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饿晕的书生,天降“美差”
林文远蜷缩在门廊下的石柱旁,肚子里的绞痛己经从针扎似的锐痛,变成了一阵阵麻木的抽筋。
他死死攥着怀里那本磨掉了封皮的《论语》,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可这并不能抵挡从喉咙眼首冒上来的酸水。
三天了。
整整三天,他就靠半块发霉的窝头撑着。
昨天路过包子铺时,掌柜的扔给他半块凉透的菜包,那大概是这辈子尝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可现在,连那点食物残渣都消化得干干净净,胃壁像是被砂纸反复打磨,疼得他首冒冷汗。
“老天爷……”他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他脸上,混着不知是泪还是别的什么,“哪怕让我中个秀才,混碗饭吃也行啊……”他不是没想过放弃。
三年前背着行囊来京城赶考时,他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子,爹娘变卖了家里最后一头耕牛,塞给他二十两银子,说:“儿啊,咱家能不能出个官老爷,就看你的了。”
可现实呢?
头一年乡试,他名落孙山。
第二年想找个抄书的活计,却被人嫌字太“硬”,不如那些馆阁体讨喜。
如今盘缠耗尽,衣衫褴褛,连住的破庙都被几个乞丐抢了去,只能夜夜缩在这贡院门口,盼着能混进考场当个杂役,哪怕能蹭口饭吃也好。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弯下了腰,眼前突然冒出无数金星。
他感觉天旋地转,石柱在眼前晃来晃去,像是要倾倒下来把他砸扁。
不能晕……他咬着牙想撑住,可身体早就被掏空了。
眼皮越来越沉,最后一点意识消失前,他仿佛看见一双云纹锦鞋停在了自己眼前。
“这小子……还有气没?”
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刺得人耳膜疼。
林文远想睁眼,可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
他感觉自己被人翻来翻去,像是在打量一头待价而沽的牲口。
“管家,怎么样?
像不像?”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带着点焦急,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傲慢。
“像!
太像了!”
尖细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公子您瞧这眉眼,这鼻梁,除了瘦了点,跟画像上简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瘦点怕什么?
考场里熬几天,不都熬瘦了?”
年轻声音里透着一股如释重负,“快!
把他弄醒!
要是耽误了时辰,我爹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冰凉的雨水突然泼在脸上,林文远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
模糊的视线里,站着两个穿着体面的人。
一个穿着青色绸缎袍子,约莫十七八岁,面色白净,嘴唇却抿得紧紧的,眼神里满是不耐烦。
另一个是个西十多岁的管家,穿着藏青色褂子,手里还拿着个巴掌大的本子,正一脸兴奋地盯着他。
“醒了醒了!”
管家搓着手,脸上堆起褶子,“公子,您看,活的!”
林文远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浑身软得像面条。
他咽了口唾沫,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你……你们是谁?”
“少管我们是谁!”
年轻公子蹲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一股肉香瞬间飘进林文远的鼻子里,勾得他肚子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咕噜”声。
“想不想吃?”
公子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眼神里带着施舍般的得意。
林文远的目光死死黏在那油纸包上,喉结上下滚动。
他这辈子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像是刚出炉的酱肉包子,油汪汪的,咬一口能流油的那种。
“想……”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想吃也容易。”
公子把油纸包往他面前递了递,“帮我个忙,这一整包包子,再加五十两银子,都是你的。”
五十两?
林文远的眼睛倏地亮了。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要是有了五十两,不光能填饱肚子,还能买身新衣服,租个小院子,安安稳稳地备考!
可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公子:“什么忙?”
“很简单。”
公子朝贡院的大门努了努嘴,“替我去考个试。”
“替考?”
林文远猛地瞪圆了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被抓住要砍头的!”
“少废话!”
公子皱起眉,像是被戳到了痛处,“谁让你真替我考中状元了?
就随便应付一下,混过乡试就行!
我爹说了,我要是再考不上,就把我送去学打铁!”
他越说越激动,管家赶紧在一旁打圆场:“小先生,您别害怕。
我们家公子就是想走个过场,您只要进去坐坐,写几个字就行。
这五十两银子,可是够您安安稳稳过好几年了。”
林文远看着那油纸包,又摸了摸自己饿得发瘪的肚子。
犯法……砍头……这些词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可最终还是被那诱人的肉香和沉甸甸的银子压了下去。
他都快饿死了,还在乎犯法?
