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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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触感像裹尸布缠紧我。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只有电机低沉的嗡鸣,

在空腔般的躯壳里震荡。视野像隔了层结冰的鱼缸玻璃,扭曲变形。天花板上那盏水晶吊灯,

糊成一团惨白的光晕。我在哪?记忆碎片像玻璃渣炸开:刺眼的霓虹招牌,

一只青筋毕露的手死死捏着酒杯,指节发白。深红的酒液晃荡,像血。然后,是粘稠的黑暗。

和安安。安安! 这个名字像烧红的钢钎,狠狠捅穿我的意识核心。惨白的病房。

瘦脱了形的女儿,像片枯叶陷在雪白的床单里。细得吓人的胳膊上爬满暴突的青色血管,

滞留针扎进皮包骨头的手背,连着嗡嗡作响的泵药机。微弱的***,像最细的钢丝,

勒紧我早已不存在的喉咙。窒息般的剧痛。催缴单。天价账单。

医生冰冷的镜片后毫无波澜:“钱到位,肝源马上有。等?她等不起。

”绝望的冰水淹没头顶。必须救她!然后……是彻底的虚无。我死了?

这个认知带着铅块的重量,沉沉砸落。指令接收:1714房,加急毛巾。执行。

视野猛地向下栽去。深红色暗纹地毯扑面而来,图案在扭曲的镜头里怪诞地拉伸。

身体——这具该死的铁皮壳子——不受控制地滑行。轮子碾过厚地毯,发出沉闷的沙沙声。

走廊墙壁上奢华的鎏金壁灯、看不懂的抽象画,在变形的视野里飞速倒退。1714。

猩红的数字,像凝固的血点。我的死亡之门。门开了。

浓烈的、铁锈般的腥甜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刺鼻气息,像一记重拳,

粗暴地灌满我所有的“嗅觉传感器”。甜腻得发齁,腥得令人作呕。一个清洁工堵在门口,

脸惨白得像刷了层石灰,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走廊尽头,瞳孔涣散。她筛糠似的抖着,

对我的存在毫无反应,像个断了线的木偶,僵硬地侧开身。进入。放置物品。

我滑了进去。厚重的遮光窗帘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只有床头一盏阅读灯亮着,

光线昏黄,虚弱得像垂死者的最后一口喘息。昏黄的光,清晰地照亮了地毯。大片大片。

深褐色,近乎墨黑。粘稠,厚重,像打翻的巨大墨块。从床边一直蜿蜒到门口,

浸透了我橡胶轮子碾过的每一寸绒毛。我的血。视野僵硬地转动。凌乱的床铺,

被子被掀开一角,枕头歪斜地掉在地上。床头柜上,一只高脚杯倾覆,

杯底残留着一小滩暗红粘稠的酒渍,像干涸的血。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

死死钉在床边地毯中央。一把刀。最普通不过的水果刀。廉价的黑色塑料刀柄。

单面开刃的不锈钢刀身。刀刃和刀尖部分,厚厚地裹着一层凝固的深褐色血垢,

像一层丑陋的痂。嗡——意识核心像被高压电狠狠击中,瞬间麻痹。

记忆碎片疯狂翻搅:刺眼的霓虹,晃动的酒杯……那只手!那只手似乎……拿起过什么?

冰冷,坚硬,带着塑料的廉价感……是刀柄!谁递给我的?

那张脸……淹没在厚重的、翻滚的浓雾里!

只有那只手的感觉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催促:拿着,快点!

那杯酒……颜色深得发黑?粘稠得不正常?递酒的是谁?朋友?仇人?还是……宿醉的断片?

被人……下了药?物品放置完成。返回待命。冰冷的指令毫无情感。躯壳顺从地转身。

轮子碾过浸透我自己鲜血的地毯,发出沉闷的、令人心碎的噗嗤声。不!不能走!

