“靠,不是导航仪?”
他皱眉,“那到底能干啥?”
正欲放弃,古卷忽然浮现两字:**足踏**。
梁明轩一愣。
“脚……踩地?”
他迟疑片刻,将未受伤的右脚缓缓踩在青砖上,集中精神。
刹那间,脚下传来一丝极细微的震动,像是地底有水脉流动,又像是某种低频共鸣。
他心头一震。
这不是幻觉。
这感觉……像地质雷达扫过岩层。
他再换左脚,虽有伤,但依旧能感知到那股脉动,只是方向偏了些。
“地脉?”
他睁眼,“你能让我听地下的动静?”
古卷无言,但那行“足踏”二字微微发亮,随即隐去。
梁明轩笑了。
“行,你不说,我来猜。”
他扶墙站起,右脚轻点地面,一边走一边感受震动频率。
每一步都像在解一道密码,而大地,就是那本沉默的密文。
三步后,震动变强。
五步后,方向明确——向左。
他停下,抬头望向墓道分岔口。
左边幽深,右边塌陷。
他选左。
刚迈出一步,身后忽然传来“轰”地一声闷响。
他猛回头。
只见方才那块被撬动的石台,竟缓缓升起,重新归位,缝隙闭合,仿佛从未被触发过。
梁明轩眯起眼。
“还能自修复?”
他低语,“这机关……不简单。”
他没再停留,拄着工兵铲,一瘸一拐向左走去。
每走一步,血滴一地。
可眉心那道极淡的纹路,正悄然加深——青铜色中,己透出一丝银光。
那是天机纹。
因天机点积累而显。
此刻,它尚未苏醒完全,却己开始呼吸。
像一把沉睡千年的锁,终于等来了第一把钥匙。
梁明轩走过岔道,前方地面微微下斜,空气变得潮湿。
他右脚踩地,震动依旧清晰,且越来越强,像是某种节奏。
突然,古卷浮现新字:**三步,伏**。
他立刻停下,屏息。
前方三步处,地面一块青砖颜色略深,边缘有细微划痕。
他没动,只是将工兵铲尖端轻轻点在砖面。
“咔。”
砖面下陷半寸。
两侧墓壁瞬间弹出两排铁刺,交错而过,距离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仅差一寸。
梁明轩站在原地,连呼吸都没乱。
他低头看着那块陷阱砖,轻笑一声。
“多谢提醒。”
他绕过陷阱,继续前行。
十步后,震动消失。
他停下,皱眉。
前方是一堵石墙,看似死路。
可古卷却浮现三字:**壁有隙**。
他抬手摸向石墙接缝,指尖触到一丝冷风。
缝隙极窄,但确实存在。
他用工兵铲撬了撬,纹丝不动。
正欲换法,古卷又显一行小字:**血启**。
梁明轩一怔。
“血?”
他低头看自己还在渗血的左腿。
他明白了。
撕下布条,将伤口血滴在缝隙边缘。
血珠滑落,渗入石缝。
刹那间,石墙内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
墙面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
梁明轩站在门口,火光映照下,窄道深处似有微光闪烁。
他没急着进。
而是回头看了眼来路。
那条被血染红的青砖道,像一条蜿蜒的命线,从死亡爬向未知。
他叼起一根新的狗尾巴草,塞进嘴里。
“天机阁。”
他在心里说,“咱们……走着瞧。”
他抬脚,踏入窄道。
石墙在他身后缓缓闭合。
最后一丝光消失前,他看见窄道尽头,地面刻着一个符号——那是一只眼睛,竖立着,瞳孔位置,是个微型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