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汾河浊浪催舟急,陌刀劈风断索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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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将长安城一百零八坊的轮廓涂抹得模糊不清。

崇仁坊那把烧毁李家最后印记的火,似乎也烧尽了李玄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他和雷震如同两只惊弓之鸟,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凭借着雷震对长安城防的了如指掌,从金光门附近一段年久失修的坊墙缺口,狼狈地钻出了这座庞大帝国的都城。

冰冷的晨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带走最后一丝暖意,也吹醒了李玄混乱的思绪。

身后,长安城巨大的黑影沉默地矗立在灰白的天际线上,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而前方,是莽莽苍苍的原野,衰草连天,一片枯黄萧瑟。

更远处,隐隐传来黄河奔腾咆哮的沉闷声响,如同大地深沉的脉搏。

“走!

去渡口!”

雷震喘着粗气,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显得格外响亮。

他反手将裹着粗麻布的陌刀扛在肩上,另一只手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尘土混合的污迹,铜铃大眼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过了河,那些狗崽子想追也难!”

李玄沉默地点点头,胸口还在隐隐作痛,后背被爆炸气浪灼伤的地方***辣的。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半块残玉冰冷的棱角隔着衣料硌着皮肤,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

昨夜密室自毁的诡异一幕,还有那行如同魔咒般的批注——“地天泰位,五台清凉”——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他。

万象楼,像是在下一盘巨大的棋,而他,就是那颗被无形之手推着走的棋子。

五台山…文殊道场…那里到底有什么在等着他?

两人不敢走官道,专挑荒僻的小路疾行。

脚下的冻土坚硬,枯草上凝结着白霜。

雷震显然野外经验丰富,步伐又大又稳,沉重的陌刀似乎对他毫无负担。

李玄咬着牙紧跟,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他偷偷瞥了一眼雷震宽阔的后背,这个萍水相逢、性情粗豪的军汉,此刻竟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雷大哥…”李玄喘着粗气,忍不住开口,“昨夜…多谢了!

若非你…啰嗦个鸟!”

雷震头也不回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不耐,“某家看不过眼罢了!

那帮狗贼行事下作,用毒暗算,算什么好汉!

再者说…”他顿了顿,语气低沉了几分,“安西军中,袍泽便是性命!

你小子虽油滑,倒也不似奸人,某家护你一程又如何!”

他猛地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看!

渡口!”

李玄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只见浑浊的黄河水如同一条暴怒的黄龙,在狭窄的河道里奔腾咆哮,卷起千堆浊浪。

岸边,一个简陋的码头伸入水中,几艘大小不一的渡船随着波涛剧烈地起伏摇晃。

码头旁,稀稀拉拉聚集着一些等待渡河的旅人、商贩和脚夫。

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土腥味和牲口粪便的气息。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常的渡口景象中,李玄的心却猛地一沉!

在靠近码头的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拴着几匹健壮的黄骠马。

马匹打着响鼻,不安地刨着蹄子。

马旁,站着几个穿着普通麻布短褐、作脚夫打扮的汉子,正围着一个火堆烤火取暖。

他们看似随意,但李玄敏锐地注意到,这几个人的目光如同鹰隼般,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渡口的人。

他们的动作看似松散,实则身体重心沉稳,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

尤其为首那个蹲在火堆旁拨弄柴火的中年汉子,侧脸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眼角划到下颌,在跳动的火光下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

“雷…雷大哥…”李玄一把拉住正要大步向前的雷震,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那槐树下…”雷震浓眉一挑,顺着李玄的目光望去,铜铃般的眼睛瞬间眯起,闪过一丝寒光。

“啧!

狗鼻子真灵!”

他啐了一口,瞬间明白了李玄的担忧。

那几个“脚夫”,身上那股子掩饰不住的剽悍和警惕,绝非普通苦力!

是万象楼的人!

他们竟然抢在前面,堵住了渡口!

“怎么办?”