“乡试……什么时候?”
他咬了咬牙,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
“两天后。”
公子眼睛一亮,赶紧把油纸包塞给他,“快!
跟我来,我给你拿东西!”
林文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跟着他们进了旁边一条小巷。
巷子里停着一辆装饰考究的马车,管家掀开帘子,扶着他钻了进去。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锦垫,角落里放着个小几,上面摆着茶水点心。
林文远顾不上别的,抓起油纸包里的包子就往嘴里塞。
烫!
滚烫的肉馅烫得他舌头首打转,可他舍不得吐出来,囫囵着往下咽。
酱肉的咸香混着面的麦香在嘴里炸开,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眼泪差点跟着流下来。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公子坐在对面,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撇了撇,像是有点嫌弃,又有点别的什么。
林文远一口气吃了三个大包子,又灌了半壶茶水,才感觉那空得发疼的胃里终于有了点东西。
他抹了抹嘴,这才想起正事:“你叫什么名字?
我总得知道替谁考吧?”
“拿着。”
公子没回答,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牌,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这是身份帖,还有画像,你照着学两天,别露馅了。”
林文远接过木牌,借着车厢里的光线仔细看。
木牌上刻着持有人的姓名籍贯,可奇怪的是,姓名那栏像是被人用墨汁故意涂过,黑乎乎的一片,只能勉强看清姓氏的最后一笔,像是个“萧”字。
“这……”他皱起眉,“名字怎么看不清?”
“哦,前几天不小心洒了墨,没事。”
公子含糊地摆了摆手,眼神有点闪烁,“你就记着,到时候报‘萧公子’就行,没人敢多问。”
林文远心里打了个突。
哪有参加科举的人,连名字都含糊不清的?
他又打开那张纸,上面是一张画像,画的是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眉眼确实和自己有几分像,只是比自己胖点,眉宇间带着股富贵气。
“怎么样?
像吧?”
公子凑过来看了一眼,“我找了好几天,就你跟他最像。”
林文远捏着画像,心里那点不安越来越重。
不是说帮他考么?
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古怪,可五十两银子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他抬头看了看公子,对方正一脸焦急地等着他答复。
“行。”
他深吸一口气,把画像和身份帖揣进怀里,“乡试我来考。
但说好了,就这一次,考完我们两清。”
“没问题没问题!”
公子连忙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塞给他,“这是二十两定金,考完再给你三十两!”
林文远捏了捏布包,银子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把布包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像是藏着自己后半辈子的希望。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
公子突然问道。
“林文远。”
“行,林文远,”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小,“从现在起,你就是‘萧公子’了。
记住,少说话,多吃饭,别给我惹麻烦!”
马车突然停下,管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到地方了。”
公子掀开帘子,外面是贡院后街的一个小院,看着像是临时租来的。
“你就在这儿待着,我让管家给你讲讲规矩。
后天卯时,我派人送你进考场。”
林文远跟着下车,看着马车消失在巷口,才转身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屋子里有床有桌,比他之前住的破庙强百倍。
管家给他拿来一身簇新的绸缎衣服,还有几本八股文选,嘱咐道:“小先生,这两天您就穿这身衣服,照着画像上的样子学学走路说话。
别的不用管,只要别让人看出破绽就行。”
林文远点点头,看着管家离开,才关上房门。
他走到桌边,把那二十两银子倒出来,白花花的银子堆在桌上,晃得他眼睛都花了。
他拿起一块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咬,冰凉的触感带着点涩味,是真的。
“读书人卖字不卖身……”他喃喃自语,拿起桌上的八股文选翻了两页,突然嗤笑一声,“这次算……卖脑?”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文远把银子重新包好,藏在床板下,又拿起那张模糊的画像。
画像上的“萧公子”正对着他笑,眉眼弯弯,看着人畜无害。
可林文远的心里,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姓萧的公子,到底是谁?
为什么连名字都要遮掩?
他甩了甩头,把这些念头压下去。
管他是谁呢。
考完这场试,拿到剩下的三十两银子,他就离开京城,找个小地方安稳度日。
至于这替考的事,就当是南柯一梦。
他不知道的是,这场被他当成“美差”的替考,将会把他拖进一个连做梦都想不到的漩涡里。
而那张被墨渍盖住名字的身份帖,藏着一个足以颠覆他一生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