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的承诺像是一剂强心针,让他有了等待下去的勇气。
他知道,接下来的两天将是关键,他必须养精蓄锐,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
这两天里,狱卒送来的饭菜依旧简单粗劣,但苏明远没有再发现异样。
或许是李靖的到来让那些暗处的人有所忌惮,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苏明远趁机调理身体,同时在脑海中不断推演着查看案卷时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
第三天一早,牢门被打开,两名衙役走了进来,解开了苏明远身上的绳索。
“苏明远,京兆尹大人在堂上等着,跟我们走。”
衙役的态度依旧冷淡,但言语间少了几分刻薄。
苏明远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脚,跟着衙役走出牢房。
穿过阴暗潮湿的甬道,刺眼的阳光让他有些不适。
他抬头望去,只见县狱外的空地上站着不少百姓,他们对着苏明远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就是那个贪赃枉法的县丞?”
“听说他马上就要被斩了,真是大快人心!”
“可惜了,听说他以前是个清官,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苏明远充耳不闻,昂首挺胸地走向县衙大堂。
他知道,今天不仅是他为自己辩护的日子,更是他揭露真相的时刻。
县衙大堂庄严肃穆,京兆尹李靖端坐堂上,两侧站满了衙役。
堂下左侧站着几名官员,其中一人正是盐铁司的王奎,他看苏明远的眼神充满了不屑和敌意。
堂下右侧则站着一些百姓代表,他们是被叫来旁听的。
“苏明远,本尹己将张主事的案卷和验尸报告带来,你可要看?”
李靖的声音在大堂上回荡。
“多谢大人!”
苏明远拱手道谢。
一名主簿将一叠卷宗递到苏明远面前。
苏明远深吸一口气,拿起卷宗仔细查看起来。
案卷上详细记录了张主事的生平、职务以及溺亡的经过,看起来并无不妥。
但当他看到仵作的验尸报告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验尸报告写得十分简略,只说张主事口鼻中有泥沙,肺部有积水,符合溺水身亡的特征,并未提及其他细节。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法医,苏明远一眼就看出了报告中的漏洞。
真正的溺水身亡者,除了口鼻有泥沙、肺部有积水外,还会有其他特征,比如瞳孔散大、眼睑结膜出血、呼吸道内有溺液中的浮游生物等。
而这份报告中,这些关键信息都没有提及。
“大人,这份验尸报告漏洞百出,不足以证明张主事是溺水身亡!”
苏明远将卷宗举起,大声说道。
堂上众人一片哗然,王奎立刻上前一步,厉声说道:“苏明远,你休要胡言乱语!
仵作是按照规矩验尸的,报告怎么可能有问题?
你分明是想拖延时间,为自己脱罪!”
“是不是胡言乱语,一查便知。”
苏明远毫不示弱地看着王奎,“敢问大人,验尸的仵作何在?
我要当面与他对质!”
李靖沉吟片刻,对主簿说道:“去把仵作叫来。”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灰色布衣、背着验尸箱的老者来到堂前,正是长安县的仵作刘三。
刘三看到苏明远,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跪倒在地:“小人参见大人。”
“刘三,苏明远说你的验尸报告有问题,你可有话说?”
李靖问道。
刘三连忙磕头:“大人,小人是按照规矩验尸的,张主事确实是溺水身亡,小人绝不敢欺瞒大人!”
“按照规矩验尸?”
苏明远冷笑一声,“那我问你,张主事的指甲缝里是不是有一些水草?
你在报告中为何只字未提?”
刘三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回…… 回大人,张主事是在水中溺亡的,指甲缝里有水草也很正常,所以小人就没写。”
“正常?”
苏明远步步紧逼,“那你可知那些水草是什么种类?
生长在什么环境?”
刘三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这…… 这小人不知,小人只是个仵作,不懂这些。”
“你不懂,我懂!”