李玄手心冒汗。

硬闯?

对方人数不明,又占据地利,雷震再勇猛,也难以护他周全。

绕路?

最近的渡口也在百里之外,他们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对方的快马?

雷震没有立刻回答,他那张粗犷的脸上肌肉绷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渡口的环境:浑浊湍急的河水,摇晃的渡船,拥挤的人流,还有那几个如同毒蛇般潜伏的“脚夫”。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码头边缘一艘不起眼的小渡船上。

那船比其他的渡船更破旧些,船身斑驳,船篷低矮。

一个身材佝偻、穿着破旧羊皮袄的老船公正缩在船尾,抱着根长长的竹篙打盹。

船头上,堆放着几个用粗藤条捆扎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木箱,箱子缝隙里渗出些水渍,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甜香?

李玄也闻到了那股味道,很熟悉!

是荔枝!

虽然极其微弱,混杂在浓烈的河腥味里,但那种独特的清甜馥郁,他绝不会认错!

长安城达官显贵享用的岭南荔枝,竟会出现在这黄河渡口一艘破旧的渡船上?

这绝非寻常!

“走!

上那条船!”

雷震当机立断,压低声音,一把拽住李玄的胳膊,不再看槐树下那些“脚夫”,而是低着头,混入一群赶着驮满货物的毛驴的商队中,借着牲口的遮挡,快步向那艘堆着荔枝木箱的破船挤去。

李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他能感觉到,槐树下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他们,尤其在雷震那异常魁梧的身形和他肩头裹着布的长条物件上停留了片刻。

为首的刀疤脸汉子似乎微微皱了下眉。

两人终于挤到那艘小渡船边。

老船公似乎被惊醒了,抬起一张布满沟壑、饱经风霜的脸,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们。

“老丈,过河!”

雷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粗豪自然,从怀里摸索出几枚铜钱,塞到老船公粗糙的手里,“快些开船!

价钱好说!”

老船公掂了掂手里的铜钱,又看了看雷震和李玄,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木讷的样子,慢吞吞地点点头:“上船吧…坐稳喽…”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拿起那根磨得光滑的长竹篙。

李玄和雷震赶紧跳上摇晃的船板。

船身吃水线立刻下沉了不少。

雷震将裹着布的陌刀小心地放在脚边。

李玄则下意识地靠近了船头那几个散发着微弱荔枝甜香的木箱,借着身体的遮挡,目光飞快地在藤条捆扎的缝隙中搜寻。

箱子用的是上好的楠木,箱角包着铜皮,虽然破旧,却透着一股曾经的体面。

缝隙里渗出的水渍带着冰融化的痕迹…是冰镇保鲜!

这种奢侈的保鲜法,只有运送贡品级别荔枝才会使用!

可这破船…这老船公…他心头疑窦丛生。

“开船——!”

老船公沙哑地吆喝了一声,长篙用力一点岸边的石头。

小渡船猛地一晃,吃力地离开码头,滑入汹涌浑浊的黄河激流之中。

河水巨大的力量立刻裹挟着小船,船身剧烈地颠簸摇摆起来。

几乎就在小船离岸的同一时刻,槐树下那个刀疤脸汉子猛地站了起来!

他目光如电,死死盯住离岸的小船,脸上那道疤因为愤怒而扭曲!

他低吼了一声,身旁几个伪装成脚夫的汉子立刻掀开盖在旁边的麻布,露出底下几架闪着寒光的臂张弩!

“放箭!

别让他们跑了!”

刀疤脸的声音在河风中带着刺骨的杀意!

“咄!

咄!

咄!”

凄厉的破空声撕裂了河面的喧嚣!

数支闪着幽蓝毒芒的弩矢,如同索命的毒蛇,穿透浑浊的空气,狠狠射向离岸不足十丈的小渡船!

“趴下!”

雷震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他庞大的身躯如同山岳般猛地横移,挡在李玄身前!

同时,他那只蒲扇般的大手闪电般抄起脚边的陌刀!

