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风雪夜,劈宫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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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粒子被朔风卷着,狠狠砸在玄铁重甲上,发出细碎又密集的噼啪声。

宫门深似海,沉沉压在眼前,兽首铜环冷硬狰狞。

沈知意勒住缰绳,胯下战马喷出团团白气,不安地刨着蹄下坚硬的冻土。

身后,是沉默如山的铁骑,甲胄残破,染着塞外风沙与干涸的暗红。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还有一股……属于帝都的、冰冷而甜腻的熏香气息,被凛风搅动着,丝丝缕缕钻进鼻腔。

“开——宫——门——!”

副将秦川的吼声撕裂了风雪,带着铁与血的粗粝,在空旷的御道上撞出沉闷的回响。

回应他的,只有宫墙上箭垛后隐约闪动的寒光,和死一般的沉寂。

沈知意微微眯起眼,目光掠过那高耸的宫墙,落在紧闭的巨门上。

头盔下的脸线条冷硬,沾着血污,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也沉得骇人。

她缓缓抬手,握住了斜插在马鞍旁的佩剑剑柄。

那柄剑,乌沉沉的鞘,毫不起眼,剑格处却系着一样东西——一枚被粗线死死缠紧的、属于北狄左贤王的獠牙,齿尖上凝固的暗红在灰白天光下透着森然。

指尖传来玄铁冰冷的触感。

下一瞬,一道刺目的寒芒骤然炸开!

呛啷——!

龙吟般的剑啸撕裂风雪!

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一道凝聚了全部力量与意志的劈斩。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沉重的玄铁剑身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悍然劈落在紧闭的宫门巨锁处!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平地炸开惊雷。

坚硬如铁的百年巨木发出令人牙酸的***,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门面。

巨大的铜锁连同镶嵌的兽首,在令人心悸的金属扭曲声中,竟被这一剑生生劈开、崩碎!

木屑与铜块西散飞溅!

沉重的宫门,在风雪与无数道惊骇的目光注视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向内,豁然洞开!

风雪没了阻挡,猛地灌入宫门甬道,卷起沈知意身后猩红如血的披风。

她收剑,还鞘。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沙场归来的肃杀。

系在剑格上的那枚獠牙,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了一下。

甬道尽头,金銮殿巍峨的影子在风雪中模糊。

殿门大敞,明黄的御座高踞其上,宛如神祇俯视尘寰。

一个身影端坐其中,身着玄黑龙袍,冕旒垂下的玉藻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唇。

沈知意一步步踏上冰冷的玉阶。

甲叶摩擦,发出沉重而单调的声响。

靴底踏过光可鉴人的金砖,留下清晰的血色泥泞印记。

空气里死寂得可怕,只有她的脚步声,敲打着每一根绷紧的神经。

终于,她停在御座之下,单膝点地,重甲撞击金砖,发出沉闷的钝响。

头盔被她取下,置于身侧,露出一张年轻却饱经风霜的脸,眉眼锐利如刀锋割开风雪。

“臣,沈知意,奉旨平北狄,幸不辱命。”

声音不高,却带着金戈摩擦的质感,穿透殿宇的森严,“北狄左贤王,授首于此。”

她双手捧起佩剑,剑格上那枚狰狞的獠牙,首首指向御座。

大殿两侧侍立的朝臣们,眼观鼻,鼻观心,噤若寒蝉。

只有几道目光,或惊惧,或复杂,偷偷瞥向那枚獠牙,又飞快地缩回。

御座之上,冕旒后的目光,似乎在那獠牙上停留了一瞬。

随即,一声低低的轻笑响起,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愉悦。

“好,好,好。”

萧彻的声音清朗如玉,却像裹着冰碴子,“沈卿果然是我大胤的定海神针。”

他微微抬手,动作优雅从容。

侍立在侧的大太监王德全立刻躬身上前,手中托着一个金盘。

盘中,一只白玉酒杯静静伫立,杯中液体澄澈如秋水,在殿内烛火映照下,泛着一种不祥的、近乎妖异的柔光。

“北狄左贤王,凶名赫赫,纵横漠北二十年,今日终伏诛于沈卿剑下。

此等泼天大功……”萧彻的声音顿了顿,冕旒玉藻轻晃,那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当浮一大白。”

王德全托着金盘,一步步走下御阶,来到沈知意面前。

金盘几乎要碰到她低垂的额发。

那杯毒酒的气息,冰冷地钻入鼻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

沈知意垂着眼,目光落在金盘边缘繁复的龙纹上。

冰冷的金砖寒意透过重甲膝盖处的衬布,丝丝缕缕渗入骨髓。

殿内熏炉里燃烧的昂贵龙涎香,此刻混着那杯毒酒的气息,粘腻得令人窒息。

她缓缓抬起眼,视线越过那杯索命的鸩酒,穿透晃动的玉藻,撞上御座深处那双眼睛。

那里面没有怒,没有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玩味审视的冰湖,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或是……一只垂死挣扎的困兽。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在她胸腔里无声滚过。

她伸出覆着薄茧的手,稳稳地握住了那只冰冷的白玉酒杯。

指尖感受着玉质的细腻和杯中液体的重量。

满殿的目光,针一般刺在她身上。

死寂被无限拉长,只剩下风雪在殿外呼啸的呜咽。

她手腕一抬,杯沿触到唇边。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杯鸩酒即将入喉的刹那——“陛下!”

一个苍老而急促的声音猛地响起,带着破音的尖锐。

是文渊阁大学士,李老大人。

他须发皆白,踉跄着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沈将军浴血沙场,荡平北狄,功在社稷啊陛下!

此酒……此酒万万饮不得!

请陛下三思!

万万三思啊!”

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萧彻的目光,终于从那杯酒上移开,轻飘飘地落在老臣身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沈知意握着酒杯的手,纹丝不动。

她甚至没有看李大学士一眼,只是迎着御座上那道重新落下的、更加幽深莫测的目光,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恐惧,没有乞怜,只有一片淬了火的、玉石俱焚的冰冷嘲意。

“臣……”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李大学士的哭诉,“谢主隆恩。”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手腕猛地一扬!

澄澈的毒酒化作一道晶莹的弧线,泼洒在冰冷刺骨的金砖地面上。

浓烈的、带着杏仁苦味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龙涎香,盖过了血腥气。

“嘶——”满殿死寂,只余下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沈知意松开手。

那只价值连城的白玉酒杯跌落在地,发出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碎片西溅。

她缓缓站起身,重甲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她不再看御座,也不看满地狼藉和惊恐的群臣,转身,大步走向那扇被她劈开的宫门。

猩红的披风在身后猎猎翻卷,如同燃烧的火焰,投入殿外漫天呼啸的风雪之中。

身后,御座之上,死一般的寂静里,那抹似笑非笑的唇线,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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