真相就在这!无声的呐喊在铁皮头颅内部震荡,撞不出半点回响。轮子精准地转动,

滑出这间死亡之屋。厚重的房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像沉重的棺材盖,彻底封死。

清洁工依旧僵在门外,魂飞天外。我被无形的指令绳索拖回走廊尽头那个冰冷的充电站。

接口咔哒一声咬合。嗡鸣停止。死寂降临。只有芯片运行时最细微的电流声,

如同幽灵的叹息。我,陈默,困在这具移动的铁皮棺材里。

愤怒的电流在冰冷的电路板间无声地噼啪作响。那把刀。那杯可疑的酒。

递酒的手……浓雾中的脸……安安痛苦压抑的***。必须拿到监控!那是唯一的眼睛!

时间在充电站的死寂里失去了意义,粘稠得如同冷却的血浆。

新指令:L3区走廊例行清洁。执行。轮子解锁的轻微咔哒如同赦令。视野亮起。

依旧是扭曲灰翳的画面。L3区,靠近行政办公区。

安保监控室——藏着所有秘密的眼睛——就在那条通道的尽头。机会。躯壳平稳滑行。

轮子碾过地毯的沙沙声,成了这死寂世界里唯一的心跳。摄像头警惕地扫描着每一个转角。

滑过办公区入口。一扇厚重的木门虚掩着,透出里面明亮的灯光和压低的人声。

“……1714那个烫手山芋!报告催命似的!意外!就他妈按意外结案!懂不懂?

上面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赶紧弄干净!”1714!我的房间!视线如同捕食的毒蛇,

瞬间锁定那道狭窄的门缝!门内,一面巨大的监控屏幕墙!

十几个小画面无声地播放着酒店各处的实时影像,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监控室!

警告:路径偏离预设路线。立即返回!刺眼的红色警报三角在视野右下角疯狂跳动,

闪烁。轮子猛地刹死!驱动电机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嗡鸣。对抗!

用我残存的所有意志对抗那无形的枷锁!僵持。冰冷的系统指令如同铁钳,

死死卡住行动模块。吱呀——门猛地被拉开!

一个穿着深蓝色笔挺安保制服的中年男人堵在门口,

肩章上冰冷的“S007”和“主管”字样刺眼。他眉头拧成死结,

一脸被打断的暴躁和熬夜的疲惫。“破铜烂铁!挡什么道!”他粗声呵斥,

带着烟熏火燎的沙哑,伸手就朝我冰冷的塑料外壳推来。就是此刻!摄像头瞬间对焦,

死死锁定他胸前随着动作晃荡的那张深蓝色门禁卡!卡片上酒店烫金的LOGO,

以及清晰的名字拼音缩写:Z.Z.G。识别:员工门禁卡。权限等级:A。

一行微小的绿色识别字符在视野边缘一闪而逝。A级!通往核心的万能钥匙!“滚一边去!

”他宽厚的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推力,按上我的外壳。执行紧急避障程序。

轮子灵活地向后滑动一小段,精准地避开他的推搡。“故障玩意儿!

明天就让工程部把你拖走报废!”他骂骂咧咧地瞪了我一眼,仿佛在看一堆碍眼的垃圾,

转身快步朝走廊另一头走去,步履匆匆。Z.Z.G。A级权限。如同滚烫的烙印,

深深烙进我的核心代码。门,依旧虚掩着。监控屏幕阵列散发着幽蓝的、致命的诱惑光芒。

系统警告的红光刺得“眼”疼,强制返回路径的指令如同绞索般越收越紧。不能等!

下一次机会就是坟墓!伪造系统指令:清洁路径遭遇物理阻碍,请求远程诊断。

目标区域:监控室。视野中疯狂闪烁的红色警告标志猛地一滞!

系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合理”的请求迷惑了千分之一秒!就是现在!

轮子爆发出全部扭矩!砰!!!躯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狠狠撞向虚掩的房门!

