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正一点点裹住连绵的青山。林薇抹了把额角的汗,
掌心黏腻的触感让她下意识地蹭了蹭裤腿。脚下的碎石子在登山靴底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她仰头望了眼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天际线,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人:"阿哲,小雅,
前面山坳里好像有炊烟,咱们去借宿一晚吧?"被称为阿哲的男生扛起两人的背包,
结实的臂膀肌肉线条绷得很紧。他顺着林薇指的方向望去,
眉头微蹙:"看房子样式挺奇怪的,一排排挤在一块儿,跟积木似的。不过这荒山野岭的,
有地方落脚就不错了。"小雅踢着路边半枯的野草往前走,帆布鞋边缘沾了圈褐色的泥渍。
她忽然被脚边一块歪斜的木牌绊了下,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松树才站稳。借着最后一点天光,
她看清木牌上刻着三个歪扭的字:失乐园。木牌边缘已经腐朽,露出里面浅黄的木质,
像块啃剩的骨头。"这名字挺有意思。" 阿哲笑着弯腰把木牌扶起来,
指腹摩挲着粗糙的刻痕,"听起来像世外桃源。"他转头看向林薇时,
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谁也不知道,这次爬山根本不是小雅提议的散心之旅,
而是他和小雅早就密谋好的圈套。自从林薇的哥哥林强失踪后,
阿哲就盯上了林薇家那套市中心的老房子 —— 那是林强婚前全款买下的学区房,
如今成了无主之物。他假意追求林薇,每天早晚问安,在她加班时送去热咖啡,
又撺掇和林薇从小玩到大的小雅帮忙敲边鼓。两人早在三个月前就突破了朋友的界限,
常在林薇加班的深夜里,躲在她家楼下的车里商量着如何让林薇对他死心塌地。"薇薇,
你看这风景多好," 小雅凑到林薇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银镯子在手腕上叮当作响,
手指却在背后对着阿哲比了个 "OK" 的手势,"当初我说来这儿没错吧?
要不是我刷到那个徒步攻略,咱们哪能找到这么清净的地方。"林薇勉强笑了笑,
眼角的余光瞥见小雅手机屏保还是去年三人去海边拍的合照。
心里那点对哥哥的牵挂像根细针,时不时刺得她心口发疼。三年前哥哥突然失踪那天,
还在电话里跟她吐槽新交的女友太黏人,说等周末回来要吃她做的红烧肉。
警方查了半年也没头绪,最后只留下一***没还完的房贷和满屋子的回忆。
阿哲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对她关怀备至,可不知为何,
她总觉得隔着层什么 —— 就像雨天车窗上的雾气,看得见轮廓,却摸不***实。
走进村子时,林薇率先注意到那些房子。它们像是用同一把尺子量出来的,齐刷刷排成三列,
彼此间距不足两米,屋檐几乎要碰到一起,形成三条逼仄的巷道。
墙身是用暗红黏土混合着碎麦秆糊成的,表层裂着蛛网般的细纹,
有些地方剥落得露出里面灰黑的朽木,像是溃烂的伤口上翻卷的皮肉。
屋顶铺着的青瓦长满了深绿苔藓,几处塌陷的地方用破铁皮勉强遮盖,
风一吹就发出 "哐当哐当" 的哀鸣,像是谁在空荡的铁桶里摇着石子。
每间屋子都矮得压抑,成年人伸手就能摸到熏得发黑的横梁。
唯一那栋两层楼像根歪脖子树杵在村中央,二楼的木窗歪斜地挂着,窗纸黄得发脆,
隐约能看见里面垂着些黑乎乎的布条,风过时飘摇晃动,像吊死鬼的舌头。
所有房子的门都用同一截枣木制成,门板上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迹,深浅不一地交错着,
门环是锈成褐色的铁圈,吊在上面晃晃悠悠,撞击门板时发出沉闷的 "咚、咚" 声,
像心脏在空胸腔里跳动。更让人心头发紧的是,每间平房门口都拴着条小狗。
那些狗毛茸茸的,像是刚断奶的奶狗,粉色的舌头耷拉着,绳子放得很长,
几乎能舔到过路行人的脚踝。可奇怪的是,无论他们怎么靠近,
那些狗都只是懒洋洋地摇尾巴,连低吠都没有一声。有只黄白相间的小狗甚至主动蹭过来,
用湿漉漉的鼻子嗅林薇的裤脚,眼珠是浑浊的灰白色,没有一点活气。
"这地方的狗怎么这么乖?" 小雅蹲下来想摸那只黄白小狗的脑袋,手指刚要碰到狗毛,
却被阿哲一把拉住。"别乱碰,看着有点邪门。" 他皱着眉扫视四周,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你看,家家户户门窗都开着,却看不到一个人。
灶台上的铁锅还冒着热气,像是刚做好饭就突然消失了。"林薇也觉得不对劲。
正午的阳光晒得地面发烫,整个村子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屋檐下挂着的红布条在风里无声飘荡,像一截截凝固的血。她凑近一间屋子往里瞧,
门后墙上钉着十几根木楔子,上面还残留着绳子勒过的深痕,结着暗红的血痂,
