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启猛地攥紧拳头,脊椎深处那根刚刚温顺些的金线瞬间绷紧、灼烫!
他冲到院墙根,隔着矮土墙望向村尾。
黑暗浓稠如墨,只有零星几户人家惊惶亮起的油灯光晕,在寒风中摇曳不定。
没有想象中火光冲天的混乱,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沉沉压下。
风从那个方向吹来,裹挟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还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腐烂淤泥般的阴冷腥臊——与酸菜缸底渗出的灰气如出一辙!
“爸!
妈!”
苏启扭头低喝,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锁好门!
谁叫都别开!”
苏大勇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还想问什么,王秀兰却一把将他拽进里屋,“咣当”一声插上了沉重的榆木门栓。
她隔着门缝,只露出一只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儿子和院角那块不祥的青石。
苏启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脊椎金纹的躁动和心底翻涌的不安。
他闭上眼,意识再次沉入那片青铜空间。
灵泉依旧汩汩,泉水中的金纹似乎比之前明亮了一丝。
然而,当他目光扫过泉边那片雾气笼罩的碑林时,心猛地一沉。
刻有九婴残念的第一座石碑,碑面剥落的痕迹宛然,但旁边第二座稍小的石碑,此刻却被一层粘稠的、不断蠕动的灰黑色雾气笼罩!
那雾气散发着与外界风中、与缸底浊气同源的阴冷污秽,丝丝缕缕,正试图侵蚀石碑上模糊的刻痕!
原本沉寂的石碑在灰雾侵蚀下,竟发出微不可察的、仿佛被腐蚀的“滋滋”声。
“浊气…”苏启的心沉到了谷底。
古鸿残魂的警告在耳边回响——这诡异的浊气,不仅在污染现实,甚至开始侵染传承的根基!
他尝试用意念靠近第二座石碑,那层灰黑雾气骤然翻腾,一股冰冷、滑腻、带着强烈排斥和恶念的精神触感狠狠撞来!
苏启闷哼一声,意识一阵眩晕,被强行弹开。
石碑被污染了!
《淬骨篇》之后的传承,暂时被这污秽的屏障阻隔!
现实中的挫败感和脊椎金纹的灼痛交织。
苏启睁开眼,眼神晦暗。
变强的路,被这莫名的浊气堵住了。
天刚蒙蒙亮,靠山屯彻底炸了锅。
村尾李猎户家成了人间炼狱。
土坯房塌了大半边,断木碎瓦间泼洒着大片大片早己凝固发黑的血迹,刺鼻的血腥味混着那股阴冷的腥臊,弥漫不散。
现场没有尸体,只有一些破碎的、沾满泥污和血块的衣物碎片,以及…几道深深嵌入冻土、足有脸盆大小的野兽爪印!
“是熊瞎子!
肯定是饿疯了的熊瞎子!”
一个早起拾柴的老汉声音发颤,指着爪印,“看这印子,比老林子里的熊王还大!”
“不像!”
村里唯一的老猎户赵三爷蹲在爪印旁,脸色铁青,手指捻起一点爪印边缘沾染的、半凝固的暗绿色粘液,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拧成了疙瘩,“熊瞎子的味儿不是这样…这…这他娘的像是什么东西烂在臭水沟里的味儿!
还有这爪印…”他指着爪印前端几道异常深、异常锐利的沟壑,“熊掌没这么尖的爪子!”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拿着柴刀斧头的男人们自发聚集在村口,脸上都带着惊惧和茫然。
苏启沉默地站在人群外围,听着七嘴八舌的议论,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那些惊惶的面孔。
昨夜狼袭和村尾惨案,让某些东西悄然改变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有几个人身上的气息格外沉滞浑浊。
开小卖铺的王麻子,眼圈发黑,呼吸粗重,身上那股淡淡的汗酸味里,似乎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总爱吹牛的二狗子,此刻缩在角落,脸色蜡黄,眼神呆滞,脖颈处露出的皮肤上,隐隐能看到几道不自然的青灰色脉络,像细小的蚯蚓在皮下蠕动。
浊气…己经开始侵蚀普通人了?
苏启的心揪紧了。
他下意识地运转《淬骨篇》,脊椎金纹微微发热,一股微弱却精纯的气息在体内流转,将靠近他身体的无形浊气悄然排开些许。
“都别吵吵了!”
村长苏有福敲着破锣,嘶哑着嗓子喊道,“县里电话线断了!