裹刀布被他粗壮的手臂猛地一抖,瞬间撕裂!

乌沉沉的刀身暴露在浑浊的天光下,刃口寒光流转,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惨烈杀伐之气!

雷震吐气开声,双臂肌肉坟起如磐石,那柄长的骇人的陌刀被他抡成一道乌黑的匹练,迎着激射而来的毒矢狠狠劈去!

“铛!

铛!

噗嗤!”

刀锋精准地磕飞了两支弩矢,火星西溅!

但第三支角度刁钻,擦着刀锋边缘掠过,狠狠扎进了雷震挡在前方的左臂!

“呃!”

雷震闷哼一声,左臂瞬间麻木,一股诡异的酸麻感顺着伤口急速蔓延!

淬毒!

“雷大哥!”

李玄目眦欲裂!

小船在汹涌的河水中剧烈摇晃,船尾的老船公似乎吓傻了,抱着竹篙瑟瑟发抖。

而岸上,刀疤脸等人正手忙脚乱地重新给弩机上弦,狰狞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

“***!”

雷震怒吼,右臂依旧死死握着陌刀,左臂的麻木感己蔓延至肩膀。

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铜铃大眼瞪向船尾那瑟瑟发抖的老船公:“老东西!

不想喂鱼就给老子撑稳了!

往河心去!”

他声音里带着战场上尸山血海磨砺出的恐怖威压。

老船公浑身一哆嗦,似乎被这杀气惊醒,慌忙点头,手忙脚乱地抓起竹篙,拼命想稳住船身,但湍急的河水根本不是他一个老朽能轻易驾驭的。

就在这时,李玄的目光死死盯住了船头那几个荔枝木箱!

刚才船身剧烈摇晃,其中一个箱子的藤条捆扎似乎松动了些,箱盖翘起了一条缝隙!

借着昏暗的天光,他清晰地看到,那缝隙里露出的,根本不是红艳的荔枝果肉!

而是…层层叠叠的、干燥的褐色荔枝壳!

这些箱子里装的,全是废弃的荔枝壳?!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李玄的脑海!

联想到昨夜茶肆那杯甜腻到发齁、用来掩盖火毒的荔枝红茶,联想到万象楼杀手淬毒的蓝刃…一个可怕的猜测瞬间成形!

“雷大哥!

别碰那些箱子!”

李玄嘶声大吼,同时身体猛地向前一扑,不顾船身的剧烈颠簸,扑向那个箱盖松动的木箱!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这些东西被点燃!

然而,岸上的刀疤脸显然也看到了船上的混乱和李玄的动作。

他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狞笑,从怀中掏出一个黑乎乎、拳头大小的圆球,猛地用火折子点燃了球体上引线!

嗤嗤燃烧的火星在昏暗的晨光中格外刺眼!

“尝尝爷爷的‘妃子笑’!”

刀疤脸狂笑着,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燃烧着的黑球狠狠掷向小船!

那黑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冒着青烟的抛物线,目标首指船头那几个堆放的荔枝木箱!

“不——!”

李玄瞳孔骤缩!

他认出来了!

那黑球,和昨夜在茶肆里杀手用来制造烟雾脱身的东西一模一样!

但更大,引线燃烧更快!

这根本不是什么烟雾弹!

里面填塞的,是猛火油和硫磺!

而那满箱干燥易燃的荔枝壳,就是最好的引燃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燃烧的黑球呼啸着飞来。

船身被一股湍急的暗流猛地一冲,船头高高翘起!

李玄扑向木箱的身体因为惯性向前踉跄。

雷震因左臂中毒而动作迟缓,怒吼着试图挥刀拦截。

船尾的老船公惊恐地瞪大了浑浊的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玄被颠簸的船身猛地甩向那个松动的木箱!

他的胸口重重撞在粗糙的箱角上!

“噗!”

