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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墨,华灯初上。

观澜山半腰,江城首富林武义巴洛克式豪华别墅。

巨大的水晶吊灯从三层挑高的穹顶倾泻而下,将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映照得流光溢彩。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浮动着名贵香槟的微醺气息、高级香水交织的馥郁芬芳,以及一种精心烘托出的、属于顶级豪门的喧嚣与浮华。

今夜,江城金字塔尖的名流们几乎尽数汇聚于此。

男士们西装革履,谈笑风生间是动辄千万的生意;女士们裙裾摇曳,珠宝在灯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折的光芒。

他们的目光焦点,无一例外地投向大厅中央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年轻身影——林白朗。

今天是林氏集团董事长林武义养子林白朗的十八岁生辰。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纯白色高定西装,领口别着一枚设计精巧的钻石领针,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洋溢着恰到好处的、被万千宠爱包围的矜持笑容。

他的身边,四位风格各异却同样容貌出众、气质逼人的年轻女子,如同众星捧月般将他围在核心。

大姐林诗雅,林氏集团总裁,商界奇女,一身宝蓝色丝绒长裙,长发盘起,露出修长优雅的脖颈,举止间带着不容置疑的长姐威仪。

二姐林曼琳,当红顶级影后,烈焰红唇,一身亮片吊带短裙,张扬夺目,眼神带着天然的傲气。

三姐林雪薇,当红电台金牌主播,气质温婉,浅粉色纱裙衬得她楚楚动人,说话声宛如银铃轻触。

四妹林娇娇,当红网络小说头部作家,年纪最小,穿着俏皮的蓬蓬裙,眼神却最为娇纵任性。

她们的目光几乎黏在林白朗身上,亲昵地为他整理并不存在的衣领褶皱,端来他喜欢的点心,笑语晏晏地替他挡开不必要的应酬。

她们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句关切的言语,都在向整个江城宣告着同一个信息:林白朗,才是林家毋庸置疑的心尖肉,是这林家唯一的、合法的继承人。

林白朗享受着这极致的荣宠,笑容得体地回应着每一位上前道贺的宾客。

然而,在他那被精心修饰过的、看似阳光灿烂的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阴狠和算计,如同毒蛇吐信般,飞快地掠过。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宴会厅边缘通往地下室的厚重门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沈瞳……”他在心底咀嚼着这个名字,一个本该姓林,却被他鸠占鹊巢十五年的林家真血脉,“今晚,就在今晚,让你彻底消失。林家的一切,只能是我的!”

与此同时,别墅最底层,那个终年不见阳光、空气里弥漫着淡淡霉味和潮湿气息的地下储藏室里,沈瞳正麻木地弯腰,将最后一箱沉重的宴会备用酒水搬上推车。冰冷的金属车把硌着他掌心磨出的薄茧,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这里与楼上的金碧辉煌,是两个彻底割裂的世界。

他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甚至有些磨损的灰色旧T恤和廉价牛仔裤,与楼上那些动辄数万的高定礼服形成了刺眼的对比。额角还有一小块未完全消退的青紫,是昨天四姐林娇娇嫌他挡路,随手用她刚拆封的硬壳***版手袋“轻轻”磕碰留下的“纪念”。汗水顺着他清瘦的侧脸滑下,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今天也是他的十八岁生辰。

没有蛋糕,没有祝福,甚至没有人记得。唯一属于他的“礼物”,是管家冰冷刻板的命令:楼上宴会人手不足,立刻上去帮忙侍应。他甚至来不及换下这身在地下室干粗活的衣服。

楼上隐约传来的热烈掌声、欢快的生日歌旋律、以及林白朗透过麦克风传来的、带着被宠溺惯了的清亮嗓音的感谢词,像一根根细针,扎进沈瞳的耳膜,刺入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他推着沉重的推车,沿着狭窄陡峭的内部楼梯,一步步向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泞里,又冷又沉。推开那扇厚重的、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防火门时,扑面而来的明亮光线和喧嚣声浪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有一瞬间的眩晕。

宴会厅的奢华如同巨浪般拍打过来,璀璨的水晶灯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晕,空气里昂贵的香水味、食物香气、雪茄味混合着,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浮华气息。