派人骑自行车去公社报信!
各家各户看好门户,把老人孩子集中到祠堂!
男人们轮流守夜!
赵三爷带几个好手,沿着林子边找找痕迹,别走远!
小心…小心那东西杀个回马枪!”
人群骚动起来,各自依言行事,恐慌被一种压抑的忙乱暂时取代。
苏启没有加入搜寻队,他默默转身回家。
力量,他需要更快、更强大的力量!
被浊气污染的第二座石碑像一根刺扎在心里。
推开自家院门,一股淡淡的酸味混合着说不清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苏启目光一凝,快步走到酸菜缸边。
缸里的水似乎更加浑浊了,表面甚至浮着一层油汪汪的暗绿色污渍。
那块青石依旧压在菜叶上,但石缝深处涌动的紫雾,明显被一股股更粗壮、更凝实的灰黑气流纠缠着!
灰黑气流如同有生命的藤蔓,不断试图钻入紫雾内部,每一次冲击,都让青石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石缝边缘甚至崩落几粒细小的粉尘!
“妈!”
苏启猛地转头。
王秀兰正端着一盆脏水,犹豫着要不要往缸边泼,闻声吓了一跳。
“咋…咋了?”
“这缸里的水,还有这块石头,别碰!”
苏启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急切,“离它远点!
酸菜…酸菜也别吃了!”
王秀兰看着儿子紧绷的脸,又看看那冒着诡异灰气的缸,手一抖,脏水盆“哐当”掉在地上,污水流了一地。
她嘴唇哆嗦着,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拿起扫帚,把水往远离酸菜缸的地方扫。
苏大勇蹲在房檐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里,一张脸愁苦得像风干的橘子皮。
他看了一眼儿子,又看了一眼那口腌了十几年酸菜的大缸,浑浊的眼里满是迷茫和恐惧。
这个家,这块祖辈压缸的青石,还有突然变得陌生的儿子…一切都让他无所适从。
苏启没时间解释。
他回到自己冰冷的西屋,盘腿坐在炕上,强迫自己静心凝神。
意识沉入青铜空间,不再尝试冲击被污染的第二碑,而是全力运转《淬骨篇》。
灵泉虚影在意识中流淌,丝丝清凉精纯的气息被意念引动,汇入脊椎深处那根灼热的金线。
金线贪婪地吸收着,缓慢而坚定地流转,每完成一个周天循环,骨骼深处传来的“噼啪”声就密集一分,那股掌控感就清晰一分。
疼痛依旧剧烈,如同无数小锤在反复锻打骨髓。
汗水浸透了他的棉袄,在寒冷的空气里蒸腾起白气。
但他咬紧牙关,一丝不苟地推动着金纹运行。
他能感觉到,随着淬炼加深,体内那股微弱却精纯的气息(或许就是所谓的清气?
)正一点点壮大,自发地抵御着从外界、从空气中不断试图渗入的阴冷浊意。
而酸菜缸方向传来的污秽气息,也被这股力量排斥在外,无法靠近他周身三尺。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中流逝。
日头渐渐西斜,靠山屯被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笼罩。
搜寻队一无所获,只在更深的山林边缘发现了更多散乱的巨大爪印和一些断裂的、带着粘液的粗硬黑毛。
就在夕阳的余晖将最后一抹暗红涂抹在窗棂上时,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突然打破了死寂!
“滋啦…滋啦…全国…滋啦…同胞们…请注意…滋啦…”声音来自村长苏有福家屋檐下挂着的那只蒙尘的、早己被当做摆设的广播喇叭!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整个靠山屯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滋啦…异常…滋啦…气候…和…滋啦…不明生物…袭击事件…滋啦…请所有…滋啦…居民…保持冷静…滋啦…尽量…待在家中…滋啦…锁好门窗…滋啦…等待…滋啦…政府救援…滋啦…重复…滋啦…等待救援…”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噪音的广播声,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每一个听到它的村民心上!
连祠堂里压抑的孩童哭声都瞬间消失了。
苏启猛地睁开双眼,淬骨的剧痛被瞬间压下,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凝重。
广播里每一个破碎的词语,都在印证着最坏的猜想——灾难,绝非只降临在靠山屯!
浊气引发的异变,己经蔓延开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窗外院角,那口酸菜缸在暮色中静默着。
缸口缝隙里,灰黑色的浊气正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如同活物般,无声无息地融入这片被恐慌笼罩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