像是常年拴着什么活物。灶台边的板凳倒在地上,旁边散落着几个粗瓷碗,
其中一个还盛着半碗没喝完的粥,表面结着层薄膜。
"咕噜 ——" 小雅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她指着斜对面一间半开着门的屋子,
"里面好像有吃的,我看到桌子上摆着馒头。""不太好吧?" 林薇有些犹豫,
但胃里的饥饿感像只小手在挠,从清晨走到现在,他们只啃了几口干硬的面包,
"要不咱们留些钱?"屋子很小,进门就是灶台,黑黢黢的灶膛里还残留着火星,
偶尔发出 "噼啪" 的轻响。锅里温着一锅粥,铁锅边缘结着圈暗褐色的垢,
像是常年熬煮着什么浓稠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腥气。靠墙的木桌腿歪歪扭扭,
用碎瓦片垫着才勉强放平,上面摆着咸菜和白面馒头,馒头上还印着模糊的指印,
似乎刚做好没多久。三人顾不上多想,抓起馒头就往嘴里塞。粥是甜的,
带着股奇怪的杏仁味,林薇喝了两口就放下碗,舌尖发麻,
总觉得那甜味背后藏着什么说不清的东西。"你们是谁?"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从门口传来。
三人吓得差点把手里的馒头掉在地上,回头看见个穿蓝布褂子的姑娘,
梳着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辫梢系着红头绳,眼睛亮得惊人,像浸在水里的黑琉璃。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路过,实在太饿了......" 阿哲慌忙解释,
手忙脚乱地想掏钱,"这些食物多少钱?我们照价赔偿。"姑娘却笑了,
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嘴角咧开的弧度有些僵硬:"不用给钱,我叫阿月,这是我家。
看你们像是赶路的,不嫌弃的话就在这儿住一晚吧?我家还有空房。
"她的热情让三人有些措手不及。林薇注意到阿月的指甲缝里有淡淡的红痕,
像是刚染过什么颜料,又像是没洗干净的血渍。但天色已晚,山路难行,
他们最终还是答应留下来。阿月领着他们参观屋子,里屋的陈设简单得过分,
一张破旧的木床铺着粗布褥子,浆洗得发硬,一个掉漆的衣柜门歪着,
露出里面几件灰扑扑的衣服,墙角堆着一些看不出原样的杂物,用黑布盖着,
轮廓像是蜷缩的人形。"我们这儿晚上有点冷,我去给你们抱点柴火。
" 阿月说着就往外走,林薇瞥见她转身时,后颈处有一块青紫色的印记,
边缘整齐得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傍晚时分,村子里开始弥漫起一股奇异的香气,
像是某种花朵腐烂后的味道,甜腻中带着腐臭。林薇站在门口,看到远处的田埂上,
有几个模糊的身影在劳作,动作迟缓得像提线木偶,弯腰、起身都带着卡顿,
手里的锄头半天才能落下一次。"那是在种什么?" 林薇问身边的阿月,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门框上的木刺。阿月眼神闪烁了一下,飞快地瞥了她一眼:"没什么,
就是些普通的庄稼。我们这儿的地肥,种什么都长得好。" 她的声音有些生硬,
像是在隐瞒什么,说完就转身进了厨房,留下个僵硬的背影。晚饭时,
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菜肴,有炖得烂熟的肉块,看不出是什么动物身上的,肉质发柴,
泛着诡异的粉红色,炒得翠绿的野菜油光锃亮,还有一碗颜色暗红的汤,表面浮着层油花,
散发着和下午闻到的相似的甜腥味。阿月的奶奶一个劲地给林薇夹菜,枯瘦的手指像鹰爪,
指甲微微泛着青黑:"姑娘,多吃点,这肉可是好东西,补身子。
我们这儿的姑娘都爱吃这个,吃了好生养。"林薇看着碗里那块油光锃亮的肉,
胃里一阵翻腾,勉强咬了一小口,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
像嚼着一块浸了血的海绵,她强忍着恶心才没吐出来,借着喝水的动作悄悄吐在了手帕里。
入夜后,村子突然活了过来。先是远处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咚、咚、咚",沉重而缓慢,
像是有人拖着什么重物在走。接着是此起彼伏的说话声,那些声音黏糊糊的,
像是含着口水在讲话,字句含糊不清,
却又能隐约听出是在说 "新的"、"身子"、"生" 之类的词。林薇趴在窗缝往外看,
吓得捂住了嘴 —— 黑暗中涌出来好多人影,男女老少都有,
一个个面无表情地往各自家里走。他们走路的姿势很奇怪,膝盖像是不会弯曲,
挪动时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像是生锈的合页在转动,月光照在他们脸上,
能看到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这屋子...... 怎么挤了这么多人?