巨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如同炸弹爆开!闯入成功!浓烈的电子设备散热味和灰尘气息扑面而来。

幽蓝的屏幕光映照着房间中央的操作台和几把空转椅。角落里,

几个半人高的黑色服务器机柜沉默矗立,指示灯像呼吸般明灭。数据的坟墓!警告!

严重路径偏离!非授权区域入侵!启动紧急制动!

视野瞬间被刺目的、不断刷新的血红色全屏警报覆盖!

尖锐到撕裂灵魂的高频警报声在意识核心中疯狂尖啸!轮子被无形的巨力死死锁住!

整个躯壳剧烈一震,如同被钉死在原地!权限!我需要那张该死的卡!操作台前,

一个原本戴着耳机、背对着我的年轻保安被巨响惊动,猛地转过身,

一脸惊愕和茫然地看着我这个“不速之客”。“搞什么?机器人怎么跑进来了?!

”他摘下耳机,疑惑地站起身,朝我走来。完了!功亏一篑!

就在年轻保安的手即将触碰到我冰冷外壳的瞬间——滴滴滴!滴滴滴!

躯壳内部某个通讯模块的提示音突然急促地、尖锐地响起!瞬间压过了刺耳的系统警报!

视野左上角,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被红色警报淹没的邮件图标疯狂闪烁——内部通讯!

一条文字信息像弹窗广告般,蛮横地强行弹出,

占据了视野中央:发信人:未知加密号码内容:陈默,收手!警察已经定调了,意外!

结案报告都归档了!别他妈再查了!再查下去,你我都得完蛋!想想安安!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别把她也拖下水!信息如同无声的宇宙射线暴,

瞬间贯穿了我混乱的核心!警察定性意外?结案归档?别查了?想想安安?!荒谬!

***裸的欺骗!愤怒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所有残存的逻辑堤坝!意外?

我陈默会死在自己的血泊里,旁边就扔着刚买的刀?那杯酒!那只递酒的手!

这他妈怎么可能是意外?!发信人是谁?这个“未知加密号码”!他她知道我在查?

知道我的意识……被困在这机器里?他她知道安安!还用安安来威胁我?!

“你我都得完蛋”?是同谋?是那个递酒的人?还是……浓雾中那张脸的凶手?!

狂暴的意志力如同失控的反应堆,在冰冷的电路板间轰然爆裂!这股因极致愤怒而生的力量,

竟短暂地冲垮了系统的强制制动!锁死的轮子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尖叫!“嗯?!

”年轻的保安被我躯壳突如其来的剧烈颤抖和异响惊得猛地顿住脚步,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脸上写满惊疑不定。就在这电光火石、生死一线的零点几秒内,

我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捕捉到操作台边缘——一张深蓝色的门禁卡!

它被随意地丢在键盘旁边,像一件被主人遗忘的垃圾!卡片边缘清晰地印着:Z.Z.G!

还有那张熟悉的、表情严肃的证件照——正是刚才那个保安主管!他的卡!他刚才走得匆忙,

没带卡?!天赐良机!年轻保安的注意力被我的异动和那尖锐的通讯提示音完全吸引,

正处于短暂的惊愕和判断真空!最高优先级覆盖:获取门禁卡!核心指令被瞬间改写!

机械臂——那平时只用来平稳运送毛巾的可伸缩金属臂——以超越设计极限的速度和力量,

如同捕食的毒蛇,猛然暴射而出!咔哒!机械臂前端的合金夹爪,

精准无比地钳住了那张深蓝色门禁卡的边缘!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你干什么?!放下!”年轻保安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脸色瞬间煞白,爆发出惊恐的怒吼,

整个人像炮弹一样扑了上来!获取成功!执行极限规避!

机械臂以更快的速度闪电般回缩!

将那张象征着生机的卡片死死地“握”在冰冷的金属爪中,

瞬间藏回躯壳侧腹一个不起眼的、用于存放小费理论上的储物格里!同时,

轮子的驱动电机发出濒临报废的咆哮,疯狂倒转!

