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那是九尾狐的骨头化成的，早年间能保村里风调雨顺，可三十年前出过事后，就再没人敢去烧香了。
我记事时，那庙己经被荒草埋了半截。
爷爷总告诫我，太阳落山前必须从后坡下来，尤其不能碰庙里的石头。
他说那九尾狐修行千年，本是善类，可三十年前被猎户打断了一条尾巴，从此就成了索命的厉鬼。
那年我十六，跟着村里的强子去后坡套兔子。
强子比我大三岁，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听说他爹就是当年打狐子的猎户，后来在山里迷了路，被发现时只剩一副骨头架子。
“怕啥？”
强子晃了晃手里的钢叉，“我爹当年打断那畜生的尾巴，它都没敢怎么样。”
我们在坡上转了一下午，连只兔子毛都没套着。
太阳快落山时，强子突然往狐骨庙的方向指：“去那儿看看，说不定有野东西躲在里面。”
庙门早被风吹烂了，我们扒开齐腰深的蒿草钻进去。
庙里一股腥臊味，像是有野兽在这儿住过。
供桌塌了半边，那块黑石头就躺在地上，九个凸起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格外瘆人。
“你看这石头，真像尾巴骨。”
强子用钢叉敲了敲石头，发出空洞的响声。
我心里发慌，拽着他往外走：“快走吧，天要黑了。”
刚走到门口，强子突然“咦”了一声，弯腰从草里捡起个东西。
是个锈迹斑斑的铁夹子，夹齿上还挂着几撮黄褐色的毛。
“这是我爹当年用的夹子。”
强子眼睛发亮，“听说他就是用这夹子夹断了狐子的尾巴，可惜没抓住那畜生。”
他说着，突然把铁夹子往石头上一扣，正好卡在其中一个凸起上：“让你再害人！”
我吓得脸都白了，拉着他就跑。
跑出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里窜。
回头一看，只见庙门口的荒草在簌簌摇晃，一道黄影一闪而过。
“跑！”
我拽着强子拼命往山下冲，后颈总觉得凉飕飕的，像是有人在吹气。
那天晚上，强子就出事了。
他家住在村东头，独门独院。
半夜里，邻居听见他家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有什么东西撞墙的声音。
等村里人撬开门冲进去，只见强子躺在院子里，浑身是血，右腿不自然地扭曲着，脚踝上有两个深深的血洞，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更吓人的是，他家堂屋的墙上，用鲜血画着一条歪歪扭扭的尾巴，尾巴尖上还叉着个铁夹子。
强子被送到镇上的医院，醒来后就疯了。
他总是蜷缩在墙角，嘴里不停念叨：“九条……还差八条……”医生说他脚踝的伤像是被大型犬咬伤的，可村里根本没有那么大的狗。
爷爷听说后，拄着拐杖去了强子家，回来后蹲在门槛上抽了一夜旱烟。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我去狐骨庙，手里捧着个陶罐，里面装着糯米和黑狗血。
“造孽啊。”
爷爷一边往石头上撒糯米，一边叹气，“那畜生记仇，强子用他爹的夹子伤了它的骨头，这是要讨还九条尾巴呢。”
我这才知道，三十年前强子的爹不光打断了狐子的尾巴，还把那截断尾带回了家，泡在酒坛里。
后来他爹失踪，那酒坛也不见了。
有人说，是九尾狐找上门，把尾巴讨回去了。
从那以后，村里开始出事。
先是王老五家的鸡一夜之间全死了，鸡毛被整齐地堆在鸡窝门口，像是有人特意摆过；接着是李寡妇家的窗户，每天夜里都被什么东西抓出三道爪印，天亮一看，爪印里全是黑血。
最邪门的是村西头的井。
有天早上，村里人去挑水，发现井里漂着一团黄毛，捞上来一看，是撮狐狸毛，上面还缠着根红绳。
从那以后，那口井的水就变得又腥又涩，再也不能喝了。
爷爷说，这是九尾狐在提醒村里人，它要的还没完。
半个月后的一天夜里，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
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在笑，忽远忽近，顺着窗户缝往屋里钻。
我爬起来往窗外看，只见月光下的院子里，站着个穿黄衣服的女人。
她背对着我，身形窈窕，头发长得拖到地上。
最吓人的是她身后，影影绰绰地拖着好几条尾巴，在月光下轻轻摇晃。
我吓得捂住嘴，不敢出声。
那女人慢慢转过身，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窟窿里淌着黑血。
她朝着我的窗户鞠了一躬，然后转身飘出院子，尾巴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响声。
第二天一早，我发现院子里的泥地上，印着一串奇怪的脚印，像是狐狸的爪印，可每个爪印里都有九个小小的圆点。
爷爷得知后，脸色变得惨白。
他找出家里的老黄历，翻到当天的日子，手指哆嗦着说：“今天是它修行的日子，还差最后一条尾巴……”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尖叫。
我们跑出去一看，只见强子家的方向冒起黑烟，等赶到时，房子己经烧塌了。
消防员把火扑灭后，在废墟里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看身形像是强子。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尸体旁边，躺着一截烧焦的尾巴骨，上面还挂着个生锈的铁夹子。
那天之后，村里再没出过怪事。
狐骨庙被村里人用石头封死了，后坡也没人敢去了。
去年我回村，发现狐骨庙的封石被人撬开了。
扒开草走进去，那块黑石头还在，只是上面的九个凸起变成了八个。
石头旁边，放着个空酒坛，坛口还残留着几根黄褐色的毛。
爷爷己经不在了，临走前他说，九尾狐讨回了九条尾巴，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可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还在后坡等着，等着有人再去打扰它的清静。
尤其是在有月亮的夜里，后坡方向总会传来几声狐狸叫，一声比一声凄厉，像是在数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