衣冠楚楚的男女穿梭谈笑,他们的目光偶尔扫过推着酒水车、穿着寒酸旧衣的沈瞳,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诧、鄙夷,或是不耐烦的驱赶,如同在看一件误闯入瓷器店的破瓦罐。

沈瞳强迫自己低下头,避开那些刺人的视线,推着车,像一抹突兀的灰色阴影,小心翼翼地沿着宴会厅边缘的阴影处移动。他的目标是不远处一张长条自助餐桌,需要将酒水补充上去。

“喂!那个谁!手脚麻利点!没看到白朗少爷那边的香槟塔都快空了吗?”管家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像鞭子一样抽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磨磨蹭蹭的,丢人现眼!真不知道先生太太当初把你接回来做什么!”

沈瞳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咬紧下唇,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将推车更快地推向那张摆满精致点心和昂贵酒水的长桌。

就在他即将靠近时,一道刻意拔高的、带着无限委屈和惊慌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尖刺,骤然划破了宴会的和谐乐章——

“哎呀!!”

伴随着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

沈瞳猛地抬头。

只见几步之外,被林家四姐妹簇拥着的林白朗,正满脸惊惶无措地站在原地,脚下,是一只摔得四分五裂的青花瓷瓶!碎片飞溅开来,在光洁的地面上铺开一片狼藉的残骸。那瓷瓶胎体厚薄不均,釉色浮艳轻佻,碎裂处露出的内胎更是粗糙泛黄——行家一眼便能看出,这不过是个仿得颇为用心的现代工艺品,绝非真正的古董。

然而此刻,它成了最好的道具。

林白朗身体微微颤抖,眼眶瞬间就红了,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惊吓和无辜的牵连。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水,目光精准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控诉,直直盯在了推着酒水车、刚刚靠近此处的沈瞳身上!

“沈瞳!你……你为什么要故意撞我?”林白朗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和受伤,清晰地传遍了骤然安静下来的宴会厅,“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可这是我爸爸特意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啊!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狠心!”

这一声指控,如同往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死寂。

整个宴会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带着惊愕、探究、鄙夷、幸灾乐祸,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穿着灰色旧T恤、推着酒水车的清瘦少年身上。

沈瞳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他看着林白朗那张写满“无辜”和“委屈”的脸,看着地上那堆刺眼的赝品碎片,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荒谬感猛地冲上心头,堵得他喉咙发紧。

“不是我!”沈瞳猛地挺直了脊背,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冤屈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地在寂静的大厅里响起。他指向地上的碎片,目光如炬,试图穿透林白朗虚伪的表演:“我推着车,离你至少还有三步远!是你自己故意后退撞上我的推车!这瓶子根本就是个假货!”

“住口!你这孽障!”一声尖锐刺耳的厉喝,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砸了过来。

亲生母亲苏觉清,穿着一身华贵非凡的香槟色刺绣旗袍,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恼而扭曲变形。她几步冲上前,精心打理的发髻都因剧烈的动作而微微晃动。她看沈瞳的眼神,不像在看自己的骨肉,更像是在看一块散发着恶臭、玷污了她华美地毯的垃圾。

“你还有脸狡辩?”苏觉清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沈瞳的鼻尖,声音尖利得刮人耳膜,“福利院带出来的野性,养了三年都改不了!白朗从小知书达理,善良得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他会冤枉你?倒是你!粗手笨脚,眼红嫉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林家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她的话像淬了毒的鞭子,一下下抽在沈瞳心上。他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惨白如纸。那“福利院”、“野性”、“丢人现眼”的字眼,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将他最后一点对亲情的幻想彻底凌迟。

“妈,真的不是我,你可以查监控,这里也不是监控死角!”沈瞳小心翼翼地辩解道。

“妈,跟这种***胚子废什么话?”

大姐林诗雅抱着手臂,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沈瞳,眼神冷得像冰。她微微扬起下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对自己与血脉关联的“亲弟弟”极度厌恶,“看看他这身破烂,看看他推的那破车!一股子地下室的下人味儿!他出现在这里,就是对林家最大的亵渎!碰坏了东西,就该让他跪着把碎片一片片舔干净!”

“跪下舔干净?太便宜他了!”