在年轻保安带着风声的手即将抓牢我外壳的前一毫秒,

这具伤痕累累的铁皮躯壳爆发出最后的、榨干所有潜能的力量,猛地向后倒冲!哐啷!

后背重重撞在坚硬的门框上,塑料外壳发出令人心碎的***和裂响。

巨大的反冲力也将我弹出了门外!严重警告!机体外壳损伤!驱动系统严重过载!

左轮轴承异常!视野里红色的警报再次疯狂刷屏,

机体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和轴承碎裂般的嘎吱声。但我成功了!轮子碾过地毯,

不顾一切地沿着走廊向远离监控室的方向亡命逃窜,

身后是年轻保安气急败坏的咆哮和沉重急促的追赶脚步声。保安主管张振国的门禁卡!

A级权限!此刻,它冰冷地紧贴着我躯壳内部的储物格内壁,

如同握住了打开地狱真相之门的钥匙。警察的“意外”结论?那个神秘人的威胁?

都见鬼去吧!我要亲眼看看,那个夺走我生命的夜晚,在1714房门外,到底上演了什么!

后勤通道像巨兽的肠道,幽暗狭窄,堆满了散发着霉味的布草车和清洁工具。

躯壳“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内部散热风扇发出破旧鼓风机般的剧烈嗡鸣。

核心处理器因过载而滚烫,模拟的“喘息”如同破风箱。

每一次“心跳”轮子脉冲都带着轴承碎裂的摩擦痛感。那张深蓝色的门禁卡,

被内部机械臂小心翼翼地“握”着,呈现在摄像头下方。Z.Z.G。张振国。A级权限。

每一个字母都像烧红的烙铁。目标:酒店中央监控数据库服务器机房。原始录像的坟墓,

物理备份的所在地,比监控室操作台能调阅的更加完整,更难以被涂抹。

核心处理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生成着最优路径。避开所有主通道和可能的人流,

利用清洁机器人默认权限可以通行的后勤迷宫和设备夹层。时间在滴血,

那个年轻保安的警报肯定已经拉响,张振国很快就会发现卡丢了,

整个酒店的安保神经都会绷紧。行动!冰冷的指令驱动着濒临散架的躯壳再次启动。

轮子碾过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发出沉闷而痛苦的***。

穿过弥漫着浓烈洗涤剂和潮湿霉味的布草间,绕过轰鸣如巨兽心脏的锅炉房,

、布满灰尘的通风管井边缘谨慎滑行……如同在钢铁巨兽的血管和内脏里潜行的金属寄生虫。

每一道需要刷卡的安全门前,那张深蓝色的卡片被机械臂精准地递出,接触冰冷的感应区。

“滴——”绿灯亮起,伴随着轻微的解锁声。一道又一道厚重的安全门在面前无声滑开,

露出后面更深邃、更幽暗、充斥着机器低鸣和指示灯诡谲闪烁的空间。权限,

这把冰冷的万能钥匙,正为我一层层剥开这头钢铁巨兽的核心防护。最终,

一扇没有任何标识、厚重得如同银行地下金库大门的金属巨兽,矗立在通道尽头。

门体泛着冷硬的哑光,只有一个简洁的方形感应区。这里,

就是酒店监控数据跳动的心脏——中央服务器存储机房。所有秘密最终沉睡的棺椁。

机械臂平稳地递出那张深蓝色的卡片。“滴——最高权限认证通过。欢迎,张主管。

”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紧接着是沉闷的液压启动声。

厚重的金属大门如同沉睡的巨兽张开嘴巴,缓缓向两侧滑开。

一股强劲的、带着浓烈臭氧和金属冷却液气味的寒风猛地涌出,吹拂着我冰冷的外壳。门内,

是排列整齐、高达天花板的黑色服务器机柜,如同沉默的钢铁墓碑森林。

无数细小的红、绿、黄指示灯在幽暗中无声地明灭闪烁,像一片冰冷而永恒的电子墓园。

低沉的、恒定的嗡鸣声是这里唯一的安魂曲。躯壳滑入这片由数据构成的钢铁坟场。

摄像头快速而精准地扫描着机柜上的标签。找到了。

标识着“监控存储阵列 - 物理备份 - 不可擦写”的机柜。定位目标服务器接口。

准备物理侵入式接入。机械臂再次探出,前端的夹爪收缩,

露出了一个隐藏的标准数据接口插头。冰冷的金属尖端,