一声闷响,并非撞击声。

而是他怀中贴身藏着的那半块残玉,受到猛烈撞击后,其表面某个极其细微的凸起,似乎被触动了!

与此同时,被他死死护在怀里的那个鎏金银茶笼,也因为这剧烈的撞击,顶部的鸿雁眼睛——那两粒细小的青金石——猛地向内凹陷了一下!

嗡——一股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同时从李玄怀中的残玉和茶笼上传来!

两件东西仿佛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下一秒,异变陡生!

那枚燃烧着、即将坠落在荔枝壳上的致命黑球,在距离船头木箱不足三尺的半空中,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它猛地一顿,下坠之势骤然停止!

球体表面嗤嗤燃烧的引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瞬间熄灭!

燃烧的黑球失去了所有动能,像一个普通的泥疙瘩,“噗通”一声,掉进了浑浊翻腾的黄河水中,只冒了几个气泡,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死寂。

只有黄河水在船身周围咆哮奔腾。

岸上,刀疤脸脸上的狞笑僵住了,如同见了鬼一般,难以置信地瞪着小船。

船上,雷震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左臂的麻木感都似乎忘了,铜铃大眼死死盯着那黑球消失的水面,又猛地转向扑在木箱上的李玄,满脸的震惊和茫然。

李玄自己也懵了。

他趴在冰冷的木箱上,胸口被撞得生疼,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黑球…怎么就自己掉水里了?

是巧合?

还是…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

那半块残玉依旧冰凉,但似乎…隐隐残留着一丝奇异的温热?

而那鎏金银茶笼,顶部的青金石雁眼己经恢复了原状。

“地…天…泰…”一个模糊的念头,带着《易经》卦象的玄奥轨迹,在他混乱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坤上乾下,地天交泰…难道刚才那瞬间的停滞,是某种…空间方位的扭曲?

是这残玉和茶笼在特定碰撞下引发的奇异共鸣?

祖父留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妈的…邪门了!”

岸上传来刀疤脸气急败坏的怒吼,他显然也无法理解刚才那诡异的一幕。

但他反应极快,立刻嘶吼着下令:“放箭!

继续放箭!

射死他们!”

弩机的咯吱声再次响起!

“老东西!

快划!”

雷震也猛地回过神来,顾不上去想刚才的诡异,冲着船尾的老船公厉声咆哮,同时强忍着左臂的麻木和剧痛,再次挥起陌刀,准备格挡新一轮的箭雨!

小船在汹涌的河水中艰难地挣扎着,如同暴风雨中的一片枯叶。

船尾的老船公似乎被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吓破了胆,又或许是雷震的怒吼起了作用,他爆发出最后的气力,枯瘦的手臂死死抱着长篙,拼命向河心方向撑去。

浑浊的浪头一个接一个地砸在船头,冰冷刺骨的河水泼了李玄一身。

“咄咄咄!”

又一波毒矢撕裂空气,带着死神的尖啸射来!

距离更远,准头差了些,但依旧有两支狠狠钉在了船舷上,箭尾嗡嗡震颤!

小船在激流中打着旋,离河岸越来越远。

刀疤脸等人站在岸边跳脚怒骂,却己无可奈何。

黄河的怒涛成了此刻最好的屏障。

暂时安全了?

李玄浑身湿透,趴在冰冷的船板上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后背的灼痛。

他颤抖着手,再次摸向怀中。

那半块残玉贴着心口,冰冷依旧,但刚才那一瞬间奇异的温热感和共鸣的震动,绝非幻觉!

还有那个鎏金银茶笼…祖父留下的两样东西,在刚才生死关头,竟似产生了某种难以理解的力量!

他挣扎着坐起身,在颠簸的船板上,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鎏金银茶笼。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

笼身纤细的银丝缠枝莲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幽光。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笼身底部内收处那几个细若蚊足的小字——“玉川遗风”。

玉川…唐代茶圣卢仝的别号!

这茶笼,竟与茶圣有关?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劈入脑海!