二姐林曼琳踩着细高跟,气势汹汹地冲上来,她那张明艳的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伸出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沈瞳的额头,“这青花瓷瓶,就算不是顶级的古董,那也是爸爸花了大价钱特意为白朗定制的生日心意!你看看这釉色,这器型!至少也得值个百八十万!沈瞳,你拿什么赔?把你卖去黑煤窑挖一辈子煤,你也赔不起!废物!”

“二姐,别……别这么说,小瞳他……他可能真的不是故意的……”

三姐林雪薇轻轻拉住林曼琳的胳膊,声音柔柔弱弱,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和悲悯。她看向沈瞳,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盈满了“不忍”,“小瞳,我知道你在福利院长大,不懂规矩,也没见过好东西。可你也不能因为嫉妒白朗哥哥,就做出这种……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呀?快,快给白朗哥哥道歉,给爸爸妈妈道歉,大家……大家会原谅你的。”

三姐的话语像裹着糖霜的毒药,每一个字都在坐实沈瞳的“嫉妒”和“卑劣出身”。

“道歉?呸!”

四姐林娇娇年纪最小,脾气却最爆。她猛地推开试图“劝解”的林雪薇,像只被激怒的小豹子,狠狠推了沈瞳一把。沈瞳猝不及防,踉跄着撞在身后的酒水推车上,几瓶昂贵的红酒摇晃着,险些翻倒。“装什么可怜!看见你就恶心!你这种垃圾,连给白朗哥哥提鞋都不配!还不快滚!滚回你的狗窝去!别在这里碍眼!”

林家四姐妹的指责,如同疾风骤雨,带着刻骨的厌恶和毫不掩饰的偏袒,将沈瞳彻底淹没。她们的声音尖锐刺耳,回荡在死寂的大厅里。

周围的宾客也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窃窃私语迅速演变成不加掩饰的议论,如同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充满了恶意的鄙夷和自以为是的评判。

“啧,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福利院出来的就是不行。”

“就是,看看人家林少,再看看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

“林董真是倒了血霉,亲生的还不如抱养的,这种儿子,要是我,早掐死了事,省得出来丢人现眼!”

“看他那穷酸样,估计是没见过好东西,失手打碎了又想赖账吧?真够下作的!”

“林家也是仁至义尽了,养条狗还知道摇尾巴呢,这倒好,养出个白眼狼!”

一句句恶毒的揣测,一声声鄙夷的嘲讽,如同冰冷的毒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沈瞳的四肢百骸,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被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和满堂衣冠楚楚的宾客围在中央,像一座被风暴肆虐的孤岛。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扭曲了,只剩下那些尖锐的指责和刻薄的嘲讽,在他耳边疯狂地尖啸。

“不是我!”沈瞳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悲愤而撕裂沙哑,像受伤的孤狼最后的嚎叫。他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林白朗那张写满虚伪无辜的脸,又一一扫过自己所谓的亲生父母和姐姐们,“是林白朗!是他自己后退撞上我的推车!是他在陷害我!这瓶子就是个假货!你们……你们为什么不肯听我说一句?!”

他的质问,带着血泪的控诉,在满堂的恶意面前,显得如此微弱而可笑。

“逆子!畜生!!”

一声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怒吼,裹挟着雷霆之怒,震得整个大厅都似乎晃了晃。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劈开,林武义,江城首富,沈瞳的亲生父亲,此刻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双眼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跳,整张脸因为极致的暴怒而扭曲变形,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

他根本不在乎真相是什么。

他只看到自己精心为“爱子”林白朗准备的生日宴,被这个他视为毕生耻辱的“亲生儿子”搅得天翻地覆!他只看到满地的碎片哪怕是赝品,此刻也是他林武义颜面的象征,只听到满堂宾客的议论纷纷,只感受到自己作为江城顶级豪门的尊严被这个“孽种”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沈瞳的辩解,在他听来,就是最恶毒的挑衅,是往他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又泼了一桶滚油!

“你还敢狡辩?!还敢攀咬白朗?!”

林武义冲到沈瞳面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沈瞳惨白的脸上,他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手指几乎要戳穿沈瞳的胸膛,“我林武义的脸,林家的脸,都被你这不知廉耻、忘恩负义的畜生丢尽了!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

林家人的偏见,就如一座座大山,压得沈瞳喘不过气来……

沈瞳努力挣扎,想要挺直腰背。

可是,一股心酸、心伤、无限委屈的眼泪,不自觉地在他眼眶里打转,最终,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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