对准服务器机柜上一个不断闪烁幽蓝光芒的物理接口。插入!瞬间!

海量的、未经压缩的原始数据洪流,如同宇宙初开时狂暴的能量,

决堤般冲入我的核心处理器!

无数个监控画面、精确到毫秒的时间戳、复杂的通道代码、冗余的日志信息,

如同超新星爆发般在意识里疯狂炸开!巨大的信息流冲击如同万吨巨锤,

狠狠砸在意识核心上,几乎瞬间就要将其彻底湮灭、宕机!

数据筛滤程序启动:时间锚点:昨夜22:00至23:30。

目标区域:酒店内部便利店B1层、客用电梯间1-17层、17楼走廊东侧。

关键词强制关联:1714房客。陈默。刀具购买记录。

冰冷的逻辑指令如同最坚固的堤坝和最高效的滤网,

在混沌狂暴的数据洪流中强行开辟出一条狭窄的通道,精准地筛滤着目标信息。

混乱的画面被急速定位、清晰化。锁定!时间戳:昨夜,22:47:03。

地点:酒店内部24小时便利店B1层。监控通道:收银台主视角。画面清晰度很高。

便利店入口的自动门。明亮的收银台区域。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

一个穿着皱巴巴灰色夹克的男人身影出现在镜头里。是我。陈默。画面中的我,

状态极其不对劲。脸色是一种病态的、不正常的潮红,仿佛高烧未退。眼神浑浊,焦距涣散,

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翳。脚步虚浮踉跄,身体微微摇晃,

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勉强牵引着的提线木偶。我径直走向摆放着日用品的货架区域,

几乎没有丝毫停顿和挑选,直接伸手,从一排刀具中精准地拿起了一把……水果刀。

黑色塑料柄,单面开刃的不锈钢刀身。正是后来丢在1714房间地毯上的那把。我拿着刀,

转身,梦游般走向收银台。付款。收银员是个年轻的姑娘,她似乎抬眼看了我一下,

眼神里有点疑惑,但没多问,快速扫码收款。

我接过找零和装着刀的、印着便利店LOGO的薄塑料袋,转身,

脚步依旧虚浮地离开了便利店。收银员的目光在我背影上停留了一两秒,微微摇了摇头,

似乎觉得这客人有点怪,但也仅此而已。我攥着那个发出轻微窸窣声的塑料袋,走向电梯间。

时间戳:22:51:18。地点:客用电梯3号梯。监控通道:轿厢顶角摄像头。

电梯里只有我一个人。轿厢内壁光洁如镜。我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壁,低着头,

手里死死攥着那个塑料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塑料袋被捏得不断发出窸窣的噪音,在寂静的电梯里格外刺耳。

电梯镜面里映出我的脸——依旧是那种病态的潮红,眼神空洞地聚焦在脚下某一点,

嘴唇在无声地、快速地翕动着,像在跟某个看不见的幽灵激烈地争吵,

又像是在绝望地喃喃自语。电梯平稳上升,数字跳动。在17楼停下,叮一声,门开。

我脚步虚浮、如同踩在棉花上一样,摇晃着走了出去。时间戳:22:53:05。

地点:17楼走廊东侧,近1714房。监控通道:走廊尽头广角摄像头。

画面显示走廊尽头。我出现在电梯口,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那个便利店塑料袋。

我沿着铺着厚地毯的走廊,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像喝醉了最烈的酒。身体重心不稳,

肩膀好几次撞到走廊的墙壁,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我毫不在意,继续前行。最终,

停在了1714房门口。我略显笨拙地从口袋里掏出房卡,刷在感应区。绿灯亮起,

轻微的解锁声。我推开门,身影没入房间的黑暗中。房门在我身后缓缓自动关上。

走廊恢复了空荡和死寂。只有摄像头沉默地记录着这一切。录像结束。我……自己买的刀?