苏明远的声音响彻大堂,“那些水草名为‘水绵’,通常生长在水流平缓、水质肥沃的池塘或湖泊中,而张主事溺亡的漕运河道水流湍急,根本不可能生长这种水草!
这说明张主事并非在漕运河道中溺亡,而是被人在其他地方杀害后,再抛尸到河道中的!”
苏明远的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大堂上引起了轩然***。
百姓们纷纷议论起来,看向王奎的眼神也变得怀疑起来。
王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厉声喝道:“苏明远,你血口喷人!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些水草不是漕运河道里的?”
“证据?”
苏明远看着王奎,“很简单,只要派人去漕运河道和附近的池塘湖泊采集水样和水草样本,一对比便知。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漕运河道里绝对找不到这种‘水绵’!”
李靖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看着王奎,缓缓说道:“王司长,苏明远的提议不无道理,不如便依他所言,派人去采集样本?”
王奎脸色骤变,连忙说道:“大人不可!
漕运河道事关重大,岂能因一个死囚的胡言乱语就随意派人去探查?
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等办事不严谨?”
“笑话事小,冤案事大!”
苏明远寸步不让,“大人,张主事很可能是被人谋杀的,难道您不想查明真相,还他一个公道吗?”
李靖沉思片刻,最终一拍惊堂木:“此事关系重大,本官决定亲自派人去采集样本。
王司长,你可有异议?”
王奎见李靖态度坚决,知道再反对也无济于事,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下官不敢有异议,全凭大人做主。”
李靖当即命两名经验丰富的衙役前往漕运河道和附近的池塘湖泊采集水样和水草样本,限时两个时辰内回来复命。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大堂上的气氛十分凝重。
苏明远站在堂下,坦然地承受着众人的目光。
王奎则坐立不安,时不时地看向门口,显然十分紧张。
两个时辰后,前往采集样本的衙役终于回来了。
他们将采集到的水样和水草样本放在堂前的桌子上,其中一份水草样本正是苏明远所说的 “水绵”,而这份样本来自附近的一个池塘,漕运河道的样本中则没有这种水草。
“大人,属下在漕运河道中并未发现‘水绵’,这种水草只在附近的池塘里有生长。”
衙役汇报道。
大堂上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奎身上。
王奎的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靖看着桌子上的样本,又看了看苏明远,眼中露出一丝赞赏:“苏明远,你果然没有骗本尹。
看来张主事的死确实另有隐情。”
“大人英明!”
苏明远拱手说道,“既然己经证明张主事并非在漕运河道中溺亡,那仵作的验尸报告就存在重大问题。
我请求大人允许我重新验尸,找出张主事的真正死因!”
“重新验尸?”
李靖犹豫了一下,“张主事己经下葬多日,重新开棺验尸恐怕不妥吧?”
“大人,为了查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开棺验尸是必要的。”
苏明远说道,“而且我有把握通过重新验尸,找出凶手的蛛丝马迹。”
王奎听到苏明远要重新验尸,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说道:“大人万万不可!
开棺验尸是对死者的大不敬,而且苏明远一个死囚,懂什么验尸之法?
他分明是想借机拖延时间!”
“我懂什么验尸之法,一试便知。”
苏明远看着王奎,“王司长如此反对重新验尸,难道是怕我查出什么真相吗?”
“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奎结结巴巴地说道。
李靖看了看苏明远,又看了看王奎,最终做出了决定:“好,本官就允许你重新验尸。
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本官会亲自监督。
如果你查不出什么问题,那你贪赃枉法的罪名就罪加一等!”
“多谢大人!
下官定当不负所望!”
苏明远郑重地说道。
李靖当即下令,命人前往张主事的墓地,准备开棺验尸。
同时,他也派人将此事上报给了朝廷,等待圣上的批示。
苏明远知道,重新验尸是他证明自己清白的关键一步。
他必须利用自己的法医知识,找出张主事的真正死因,将凶手绳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