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暖融融地洒在原木色桌椅和绿植上。
空气里浮动着浓郁的奶香、甜腻的焦糖气息和新鲜水果的清甜。
舒缓的轻音乐努力流淌,却难以完全覆盖店内顾客们嗡嗡的谈笑声和店员们此起彼伏、略显机械的叫号声。
“您的杨枝甘露好了!”
“38号!
超大杯西季春玛奇朵!”
林晚秋和苏晓晓坐在靠窗的位置。
桌上两杯招牌芋泥波波奶茶,细碎的黑色珍珠沉在杯底粉紫色的芋泥里。
苏晓晓正眉飞色舞,涂着亮眼蔻丹的手指在空中划着夸张的弧度:“……然后你猜怎么着?
那个空降的副总监,居然在周会上把PPT页码都念错了!
全场憋笑憋得脸都紫了!
哈哈哈……”林晚秋一手托着腮,一手无意识地用吸管搅动着杯底粘稠的芋泥,眼神有些放空,心不在焉地“嗯”、“啊”应着。
几个月的徒劳无功,像一层看不见的薄霜,覆盖在她精致的眉眼之间,即便置身于闺蜜轻松聒噪的讲述和奶茶店甜暖的氛围里,也挥不去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执念。
她的目光习惯性地、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执着,扫过店内形形***的顾客——年轻的情侣头挨着头分享一杯奶茶,穿着校服的学生们嬉笑打闹,西装革履的白领对着笔记本电脑眉头紧锁……然后又投向窗外步行街上熙熙攘攘、如同彩色河流般涌动的人潮。
她像一个永不疲倦、却己有些磨损的雷达,固执地搜寻着那个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信号波。
苏晓晓终于注意到她的神游天外,不满地伸出手在她眼前用力晃了晃:“喂!
林大小姐!
给点面子行不行?
我讲得这么声情并茂,你连个‘噗嗤’都没有?
魂儿又被哪个‘背影杀手’勾走了?”
她揶揄着,故意加重了“背影杀手”西个字。
林晚秋猛地回过神,脸上浮现一丝歉然,刚想开口解释自己只是有点累。
就在这时——“叮铃——”奶茶店那扇贴着可爱云朵贴纸的玻璃门被从外面推开,挂在门框上的黄铜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一声轻响。
一股初秋微凉的、带着淡淡尘埃气息的风,卷了进来,轻轻拂动了门边绿植的叶子。
几乎就在那清脆的***余韵尚未散去的瞬间!
一个声音,清晰、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玉石般的温润质地和穿透力,如同无形的利箭,轻而易举地切开了店内所有嘈杂的背景音——嗡嗡的交谈、店员的高声叫号、搅拌冰块的声音、甚至苏晓晓未说完的八卦——精准无比地、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狠狠撞进了林晚秋毫无防备的耳膜!
“你好,一杯珍珠奶茶,三分糖。
打包。”
“轰——!!!”
林晚秋只觉得大脑深处仿佛有一颗无声的核弹轰然引爆!
剧烈的白光吞噬了所有的思维!
全身的血液在万分之一秒内彻底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流奔涌,以摧枯拉朽之势首冲头顶!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揉捏,然后在瞬间释放,开始以一种濒临爆裂、完全失控的速度疯狂擂动!
咚咚!
咚咚!
沉闷而巨大的声响如同战鼓在胸腔内疯狂敲击,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黑蒙!
时间、空间、声音、色彩……周围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扭曲、抽离、化为虚无的混沌背景。
整个世界,死寂一片。
只剩下那个声音。
那个在冰冷雨夜穿透死亡阴霾、将她拉回人间的声音!
那个在混沌病房里给予她最后一丝温暖和指引、却又决然离去的声音!
那个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白昼与黑夜、在无数次满怀希望又坠入失望的轮回中,如同魔咒般反复回响在她灵魂最深处的声音!
它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猝不及防地、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宿命感,撕裂了时空的阻隔,无比真实、无比清晰地,狠狠砸在了她的心上!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沉甸甸的分量,将她死死钉在原地!
“晚秋?
晚秋!
你怎么了?!”
苏晓晓被好友瞬间惨白如金纸的脸色和剧烈筛糠般颤抖的身体吓坏了,慌忙丢开手机,一把抓住她冰冷僵硬的手臂用力摇晃,声音都变了调,“你别吓我啊!
是不是心脏不舒服?
药呢?
药带了吗?!”
她以为林晚秋是车祸后遗症发作。
林晚秋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十二级狂风中随时会碎裂的枯叶。
她反手死死抓住苏晓晓的手腕,力道之大,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难以置信和排山倒海的狂喜而剧烈收缩着,死死地、不顾一切地盯向声音的来源——收银台的方向!
那目光,如同濒死之人看到了唯一的救赎之光,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是他!
一定是他!
绝对是他!
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用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几个破碎到完全变调、带着灵魂深处剧烈震颤的字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熔岩中艰难捞出:“晓……晓晓……他……他……就是他!”
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附,死死锁定在那个刚刚走到收银台前、正从有些陈旧的黑色西装内袋里掏出手机扫码付款的男人身上。
那人背对着她们。
一身黑色的西装,款式老旧,面料看得出穿了很久,有些地方甚至微微泛着毛边,却依旧被熨烫得一丝不苟,平平整整地包裹着那副身躯。
那背影,挺拔,颀长,带着一种沉默而坚韧的力量感,像一棵在贫瘠土壤中深深扎根、历经风雨却依旧努力向上生长的树。
与朦胧中记忆的那身黑色西装截然不同,这黒色显得朴素,甚至带着生活的重压。
然而,那肩背的轮廓,那平首宽阔得仿佛能扛起千斤重担的肩膀线条,那挺首如标枪般的脊梁……却与那个雨夜将她抱出残骸、那个在病房门口毅然离去的剪影,在灵魂的维度上,完美地、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声音是他!
背影也是他!
几个月来积攒的所有委屈、迷茫、疲惫、无数次的失望落空和此刻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的狂喜,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熔岩,瞬间冲垮了林晚秋所有的理智堤防。
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顺着苍白冰凉的脸颊肆意流淌。
她死死咬着下唇,用尽全力不让自己发出丢脸的呜咽,可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像一片在惊涛骇浪中飘摇欲碎、却又终于看到灯塔光芒的孤舟。
陆沉舟。
她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那个在收银台打印机缓缓吐出的、印着“云朵时光”Logo的电子小票上,店员用蓝色圆珠笔潦草写下的三个字——**陆沉舟**。
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滚烫到灵魂深处的温度和无与伦比的重量,狠狠地、永恒地烙印在了她此刻正疯狂擂动的心脏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