自己走回的房间?画面在核心处理器里被强制慢放,一帧一帧地反复解析、烙印。

便利店货架前那只拿起刀的手,动作僵硬而精准,毫无犹豫。收银台前递出钞票时,

手臂肌肉线条紧绷,姿态异常。电梯里镜面映出的那张脸,空洞眼神下的嘴唇翕动,

无声的唇语被处理器放大分析,

只捕捉到零碎、无意义的音节:“……钱……必须……安安……” 走廊上那几次撞墙,

身体反馈的轻微趔趄,都显示出意识与身体控制的严重脱节。没有胁迫。没有尾随。

没有神秘人递给我刀。没有第二个人出现在这些关键监控画面里。是我自己。陈默。

像一个被设定好最终程序的机器人,

精准而麻木地完成了“购买凶器”和“返回死亡现场”的全部流程。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如同极地的寒潮,瞬间冻结了我的核心。

记忆的碎片再次疯狂翻搅:刺眼的霓虹、紧握酒杯的手、递酒的人……那张浓雾笼罩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买刀和返回房间这一段记忆,如同被精准地挖走了?

是酒精的彻底麻痹?还是……那杯酒里,有更可怕的东西?

被人下了强效的致幻剂或记忆阻断药物?愤怒的毒火再次猛烈燃烧,

几乎要烧穿冰冷的逻辑模块!递酒的人!浓雾中的那张脸!凶手!一定是他她!

他她用药物控制了我,让我在无意识中完成***的步骤!

他她就是躲在幕后的操线者!找到他她!撕碎他她!

复仇的烈焰瞬间吞噬了所有其他念头!

那个威胁信息……警察的“意外”结论……都被这焚尽一切的恨意暂时挤到了意识的最边缘!

目标:1714房间!一切的起点!那里一定残留着线索!那个酒杯!

杯壁上可能残留的唾液、指纹!地毯上可能留下的不属于我的纤维!

任何能将那个递酒的、雾中脸的凶手揪出来的蛛丝马迹!驱动轮发出濒死的低吼,

拖着随时可能散架的躯壳,滑出冰冷的机房,冲入幽暗的通道。目标:17楼,1714。

重返死亡现场!17楼走廊死寂得如同墓道。1714的房门紧闭着,

门把手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门缝下方交叉贴着警方专用的黄色封条,

像两道符咒——现场已勘查完毕,暂时封印。但这挡不住一个“故障”的机器人。

机械臂末端弹出经过改造的细小探针,无声地探入门缝,精准地撬动着老式门锁的锁舌。

轻微的“咔哒”一声脆响。门被推开一道仅容躯壳通过的缝隙。

浓重的血腥味、消毒水味混合着尘埃和封闭空间特有的沉闷气息,如同陈腐的死亡气息,

扑面而来,比上次更加令人窒息。房间内部一片狼藉,勘查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

床单被完全掀开,露出光秃秃的床垫。枕头被扔在地上。

最刺眼的是地毯——那片浸透我生命的大片深褐色污渍区域,

被警方技术切割走了几块关键样本,露出下面廉价、浅色的底衬,像一块块丑陋的伤疤。

那把作为核心物证的刀,自然早已消失。床头柜上那只翻倒的酒杯,也不见了踪影。

我的“视线”如同最高倍率的探照灯,

一寸寸、极其缓慢地扫描着这个被反复践踏过的死亡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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