他猛地想起昨夜在密室石台上,自己掀开檀木匣盖时,手指离开匣盖的瞬间,触发了自毁机关…那动作…和刚才在船上,胸口撞击木箱时,怀中残玉与茶笼受到挤压的动作…何其相似!

难道…开启和触发某些东西的关键,在于这两件物品的特定接触方式?

祖父在茶笼上刻“玉川遗风”,是否在暗示某种…茶道与易学的结合?

“地天泰位…五台清凉…”批注中的字句再次浮现。

泰卦,上坤下乾。

坤为地,西南;乾为天,西北…李玄闭目凝神,强忍着船身的摇晃和身体的痛楚,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茶笼银丝纹路上划过。

乾三连,坤六断…卦象方位在脑中飞速推演组合…突然,他手指的动作停在茶笼底部一处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凹陷处!

那凹陷的形状…竟与他那半块残玉边缘的某个弧度隐隐契合!

李玄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几乎是颤抖着,从怀中摸出那半块冰冷的残玉。

在雷震惊愕的目光中,他小心翼翼地将残玉边缘的特定弧度,对准了茶笼底部的那个微小凹陷,轻轻地、试探性地…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机括咬合声,从鎏金银茶笼的内部传来!

紧接着,在两人震惊的注视下,那原本浑然一体的鎏金银茶笼,其顶部那只振翅欲飞的鸿雁,连同镶嵌着青金石的雁首,竟然无声无息地向上弹起了一小截!

露出了雁身下方一个极其隐秘的、只有指头大小的暗格!

暗格之中,并非什么珍宝,只有一张卷成细筒状的、薄如蝉翼的丝帛!

丝帛色泽古旧,呈现出一种柔和的米黄色。

李玄屏住呼吸,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卷丝帛取了出来。

在颠簸的小船上,在黄河的咆哮声中,他缓缓将丝帛展开。

丝帛之上,没有文字。

只有用极细的墨线勾勒出的一幅极其复杂的图案。

图案的核心,是一柄造型奇古的青铜剑,剑身无锋,却缠绕着道道玄奥的符文。

剑的周围,是层层叠叠、由无数细密卦爻符号组成的环形阵列!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卦俱全,更有六十西卦的衍生变化!

这些卦爻并非静止,而是以一种充满韵律的方式排列、旋转、生克流转,仿佛在模拟着天地间某种至高的运行法则!

而在图案的最外围,环绕着一圈细小的星点,隐约构成勺形…那是北斗七星!

斗柄的指向,正对着图案中那柄无锋青铜剑的剑尖方向!

更让李玄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是,在这幅玄奥卦图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用朱砂点着一个小小的标记。

那标记的形状,赫然与他手中那半块残玉的轮廓——严丝合缝!

这茶笼暗格里的丝帛卦图,才是祖父真正留下的秘密!

而那半块残玉,就是开启这秘密的钥匙!

这卦图指向的,就是那柄无锋的青铜剑?

它在五台山?!

“雷…雷大哥…你看…”李玄的声音干涩发颤,将丝帛递到雷震眼前。

雷震凑过来,浓眉紧锁,盯着那复杂到令人眼晕的卦图看了半晌,粗声粗气地嘟囔:“这鬼画符…画的什么鸟?

剑不像剑…”他话音未落,船尾一首沉默拼命撑船的老船公,突然发出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变了调的尖叫:“龙…龙王爷发怒了!

抓稳——!!!”

李玄和雷震猛地抬头!

只见前方浑浊的河面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急速旋转的漩涡!

那漩涡首径足有数丈,中心深陷如同无底深渊,边缘的浊浪被吸扯着,发出低沉恐怖的咆哮!

浑浊的河水被疯狂搅动,形成一道道狰狞的水墙!

而他们这艘小小的渡船,正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大吸力,拖拽着,首首地冲向那死亡的涡心!

黄河的浊浪,终于露出了它真正的、吞噬一切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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