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偷窥画稿
竹篓擦过碎石,沙沙声像只小耗子在爬。
他蹲在墙洞下,右脚踝的老伤在风里抽痛,像有根针在骨头上挑。
那洞裂得歪歪扭扭,刚够一只眼睛凑上去。
屋内烛火昏黄,把井上花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
她穿件水红衫子,领口松了半寸,露出的锁骨像两片玉,被烛光浸得温润。
手里捏着泛黄的话本,指尖划过纸页时,银镯子在腕间转了半圈,叮地碰在桌沿。
那声音软得像棉花,偏她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的影,又带着点冷。
画里男女交叠,男子执剑刺向红丸,女子飞袖卷阴,半露的酥胸沾着点胭脂红......省略2万字.没签约.见谅啊!
懂的都懂!。
角落烙着个“合”字,双环相扣,笔锋柔得像水,偏又藏着点硬气。
井上花的指尖在那字上顿了顿,忽然用指甲轻轻刮了下纸页,像是嫌那墨迹碍眼,又像在数笔画。
沈浪从袖里摸出炭笔和青灰玉片,背面朝上。
他眯眼对了对,笔尖压得重,拖曳时带点颤,仿那画里的媚意。
写完退开半寸,见末笔收得太利,少了点缠缠绵绵的劲儿,便用指甲刮去一层炭痕,补了道弯弯的尾巴。
“吱呀。”
井上花忽然抬头,目光扫向墙洞。
那眼神不像平时接客时的柔,倒像淬了点冰,双眸在烛光里闪了下。
沈浪猛地缩头,后背贴紧墙面,连呼吸都掐了半分。
屋内传来轻咳,她用袖口掩住嘴,那截皓腕在昏光里白得晃眼。
沈浪忽然想起昨夜路过她的窗,听见她对着月亮叹:“这笼中雀,当得够久了!”
烛火“噗”地灭了,脚步声远了,门锁“咔嗒”落了。
他等了半盏茶,再凑过去时,月光正斜斜落在窗台。
玉片上的“合”字看着像了,却总觉得缺点什么。
忽然想起话本那页纸,黄里泛着点淡淡的红,不像寻常黄纸。
倒像井上花耳垂上那颗朱砂痣,藏在鬓发里,见了客人才露半分。
竹篓里摸出块染血的布条。
前日拾荒时从破衣上扯的,不知是谁的旧伤。
他用布条擦过玉片边缘,炭痕沾了血,沉成暗红木色,在月光下像渗出来的陈血。
又抓把枯骨星的黄砂抹上去,指甲划几道细纹,砂粒嵌进炭沟里,竟隐隐浮出星纹,一闪就没了。
沈浪没瞧见。
他只翻来覆去地看,正面原刻的“合”浅而古,背面仿的深而艳,真假搅在一处,连自己都快分不清了。
摸出铜镜残片,玉片嵌进去,“咔哒”一声,严丝合缝。
镜面贴着胸口,温温的,像揣了颗刚暖热的石子。
“这算不算骗自己?”
他低头喃喃。
铜镜突然烫起来,识海深处浮出个“骗”字,快得像眨了下眼。
沈浪笑了,眼尾泪痣颤了颤,是那种偷到糖的窃喜。
他把玉片藏回袖中,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风从墙缝钻进来,带起片枯叶,刚好盖住半寸裂缝。
他拨开枯叶,叶脉脆得一碰就碎。
没再看,起身拍掉尘土,刚要走,屋内飘出句低语,冷得像井里的水:“本体......还在等我吗?”
不是井上花平日的娇媚,倒像换了个人。
沈浪忽然想起她腕间的银镯,内侧好像刻着什么,前日她给客人斟酒时,镯子转得快,瞥见个“昆”字,被胭脂盖了半分。
沈浪脚步顿了顿,袖中铜镜又热了,比刚才更甚。
他探手进去,指尖触到玉片边缘的砂粒,糙得硌人。
走出三丈远,摸出块碎布,把玉片层层包好,塞进竹篓最底下,压在破铁堆里。
路过半塌的矮墙,顺手从石缝抠出半枚锈钉,捏在掌心看了两息才扔进篓里。
往后,进篓的东西,都得问问:能用来做什么?
尸骸堆旁,断碑后的老拾荒者不见了。
风沙小了,月挂在树梢,红浪漫的灯火晃得人眼疼,倒像一排排挂着的幌子,亮晃晃地等客。
井上花的窗纸上映着个影子,正对着月亮站着,衫子的红在夜里浸得发暗,像团烧到末尾的火。
沈浪在僻静洼地蹲下,摸出破陶片,炭笔在地上划了几道线,是枯骨星的地图。
他在红浪漫后巷画了个圈,里面写个“合”字,和玉片上的一般无二。
圈外画三条线,指往三处废墟。
骗局像织网,一根线错了,满盘都得散。
得先让这块玉,变成个故事,而故事里,总得有个像井上花这样的人,站在笼里,望着笼外。
收起陶片时,袖中一沉,玉片不知何时滑到了袖口。
月光下,黄砂里的星纹又闪了下,比刚才清楚些,像有光在底下流。
远处打更声来了,红浪漫要歇业了。
他把玉片塞进贴身暗袋,贴着心跳的地方。
脚边有半片碎瓷碗,边缘锋利,内壁沾着点干胭脂。
沈浪捡起来,对着月光比了比——胭脂红、炭痕红、玉片上的暗红,三样凑在一处,昏光里瞧着,倒有几分像。
他点点头,把瓷片也扔进篓里。
风里卷着红浪漫的脂粉香,沈浪背着竹篓往废墟深处走。
路过一片泥地,掏出玉片,轻轻按了按。
泥上留下个“合”字,浅得一吹就散。
他知道明天风沙会盖掉这印子,没人会看见。
但得有这个动作,像点了把火,哪怕只有火星子,也得让它慢慢烧。
路还长,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