" 小雅的声音带着颤抖,手指紧紧抓着阿哲的胳膊,指节发白。
原本空荡荡的堂屋现在站满了人,算上他们三个,
至少有十个人挤在这不到二十平米的空间里。墙壁被挤得 "嘎吱" 作响,
仿佛随时会塌下来,头顶的横梁垂下一缕缕灰尘,落在人的头发上、肩膀上。
阿月的 "家人" 们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尤其是阿哲和林薇,目光像黏腻的蛛网,
缠得人喘不过气。半夜,林薇被一阵压抑的喘息声吵醒。她悄悄拨开窗帘一角,
赫然看见小雅和阿哲正躲在院子角落的柴堆后拥吻,小雅的手伸进阿哲的外套里,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嘴里还喘着粗气说着什么。"...... 等出去了,
我就跟林薇摊牌," 阿哲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钻进林薇耳朵,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她家那房子早晚是我的...... 到时候咱们就搬进去,
把她那死鬼哥哥的东西全扔了。"小雅娇嗔着捶他一下,声音发腻:"那我呢?
你可答应过我的,要娶我......""娶娶娶," 阿哲不耐烦地敷衍着,
手却更用力地搂住小雅的腰,"等拿到房子,什么都依你。"林薇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手里的油灯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灯芯在地上滚了几圈,灭了。响声惊动了外面的人,
阿哲和小雅惊慌地转过头,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潮红和慌乱。"薇薇,
你听我解释......" 阿哲慌忙提上裤子,拉链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解释什么?" 林薇的声音冷得像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解释你们怎么算计我?
还是解释你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就在这时,里屋传来阿月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林薇姐姐,你醒啦?我奶奶说想跟你说说话。
"林薇硬着头皮走进里屋,借着昏暗的油灯,看见阿月的奶奶正盘腿坐在炕上,
土炕上铺着的草席散发着霉味,混杂着一股淡淡的尿骚气,墙角堆着几捆发黑的干草,
像是某种动物的窝。墙上糊着的旧报纸早就泛黄发脆,露出后面斑驳的血点,大小不一,
像是溅上去的。"姑娘啊," 老太太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生锈的铁板,
"我们这儿有个规矩,外来的年轻人要是成对儿,就得留下来成亲,这样才能给村子添喜气,
才能让我们村延续下去。""我们不是情侣。" 林薇急忙辩解,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布料被攥得发皱。"那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
像干涸的河沟,"成亲了就是了。你看阿月,她娘就是外来的,生下她之后,
我们一家人都精神着呢。"林薇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墙上的相框,突然僵住了。
那张泛黄的照片被钉在墙缝里,四周还粘着些干枯的稻草,像是祭祀用的祭品。照片上,
一个年轻男人正搂着个漂亮姑娘,笑得一脸灿烂。那个男人的眉眼,
分明和她失踪三年的哥哥林强一模一样!尤其是嘴角那颗痣,位置都丝毫不差!
而那个姑娘...... 她猛地想起哥哥失踪前交的女友,照片上的人正是她!
"这张照片......" 林薇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像是被冻住了,"上面的人是谁?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眼神变得阴鸷,像淬了毒的冰锥:"哦,
那是三年前来过的一对情侣。男的命薄,没福气留下,女的倒是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